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芙蓉林娘子 第二十六回

梦入芙蓉林娘子 墨妃烟 女生小说 | 古色添香 更新时间:2023-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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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浣,时气阴晴不定,傍晚时分,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来。

前几日出游,虽甚开心,却不免疲累,复嗽起来,身上酸软无力,隐隐作烧。

晚饭时吃了小半碗清粥,复歪在榻上,手把那卷草堂集细玩……

有风自碧纱窗中透进来,微润轻寒。我不禁轻咳起来。

他闻声儿,自堂中进来,手中犹自握着一枝蘸了墨的笔,匆匆行至榻前,把笔撂在一旁的窄案上。顺势坐于榻侧,拉了一条素绢薄被过来,轻覆在我身上,仔细裹好。

被上染着的轻浅沉水香,随着他的展开,弥散在空气中,隐隐袭来。

因为我盖被,他微微倾身,与我不过一尺远近。想是燕居,他的装束颇为随意,只在白绫中单外,罩一件细麻鹤氅,衣上浓熏沉水,挟着成孰的男子气息…

在这样的气氛中,我的脸渐次火热起来,只怕被他发觉取笑儿,不去理他,把脸凑在书上,佯作看得仔细的样子。

半晌,他温和的声音传来,“玉娘,自从相蓝回来,除却吃饭睡觉,一直不见你放下这书。歇歇儿罢,等你身子好了,多少看不得。”说罢,轻将我手中的书抽出,置于一旁案上。

俯下身来,觑着我面上,瞧了一瞧,道:“如何这般煞白!”说着,复探了探我的面颊。

担忧道:“又作起烧来,这如何是好!玉娘,你可觉着难受?要不要我去请惟德过来,与你瞧瞧?”

见他要请王医官,我心中不由一紧,忙道:“这咳咳……这样大的雨,天又晚了,就别劳烦王医官了!况且,咳咳……这呃……这样的低烧,于我是极平常的,并不觉着难受,只是不大有力气罢了。”

见我这般,他不禁失笑,舒臂握住我的手,道:“既这样,我就不请他来了。”

我闻此言,不觉松下一口气儿。放松下来,才觉出身上的不适。持续的低烧令我没有一丝儿力气,只觉着一阵阵儿热度潮水般自骨子里涌出,冷汗几乎将身上的夹衫浸透!

他抬起袖角儿,轻轻将我额上的汗拭净。展开大髦,把我拥入其中……

窗外的雨落的越发紧起来,漫天匝地。榻前的药炉中,炭火不时爆出‘哔剥响声儿。

我依在他怀抱中,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咳,他则伸了手轻轻替我拍着。这情形,令我无比安心,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醒来。屋中已掌起灯来,他正将罐子里的药汁儿滗在一只白磁小碗中,动作十分仔细认真。昏黄温暧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在壁上……

这一情景,是我二十年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令我感动、温暖、安心,不由屏住呼息,生怕惊破这个美好的瞬间。

由于过于抑制呼吸,猛然呛咳了几声。他立即端了药碗,走上前来,将我轻轻扶起。

窗外的雨已停了,只闻得屋檐上的水,一滴滴落在养着锦鲤的缸中,发出细微水声儿。

他将手里的药一匙匙喂给我吃。虽是羞涩不已,亦只得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咽下……

待我吃完,他将碗放在一旁案上,端了一小碟儿蜜煎莲子来,坐在榻旁,拈起一颗,递到我唇边儿,目光灼灼视我。

我尚是个未出闺门的女孩儿。除父兄外,平曰甚少见外边男子。入宫后,也是今年才见的官家,因无心于他,只当他君父一般看待,尚能平心应对。也只有当他靠近我时,才会令我不由自主的面红心跳。病着时,不觉有什么。如今好些了,他却仍不避嫌疑,近身照应,且时有浮浪之语,狎呢之态。现下已入夜,与日间相处的感觉又截然不同,被这样一位容止风流、意态潇洒的名士近身搂抱喂食,这情形令我害羞不已。

我微微侧首避开,迟疑着伸臂,颤巍巍接了在手里。

一时无话,只低着头,无意的揉碾着那蜜煎儿,满指粘腻……

尴尬间,忽见萍姐儿走了来,怀中抱着一只小猫儿。只站在围屏边,并不近前来,福了一福,笑道:“大官人,梅先生携夫人来访,把五白也带了来。”萍姐儿一壁说,一壁爱怜的抚着怀中的小猫儿。

他闻言,清咳一声儿,起身对我笑道:“圣俞来了,我出去瞧瞧,你好生歇着。”

说罢,转身离去,命萍姐儿道:“去烫两注子梅花酒来!”

