十月金秋,微凉。
太尉府占地比之忠勇伯府大了三倍不止,今日一片素白,王家嫡孙王熺被暗杀的消息已传遍京城,因老太尉王瞿位高权重乃文臣领袖,除了折杨两家,京中几乎所有文武大臣皆来吊唁,甚至种家也派了管家前来,整个朱雀大街马车排成长队,又因即将文试大比,国子监和太学学子也来了不少,一时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后堂,王瞿住所。
王晔老泪纵横跪于父亲面前,老太尉一身素服站在堂中,抬头看着其上匾额,那里有文宗皇帝御笔的提字:‘忠肝義胆’。老头儿面色平静开口道:
“坊间传闻可是真的?”
王晔心底一沉回道:
“熺儿从小娇惯,或有些行事跋扈之举,但决不会。。。”
“还不说实话!”
王晔心里咯噔一下,忙叩首道:
“父亲大人莫怪,熺儿虽确有糊涂之事,但绝非十恶不赦之人,父亲。。。”
“抬起头来!”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王瞿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王晔只好依言抬头,只听‘啪’一声脆响,王晔左脸火辣辣的疼。
“你真是糊涂啊!与你说过多少次管教好熺儿。宫里那位正愁无处下手,如今不但熺儿身死,更令我王家陷入被动之中,难道要为父用熺儿的命换我王家平安不成?!”
王晔愤恨道:
“父亲大人何以如此畏惧不前?依我琅琊王氏底蕴,闹他个天翻地覆又何妨?!必要岳氏给我们一个交待!”
王瞿简直要气的仰倒,颤抖着手指着儿子大骂道:
“以往看你还有些城府,没想竟也糊涂至此!熺儿身死不论何人所为,明显是皇室给我王家的一次警告和试探,若当真如你所言,我且问你,如今可做到了万事俱备?!”
王晔咬牙不言,王瞿怒目圆睁又道:
“实权武勋中,平东一脉虽已向我王家靠拢,开国一脉却多年无果,尤其那隐隐已成领头者的折家,向来对我王家不屑一顾,你不想着多番拉拢,反而因区区一江湖女子恶了杨家!更因此事彻底将折家推向了皇室,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浆糊吗?!
你以为凭我王家如今这点能量,便可以明着挑战百年武勋?或者你真以为忠勇伯府如今没落,便可任由我王家拿捏了?为父多年小心翼翼当真只为明哲保身?!你若蠢笨至此,我琅琊王氏大可重选继承者,千年世家,绝不可败在你的手里!”
王晔虽仍有些不服,震惊之下还是忙道:
“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你完全不知!”
王瞿显然没想到,以往看着行事颇有章法的儿子,如今怎地成了这般,继续道:
“你若当真知错,便不会如此兴师动重的大办葬礼,更不会将熺儿之事传的满汴京皆知,你是一步错步步错,若为父再不出手,王家必被你彻底带入无尽深渊!
你说你知错,好,你来告诉为父,如今该如何做?”
王晔素知父亲向来不善言谈,今日说了这么多,若他当真拿不出合理的方案,剥夺自己王氏继承人身份绝不只危言耸听,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自从儿子死后自己的行事,心竟是凉了半截。
原来,丧子之痛真的令他失去了理智。
“孩儿有罪,求父亲宽恕,孩儿即刻上折子,将熺儿之死归于江湖仇杀,让大理寺和顺天府依此结案,并撤回宫里和杨家的暗探。但是。。。”
老人面色稍缓,摆摆手道:
“我知你心中所想,熺儿绝不会白死,此事可暗中大作文章,但不可摆在明面上让我王家成为众矢之的,还有,迅速销毁证据,所有相关人等一律处死。
晔儿放心,熺儿的仇我王家必报,但绝不是现在,且让那些跳梁小丑得意几日,待我王家荣登大宝之日,为父必灭其九族为我孙儿陪葬!”
王晔眼眶通红,双拳紧握,口中道:
“父亲大人放心,孩儿明白了。”
“嗯,你不必现身葬礼,托病不出便是,好好看看为父是如何做的,以后,万不可再如此鲁莽。去吧。”
“孩儿告退。”
待王晔走后,王瞿站在堂中,平静的看着那张先皇御赐的匾额,突然大喝一声。
“来人!”
堂中一阵风吹过,一黑影立于正中单膝跪地道:
“主人请吩咐。”
“将此匾额摘下来烧了,再做一幅一样的挂上去,从今日起,密切关注忠勇伯府和曲家,尤其那曲家遗珠,寻机将其带回来,生死不论!”
“是!”
