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之源 恶魔

到了乐盈虔最喜欢的晚餐时间。

菜色齐全，桌上摆着烤鲑鱼和几碗罗宋汤，还有他不认识的带馅的面食，主食则是全麦面包，桌上旁边的大玻璃瓶中还装着不知名的白色乳制品。

就是量少了点，乐盈虔觉得自己都能把这些全包了。

“这菜都是谁做的，看起来真不错。”他刚才一直在自己屋子里看手机，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乐盈虔举起叉子想要袭击那边的鲑鱼，却被塔妮雅用眼神镇住了。他把手伸了回去，然后看着塔妮雅缓缓拿起了手边的餐刀，幸好她接下来要切的是鱼而不是自己。

“是安德顿。”

“他人呢？”乐盈虔朝四处张望，看不见他们的踪影。“安德顿咋不来吃饭呢。”

“他们或许有别的事情要做。”塔妮雅用刀叉切着鲑鱼，很快就把整条鱼肢解了。这可能是霜风的习惯，主菜需要领主亲自操刀分给其他成员。

“他是你什么人？是你的叔叔还是舅舅？”乐盈虔只好在旁边用勺子舀自己的汤喝，一边喝一边遍问道。

“他什么也不是，他是霜风的随从，或者说是家臣。”

“是嘛……”乐盈虔把勺子里的菜塞进嘴里，嘟囔着说。“那他也跟你挺像的。”

“你口中的亲缘关系在被诅咒者眼里不值一提，那些与自己有关系的亲属可能是你最大的敌人，我们只相信命运固定法则。”她又重新强调了一遍这个原理。“博学者安德顿的祖先曾经是霜风的忠实仆从，我也有充分的理由信任他。”

“那格拉夫先生现在不饿么？”乐盈虔继续向她抛出了自己刚才的疑问。

“被诅咒者与普通人不同，我们对于饥饿和伤痛的反应都很微弱，能够承受伤害的程度也比一般人更大，我们几乎可以免疫除了极冷和高热以外的所有物理伤害，被击中后的恢复速度几乎不会被肉眼捕捉到。我们也至少可以五天不吃东西，并且不会影响日常的行动。”

好家伙，还挺牛。乐盈虔心里赞叹道，自己倒是试过脸接子弹，还真没试过这么多天不吃东西，没想到被诅咒者这些特异功能还真是相当便利。

“话说回来，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乐盈虔一边用勺子搅着自己的那碗汤，一边伸手敲了敲头顶的那幅《帕克勒斯与竭心王》。”

“你应该不愿意听长篇大论。”

“说重点，说重点。”乐盈虔急忙向她强调。

“帕克勒斯是霜风最强大的战士，他作为守护者一直与其他图谋不轨的外族被诅咒者进行战斗，战功显赫。”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强大的恶魔，它的威能让其他被诅咒者降服，所到之处大地化作焦土，海洋也随之蒸发，大雨则变成了血和硫磺，更恐怖的是，他的低语无人能够反抗，所有被他甜言蜜语诱惑的人都会成为他的奴仆。’”她像是复述着书中的内容，表情虔诚又宁静。

“‘恶魔率领大军突袭暴风之巅的边境，战士与他的朋友与家人拼死抵抗，但仍旧无法战胜恶魔的军队。帕克勒斯的兄长第一个受到了恶魔的蛊惑，他接受了竭心王的招降，成为了一头能够喷吐火焰的巨龙，他入侵了自己往昔的家园，杀害自己的同胞。’”

这里的恶魔可能只是一个比喻，竭心王也许只是另一个强大的被诅咒者，和现在“永业教”有所关联的被诅咒者。乐盈虔又想起了那个霜风徽记上长着羽翼的巨龙，霎时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可能是帕克勒斯用来纪念死去兄长的圣物，让他的后世时刻提防着竭心王对人心的腐化。

“这就是上天对帕克勒斯的第一次试炼，‘英勇的战士之王提起自己的大剑，用它的锋刃杀死了自己兄长化作的巨龙，巨龙的鲜血给予了他更强的力量，他重新夺回了自己的故乡，但他的战友们也死伤惨重，他的亲生妹妹更是惨死于自己的兄长之手。英勇无畏的战士之王内心充满了复仇的欲望，他只想让残忍的恶魔血债血偿。’”

“‘在六个轮回之后的第七日，恶魔终于亲临战场。它踩着带着火焰的巨浪，想让帕克勒斯拱手来降。伟大的战士之王朝它大喝：如果想要征服霜风，只得与我决一死战。恶魔则默许了他的提议，与他在海中搏斗。’”