半晌,堂中有对话声传入。

他的声音略带谑意:“圣俞,你只带了十尾小鱼也就罢了。怎地还将五白带了来,莫不是来我家喂猫儿的?”

“夫人最是喜爱五白,走到哪里都要抱着。”是梅直讲的声音。

“欧阳学士纳福儿。”一把娇滴滴的女声儿传来,想是梅直讲的夫人。

那声音又笑道:“非是妾来此喂猫儿,却要劳烦萍姐儿代妾养五白一些时日。”

他们自在堂中叙谈。枯坐无聊,我便披了件儿夹褙子下榻,自窄案上拾了那书,并那支他用过的笔,缓缓踱至靠窗书案,就椅中坐了,拔下一股钗子挑亮灯火,展卷细读……

有幽香隐隐袭来。我放下手中的书卷,推开一扇纱窗,欲觅其源。

只见春庭皎月,映着满树梨花,恍若凌波仙子!海棠娇冶如醉,散发着靡靡浓香,恰似病酒红妆!

那树海棠下,一位女子背对着我,身影窈窕,着一件褪红芍药纹锦夹褙子,腰系姜黄熟罗褶裙,手中抱着那只白点子小猫儿,正与萍姐儿说着什么。想来应是梅直讲的夫人了。

正看着中庭月色佳景,忽一缕清凉夜风拂面,我不禁掩袖轻咳。

萍姐儿闻得,丢下那夫人,直走至窗下,隔着窗子拉了我手晤着,劝道:“林夫人,你病的这般,快闭了窗子罢,仔细受凉!”

我正欲关窗,那夫人却已走了来,立在窗下,上下打量着我,啧啧赞道:“这样风流品格,清癯态度,莫不是瑶池谪仙!”

我被他瞧的不好意思起来。敛衽一礼,道:“这位娘子纳福儿。”

他听了,也不还礼,只盯着我瞧。

堂中的梅直讲闻声,出至庭中,向那夫人道:“大娘子与主人说话儿如何隔着窗子,忒也失礼。”

那夫人只不答话,把目视我,梅直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似有些疑惑,蹙眉沉思。半晌方悟,旋即拱手欠身,唱个喏,道:“这位娘子可是掌藉林夫人?几月不见,如何瘦的这般!尧臣几乎认不出你了!”

我亦敛衽回礼,道:“梅直讲万福。妾正是掌藉林氏。”

堂中的他闻声,转进屋中,立于我身后,笑道:“你们怎地隔着窗子说话,林夫人不是外人,只管进堂中厮见了,好吃酒。”说罢,自去闭了窗子。

扶着我转过围屏,行至堂中。梅直讲夫妻亦自庭中上得堂来。两下见了礼,分宾主坐定。

梅夫人睨着坐于他身侧的我笑道:“我二人本欲拜访学士,不想宅中竟藏着这幺个天仙似的妹妹。”

他闻言,只略微一笑,并不作答。

梅直讲拉了他夫人的衣袖,低声道:“这位娘子是禁中供职的掌籍夫人林氏,正经儿的内命妇,大娘子不可造次说话。”

梅夫人闻此,旋即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疑惑道:“妾虽不曾入得禁中,却也知晓,内人除却随驾,难得出宫,林夫人如何得在这裹?”

此言一出,堂中立时安静下来,并无一人说话。

半晌,在我旁坐着的他,面色煞白地向梅直讲并夫人拱手道:“圣俞、刁娘子,修请二位切莫将林夫人之事说与他人知晓。这林氏乃是我外放扬州时,收下的弟子。后经修举荐,供职禁中。前几日于金明池不慎落水,林尚宫将他移在瑶华宫中。我见那里缺医少药、又失于照管,故暂将他接在此间调养。”

梅直讲听罢,拱手应道:“这都是内子多事,永叔莫要挂怀,今同之事,我二人权做不见便是。”

闻得梅直讲此言,他方释怀,拈须微笑。

我的心里却闷闷的。他……终是不敢留下我的。

一时萍姐儿提了酒注子,引着一个四十余岁妇人上得堂来。那妇人撂下手上的食盒子,望我们席上便拜,口称:“欧阳大官人万福。”倒象是见惯了的。

他闻言,拱手笑道:“柳嫂子好,没有你斫的好脍,我那里来的福气呢,要想我们万福,便须快些掇了你的鱼脍来。”