身影应了一声消失不见,堂中重新陷入寂静。
王家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及至晚间,隆盛帝看着手中的密报,皱眉陷入沉思,这一拳竟似打在了棉花上,自己手里关于王熺的证据竟一时间变成了鸡肋,反而因此又让王家大大笼络了一批人心,王瞿老儿,当真恐怖。
算了,也在意料之内,本就只为敲打一番,远没到图穷匕见之时。
反而那杨琳,似是早料到王家后手一般,一夜之间京中罗衣帮驻地便人去楼空,曲潇潇不知所踪,杨琳近几日也托病不出,整个忠勇伯府如临大敌戒备森严,直到与贾焕之约定的比斗之日终于到来。
为了重现文宗时期的辉煌,上到太尉王瞿,下到两大学府的学子们,秋闱前昔都会想尽办法扩大其影响,于是武试大比刚刚结束,京中各有名号的茶楼酒肆,或是文苑伎馆推出的文会,不但种类繁多,奖品也是个顶个的丰厚。
尤其‘汴京第一楼’的樊楼文会,不但前五名皆可获得千两黄金,头名者还可拜在大儒赵葵名下,成为其记名弟子,不需要经历重重考试,直接入国子监进学。
进不进学暂且不谈,能成为赵葵的记名弟子,那可当真是一步登天了,赵葵乃文宗时期文华阁大学士,虽已告老仍恩养在京,并兼任国子监忌酒,实权虽不如太尉王瞿,却胜在弟子众多,比之王瞿的重名重权,其人先后辅佐盛宗文宗两代君王,是昌盛宗的伴读,就连先皇昌文宗,也是其弟子。
赵葵已然年过七旬,却是名副其实的大贤,赵家除了一个女儿嫁于顺王爷为侧妃,还有一个儿子赵思淼塞外从军,其余子弟皆不再涉足朝堂,这次竟再次破例收徒,樊楼的能量可见一般。
本来声势浩大的文会,已然压过了刚刚结束的武试大比,正当众仕子扬眉吐气之时,武试榜眼贾焕之将挑战探花郞杨琳的消息又甚嚣尘上,一时间众儒生气闷不已,暗地里将二人骂的体无完肤。
‘百花楼’隶属大昌内务府教妨司管辖,有着汴京第一伎院的称号,内务府又是二皇子岳黎主导,与太子岳槊注重武事不同,二皇子自小便拜在大儒王瞿名下,文才了得,又颇通经济之道,据说樊楼便是其名下私产,只是没有实据罢了。
此时,一身着长衫头戴儒帽的穷书生模样之人立于楼前,表情惊讶的看着百花楼的鎏金牌匾。
只见此楼竟有三层,建于一汪湖水之侧,楼前两颗巨树攀附,青砖红瓦养心静,四面碧草滤心情,远不是前世电视里看到的那般庸俗,反而宁静致远,一眼望去秀丽淡雅,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一处青楼。
耳中听着飘渺丝竹之声,衬着绕楼一侧的潺潺流水声,恍若置身人间仙境,令人不由心生向往,欲往楼内一观。
此人便是近几日闻名汴京的庐陵少年才子文天祥,字云孙,十四岁的吉州郡头名解元,这次也是提前入京参加会试,与涿州郡头名张世杰,楚州郡头名陆秀夫齐名,被称为‘大昌三杰’。
但与二人殷实的家境不同,文天祥生于贫苦人家,对世家子弟和空有虚名的大儒王瞿之流并无太多好感,因此京中的文会皆被他婉拒,此次被二皇子亲自下贴相邀,无奈之下只好前来赴宴,却不曾想一个青楼伎馆环境会如此清雅,心下暗奇。
早有二皇子的亲随侯在门前,领其上了二层包间内。众人皆好奇的看向这个一身寒酸的高瘦少年,二皇子岳黎忙起身相迎,拉过他的手面上带着和善爽朗的微笑。
“可算见到云孙兄了,少琦荣兴之至啊!”
说完面向众人道: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大昌三杰’之一,文氏天祥,想毕诸位皆有耳闻吧。”
众人忙起身见礼,文天祥有些受宠若惊,自己何时有了如此高的地位?忙一一见礼,又面向岳黎道:
“殿下谬赞了,小子惶恐。”
“云孙兄何必如此见外,称呼少琦便是,今日聚会只论文章,不论地位,坐吧。”
文天祥扫了眼其余人,见并无异色,心中感叹原来这二殿下竟当真如此礼贤下士,心中顿生好感。面色稍缓找了个位置坐下。上首的岳黎又道:
“今日能请到‘三杰’之一的云孙兄,是我百花楼之幸,也是少琦之幸,想毕此次定有佳作流传,诸位饮胜!”
“饮胜!”