“这是帕克勒斯的第二试炼，他用诅咒让自己永远听不到任何声音，籍此抵抗恶魔的蛊惑。恶魔与他空手搏斗，这只狡诈的恶魔在战斗中使用了剧毒，但是最后，霜风的皇帝却在临死前用尽全力将它撕碎，在那之后他体内的毒药则同时消散了。‘恶魔的军队因为竭心王的溃败而四散奔逃，最终帕克勒斯成为了被诅咒者们的救星，至尊无上的帝皇。’”

“那第三试炼呢？”乐盈虔用勺子舀了一口汤，继续追问道。“我记得大小姐您之前说过他通过了三次考验吧。”

“第三次试炼则是最残酷的。”她沉声说道。“即使是征服了几乎所有被诅咒者的皇帝也没办法改变命运，被他杀死的竭心王寄生在他的体内。在他娶妻生子后，他最心爱的女儿则会成为新的恶魔之王。没人能阻止被诅咒者的命运固定，霜风与恶魔之间的战争将永不停歇。”

“永生的帝王也没办法抵抗命运，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挚爱，自己则陷入了永恒的沉眠，霜风至此也濒临衰落。”

乐盈虔在心里默默叹息，即使这个故事掺杂着一些不实的内容，但结局也十分令人唏嘘。

“霜风大概存在多少年了……”乐盈虔抓起了一个面包，边啃边问道。

“至今大概一千两百年，帕克勒斯大概活了两百多年。”

乐盈虔很庆幸自己刚才没喝水。

他拼命地干咳了几声，吓得差点没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咳出来。

还挺真实的，这么古老的大组织现在还剩四个人，还有一个人是雇的，时代真的变了。

“后来没有了国王的被诅咒者们开始无休止的内斗，分裂成三个国度的他们最后也迎来了他们的末日。继承霜风传统的被诅咒者现在寥寥无几，而那些放弃祖先知识和精神的霜风同胞们也失去了力量。历史和传统是被诅咒者的力量源泉，这个房屋的内部构造和陈设目的也是让我们时刻记得我们伟大的战士之王。他是海洋的称霸者，驾驭着暴风和雷电，是被诅咒者中屈指可数的铁腕统治者，而他脚下则踩着地狱的门扉，时刻提防着恶魔对我们内心的窥视与腐化。”

所以他们才在地下室讨论如何对付“永业教”的事宜，因为靠近地狱才能更靠近恶魔的真相。而安德顿则是继承了帕克勒斯遗志的被诅咒者，他的目的则是支持自己旁边的这位领主成为新时代的霜风之王！

乐盈虔开始对被诅咒者的一切产生了兴趣，他认为接下来他会有比以前更加刺激的体验。

“那怎么才能加入霜风呢？当然，我只是问问，您可别当真，我其实还不是很想跟你们混。”

“首先你得是被诅咒者，其次，你需要和帕克勒斯一样。”

完成三次试炼。

“向我展现你的力量，与任一成员战斗并获得胜利，最后是割舍掉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然后加入我们。”

这就是仪式感，虽然这几个任务基本上没有屁用，但是听起来气派就是足。

最后一项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前两项也极具挑战性，乐盈虔觉得试一试即使不加入也不亏，毕竟人生只有几十年，有些东西不现在体验就永远体验不到了，就比如现在，如果他完成任务以后，又要回去跟那些普通人打架，毫无挑战性。而且自己如果加入霜风可能以后就不愁吃穿了，岂不美哉。

他三下五除二把晚饭吃完了，然后用餐巾抹了抹嘴，看了一眼钟表。

“大小姐你一会有空么。”

“我不会允许你去参观我的卧室的。”

她是真的吝啬，乐盈虔在心里暗自无奈了一下。

“不……我是寻思一会我可不可以试试第一试炼？”乐盈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向塔妮雅问道。“毕竟闲着也是闲着。”

“你疯了。你想公开挑衅敌人？”塔妮雅把那罐乳制品倒到了自己的玻璃杯里，正没有正眼看他一下，但言语中夹杂着十分难以置信的感觉。

“恶魔对于被诅咒者来说很棘手，它们可以无视我们的诅咒，而且力量很强。”

“最近东极市到处都是‘钵迦’。”

“我倒是想亲眼看看恶魔长什么样，我觉得一定很cool。”乐盈虔暗暗握拳，看样子他已经完全激动起来了。“决定了，我这就上街找个玩玩。”

“你确定？”

“当然。大小姐您就远远地站着当见证人就好，听说晚上外面可是非常危险，但我可是无所谓。”

乐盈虔起身离开座位，左掌按压着右拳，活动了一下肩膀，无视塔妮雅的劝阻，径直朝门口走去。

“毕竟我可稍微有点强啊，我都不知道那个最厉害的竭心王打不打得过我。”