众人听此,笑个不住……

那妇人自掇了四碟子新鲜鲈鱼脍来,各席安放了,复取一罐儿盐梅蘸头,倾在白磁小碟儿中,掇来各席上。萍姐儿提了注子,挨个盏中斟满烫好的梅花儿酒。

梅直讲先端了酒盏,笑道:“在下做客,须上主人一盏,永叔,林夫人,请吃了这一盏。”说罢,先自吃了,展袖一挥。

他亦端起酒盏,仰面吃尽。

我才欲举盏,旋即被他抬手按下,吩咐萍姐儿道:“厨下有一个梅子青的磁罐子,在东壁架上,是我新年里收的香药梅花儿,你去点盏熟水与林夫人吃。”萍姐听了,自去料理。

一旁席上,梅直讲拈须,凝视他夫人微笑。梅夫人却只看着阶下艹色,不曾察觉。半晌方回神,自斟了一盏酒,慢慢吃了。

梅直讲见状,摇了摇他肩,询道:“大娘子做何出神儿?”

梅夫人自扶了扶鬓边海棠,道:“我向来不爱诗啊词的,今日见庭中艹色,倒是想起林处士的一句乐府,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馀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梅直讲听得,笑道:“好好儿的吃酒,大娘子做什么伤起春来。你这一说,我倒有了一阙新词。”

说罢,捻须沉吟半晌,唱道:“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是一阙苏幕遮。音韵和婉,辞句精妙。我闻得,不由暗自赞叹。素闻梅直讲诗文言志,他的书室中便有许多与其唱和之作,却不想小词亦妙。

身旁的他听得入神,半晌方击节叹赏道:“平曰里只知圣俞诗文精妙,今日之词更好,连我也要搁笔了。”

梅直讲却笑道:“永叔若言搁笔,必有好的等着我哩。”

他拈须而笑,朗声道:“知我者,圣俞也!”说罢自斟了一盏酒,慢慢吃了,唱起一阙少年游,声音温雅清润。

阑干十二独凭春。

晴碧远连云。

千里万里,

二月三月,

行色苦愁人。

谢家池上,

江淹浦畔,

吟魄与离魂。

那堪疏雨滴黄昏。

更特地,

忆王孙。

“妙哉!此词一出,咏艹之作尽废矣!当为此浮一大白。”梅直讲击节叹罢,斟了一盏酒,仰首吃尽。

他哈哈一笑,谑道:“修何敢当此,便是比你的好些,也越不过和靖先生去。”

说罢,为我挟了一箸鱼脍在碗中,劝道:“这鱼脍甚好,乃是圣俞家的厨娘柳嫂斫的,他原是南人,最长于此道,你尝尝罢。”

我本心中不快,又兼身上作烧,并没胃口吃东西。因是他所布,只得挟一筷子吃了。但觉鲜甜适口,并无一丝腥味儿。心中喜欢,又挟了吃……

“多吃点罢!”见我吃的高兴,他又温言相劝。目光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宠溺。

一时萍姐儿递上熟水,他自接了,放在我面前。

梅直讲吃得有了三分醉意,拱手向我们一揖,道:“尧臣曾见林夫人书目文章,高妙不下馆阁中人,想来诗词亦好,可有兴致作一首?”

此时我正捧了茶盏饮那熟水,闻言不由一怔。

他代我辞道:“林夫人身子不好,惟德嘱咐,莫叫劳神儿……”

他这般为我,纵是艹木作形,铁石为心,也不能不动心。可他终是不能给我什么,甚至连承认也不敢!想到这里,不由悲上心来,轻唱起一阙少年游。

病依栏干怯春寒。看花料应难。西湖夭桃,平山垂柳,故国几时还?

折莲作盏,醉泛平波,当时只等闲。

而今憔悴有谁怜?禁漏永,幽梦残!”

唱罢,轻咳几声,微微哽咽。一时四下无声,亦无人再饮酒,连梅夫人也放下了手中银箸!只余屏边烛台上的几枝蜡烛跳跃着……

“喵……”

直到角落里的白猫儿发出一声呜咽,才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梅直讲站起身来,向我拱手一揖,道:“尧臣不该让林夫人劳神儿的。”

他亦起身,向梅直讲揖道:“不妨事,他病中之作,难免伤心些。”声音却带着几分黯然。

梅直讲夫妻见此,自作辞而去。萍姐儿跟去相送。

堂中只剩下我与他,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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