众人齐声附和,岳黎一招手,身材曼妙的舞姬翩翩入场,饮宴继续。文天祥却显得兴致缺缺,岳黎看他如此,端起酒杯走下场来,在其身旁坐定道:
“云孙兄不必拘礼,若有即兴之作可随时吟出,屏风后的姚大家会现场挑选极佳者赋曲弹唱,云孙兄或许不知,姚大家虽家族蒙难委身于此,却素有京中第一才女之名,少琦感佩其才特意请来助兴,今日若云孙兄能得姚大家仙音一曲。”
说完看着众人举杯大声道:
“少琦便作主让姚大家现身一见,诸位以为如何?”
“好!”
“那多仰仗云孙兄了。”
“云孙兄大才必可令我等得偿所愿啊。”
“当真一段佳话!”
众人齐道,文天祥却犯了难,他从小接受父亲教导,为人忠义正派,更别提此时他也刚刚及笄,可二皇子身份高贵,有此提议,又有这满屋仕子的附和,若当真不给面子,今后也别想在京城继续呆着了。于是握了握拳道:
“殿下如此看中,云孙恭敬不如从命,便献丑了。不足之处还望诸位兄台品鉴。”
说完起身走至临窗案几,看向窗外,极目远眺下,西山的落霞寺于云雾中若隐若现,提笔写就:
远寺鸣金铎,疏窗试宝熏。
秋声江一片,曙影月三分。
倦鹤行黄叶,痴猿坐白云。
道人无一事,抱膝看回文。
写完自觉满意,便放下笔吹干墨迹,身旁早有仕子将原搞拿走递给岳黎。
“好,好,好!淡雅洒脱,意境悠远,佳作,佳作啊。快快拿去让姚大家过目。”
过了好一会儿,屏风后传出如珠如玉盘的声音道:
“云孙兄果然大才,小女子失敬了。”
说完,一蒙面女子从屏风后转出,双手抱着玉色琵琶开始吟唱,那曼妙的身姿和深情的眼眸,看的文天祥内心悸动,愣在原地。
一抹了然挂在岳黎脸上,心中稍定。而同一时间,樊楼内的张世杰和颂园的陆秀夫,也正经历同样的‘美人计’,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一个个佳作开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慢慢传遍京城,至晚间,已然压过了杨琳和贾焕之明日的比斗,京城中的文武之争渐渐愈演愈烈。
杨琳此时却不以为然,只认真的养伤巩固修为,要知道那贾焕之可是比自己高出一层,明日的比斗,他并无十全把握胜之。只到晚间一封请柬打破了他想要安静修练的打算。
二皇子岳黎邀请他参加樊楼文会,杨琳本不想理会,却被杨乾告之,今晚那不告而别的白莲教圣女徐佩儿也在邀请之列,她如今的身份却是王家远房亲戚,文采极为出众的王佩儿。
以杨乾的判断,王家定是发现了些什么线索,不然不会主动与徐佩儿搭上线,为了知己知彼,杨琳没有理由不去,于是,换了一身仕子长衫,在罗明的护送下前往樊楼。
到了才发现,原来那贾焕之也在,甚至还有忠伯说过的种家次子种倚,其余人他也不认得,只好随意找了个末尾的位置坐下,贾焕之见他如此,不屑的冷哼一声,因为他自己是坐在前面一些的。
直到约定的开始时间还差一刻钟,二皇子岳黎才在侍女的陪同下进了樊楼大厅,随意一扫便发现杨琳竟然坐在下首不起眼处,眼中精光闪过,却也没多说,在众人的目送下行至主位,整了整衣袍端起酒杯道:
“诸位皆知我的习惯,文会不论地位高低,只论文采优劣,诗词一场,策论一场,由三位大儒和四位导师进行评判,为求公正,所有作品皆会先行糊名,优选之作也将由少琦当众诵读,以供诸位鉴赏。
烦请诸位举杯。”
呼拉拉站起一片,杨琳也端起酒杯站起,在‘饮胜’的呼喝声中一饮而尽,却发现这酒还挺好喝,果香浓郁,极为顺喉,饮下后满口留香,不自觉又多饮了几杯,只到身边一青衫少年好心提醒道:
“兄台,二皇子好像在叫你。”
这才抬头,发现堂内几乎所有目光都看向自己,只有那贾焕之依旧自饮自酌,一派傲气,杨琳尴尬一笑,举杯站起来道:
“殿下恕罪,坐的远了些听不清楚。殿下有何吩咐?”
岳黎却浅笑道:
“来人,将探花郎的位置往前挪些。”
于是身后立马走出数名青衣侍女,一瞬间除了杨琳手中的酒杯,其它东西全被搬到了前面一处位置,比那贾焕之还要靠前一些,‘大昌三杰’对视一眼,原来这就是那位只比一场便得‘探花’的杨家杨琳,却不知二皇子一场文会,请这些武人来此是何目的。
众人的目光也在杨琳身上扫来扫去,杨琳也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尴尬的笑,只眼珠在厅外屏风后扫过,果然,四盏后皆有身影,看身形应是女性无疑,且看这二皇子要搞什么名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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