乐盈虔一把推开了大门，在冷风中一步一步走到了庭院里。整个院子也被魔障裹住了，除了自己和三位霜风的成员，别的被诅咒者和恶魔都没办法直接侵入这里。

他一脚踢开了院子的铁门，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街上，街上安静无比，只有饭店的排气扇还在转着。魔障对普通人的影响力比被诅咒者强，自己站在这个位置也完全不会被普通人看到。

塔妮雅也跟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站在宽大的铁门后面，觉得有些无语。

“现在开始吧。”她说道。“恶魔对普通人没有兴趣，只要他们的主人不下达别的命令，他们会优先袭击被诅咒者。我提醒你，你现在就是个活蹦乱跳的饲料，遇到危险就立刻跑回来。”

“别担心，我指定能行！”乐盈虔笑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塔妮雅不知道是该说他没心没肺还是故意找死了。

乐盈虔朝上空拍了拍手，然后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嗓子。“是好兄弟就来吃我！新鲜的！”

回声在四周回荡了好久，但路人似乎都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在路边的灯光下走着。塔妮雅静静地在原地等着，双手插着腰看着乐盈虔表演。

在一瞬之间，四周鸟鸣声响起。急促的，欢快的，凄厉的，沙哑的，好多个声音接连相应，最终全部汇集在一起。

乐盈虔朝天空望去，黑压压的鸟群在上空聚集。他可以确认是普通的鸟，但数量超出了他的想象，漆黑的天空无数羽毛遮住了半个天空。

这时候鸟不都该归巢了么，怎么突然出来这么多……

而且……现在是冬天啊！

禽鸟的旋风轰然落地，它们的数量只能用恐怖来形容。被吸引而来的都是食腐的鸟雀，有灰白的喜鹊，也有通体纯黑的乌鸦。它们越聚越多，像是在争食，而他们的目标或许并不是乐盈虔。

鸟雀的风暴在刹那间又四散开来，黑色的风暴内，出现了两盏湛蓝的明灯，像是墓地里燃起的鬼火。

那是一具白森森的骸骨，虽然矮小万分，但会动的骷髅却比乐盈虔见过的最厉害的壮汉还要可怕。骷髅身上的碎肉被禽鸟夺走后又重新长出，被摧毁的肌腱也断掉后重新愈合。

“ShiSaVue——Anda。”骷髅念着不知名的语言，猛然跃起，周围的黑色阴云突然开始四散奔逃。

乐盈虔朝飞扑过来的白色的枯骨挥拳，仅仅一拳就把击飞了出去。

“就这么点能耐？”

乐盈虔的面色没有一点改变，他撸起袖子，摘下了左手上戴着的戒指。

他两只手上都带着链戒，塔妮雅之前还没注意到。他把戒指的部分小心取了下来，然后握在了手上。

他半握着拳头，一柄刀刃凭空“生长”了出来，刀身是晶莹的钢青色，质地和霜风魔障制造出来的水晶台阶类似。

“这可是我爹送给我的，见过这宝贝的人可不多，你这恶魔算是饱了眼福了。”

鬼切出鞘

乐盈虔双手持刀，刀刃正立，做出了一个进攻的姿势。塔妮雅看出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柄日本刀，锋利的刀刃处闪着青色的电弧。

被击飞的恶魔急忙捡起自己被打掉的头颅，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安了上去。紧接着它没有丝毫犹豫，它拉动自己腐烂的肉筋，把不知在那里捡到的碎骨搭了上去。

骨箭上明显带着诅咒，只有带着诅咒的东西才能伤害到恶魔和被诅咒者。

乐盈虔压低身体，后腿紧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方向，然后突然暴起，一步越出了七八米，完全超过了人所能到达的极限。

恶魔完全慌了神，它用尽全力将骨箭射出，但为时已晚。乐盈虔的刀已经砍了下去。

骨肉迸溅，恶魔惊叫地向后翻滚，但迎来的却是第二刀。连续的二连斩，武器上的诅咒将恶魔的躯干完全切碎，最后它化作黑色烟气，与最后还想取食的鸟群一样消失了踪影。

“不过如此，连热身运动都算不上。”

乐盈虔朝远处的塔妮雅挑了下眉头，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实力。

“这样下去，第二个试炼也应该很简单。”乐盈虔收回了刀刃，把戒指重新戴了回去。他蹲下身子，用右手摸了一把恶魔消失后留下的烟气，确认了它的消灭。

“你是个好保镖，你合格了。”塔妮雅拍了拍手，称赞了一句。“凭借你的力量，我们一定能把永业教的阴谋碾碎。”

就像当年伟大的战士之王，高举着恶魔的头颅宣告胜利。

远处的黑鸦望着张开了无形魔障的宅邸，转动着血红的双眼，它大叫一声，然后也和刚才的恶魔一样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