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之源 霜风1

机场里空荡荡的，周围零星地站着几个人，基本上还都是工作人员。

他拨开厚重的卷帘门走了出去，走下台阶，用鞋在地面的雪上蹭了几下，好把刚才鞋底的泥弄掉。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把手放在额头上，朝四周张望，机场外的人们纷纷像这个穿得单薄的谜之男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长着一副亚洲人的面孔，眼眶略深，戴着一副镶金的眼镜。他手里拎着行李，看起来就像是假期回家过春节的大学生。

他上身只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开衫毛衣，至少也得在外面多加一件外套才能勉强在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下保持温暖。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一位旅客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如此想着。

“让你久等了。”

男人把视线收了回来，敏锐的听觉让他锁定了声音的主人。

“你好，我是‘霜风’的领主，欢迎来到东极市。我就是你的雇主，希望在几天内你可以协助我们达成目标，领到属于你的那份赏金。”

说话的是一位女性，她看到这个显眼的目标后就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站定了。

她穿着厚重的米色大衣和长靴，带着黑白格子的围巾。最显眼的是她的浅金色头发，被风撩起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透明的丝线。

男人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把手伸到上衣口袋里，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银灰色的挂饰。

那是一个精美的徽记，光滑的圆盘上刻着某种动物的图案。巨大的蛇形头部，长着鸟般的巨大羽翼，身后拖着一条粗壮的长尾。

“如果你是被诅咒者，就不可能不认识这个徽记。”

男人连忙摆手。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在这里说不太方便，一会估计就有人报警了。”

他指了指附近驻足在附近仔细观察两人的其他旅客，面露难色。“你懂吧。”

“的确，而且没有使用魔障的必要。车就在那里，我先带你去弗洛斯特公馆，在路上我会跟你详细讲一下这里的情况。”她向男人招呼了一下，紧接着自顾自地朝车的方向走去，男人也只好拎着体积不小的行李赶紧跟上。

她关上了车门，男人也上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也跟她一样系好了安全带。

“我叫乐盈虔，是个佣兵。”男人冲她笑笑，然后眼神朝车窗外望去。

“我知道。”她一边发动了车的引擎，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我从你们的头目那里拿到了你的全部资料，说实话，让我大吃一惊。很难想象一个被诅咒者会为普通人当雇佣兵。”

她摇下了车窗，把钞票递给了停车场的门卫。乐盈虔看着外面路旁粗壮的白桦树，抬头看向它光秃秃的树冠。

“毕竟是生活所迫，你要知道，被诅咒者也不能凭空变出钱来。”乐盈虔打开了遮阳板，挡住了外面刺眼的阳光。

“品行很差，曾经由于钱财问题杀害过同僚，还曾经因为受到了信誉方面的诬陷，所以杀害了雇主。还做过把雷管在自己附近引爆的自杀式行为，所以你其实应该算是恐怖分子。”

“您知道的这么详细还敢雇我？”乐盈虔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几声。

“我也不知道安德顿在……”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是话头梗在了喉咙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安德顿是谁？”

乐盈虔问道。

“我们组织的成员，我们的博学者安德顿，接下来你需要执行的任务计划也由他全权负责。”

“看这架势，再过一两个小时太阳镜就要落山了吧。”乐盈虔最不愿意谈这种工作上的事情了，有这时间不如闲聊点别的，他故意岔开了话题，向身边的女性问道。

“太阳落山的时间大概是下午四时一刻，距现在还有两小时整。”

不出所料，他又得到了这种没有丝毫情调的答案。

“话说回来，您叫什么名字？”

“叫我塔妮雅就好。”

她转着方向盘，说出的话有些含混不清。

“名字对于被诅咒者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是诅咒力量的源泉。你刚才给我报出的名字假名对吧。”塔妮雅转动方向盘，车拐进了一条狭窄的道路。“像你这样的赏金猎人应该都有代称，而且你应该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乐盈虔的胳膊拄在窗沿上，眼神涣散地看着外面。

“这名字不好么，一听就知道这个人注定财源广进。”

“而且还是在赌桌上。”塔妮雅回答道。“但据说，这个国家聚众赌博是不被允许的。”

乐盈虔拿起手边的瓶装水，朝嘴里一股脑灌了半瓶。他看了看塔妮雅那边仪表盘上的时间，然后把盖子拧紧，将水瓶插回了原处。

车子的引擎响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这座城市开发的情况不容乐观，有很多上个世纪风格的平房，有的路段还泥泞不堪，地面上混合着泥土和雪水，还有马匹停在路边，悠然吃着袋子里的干草。

“大小姐，你们住的地方离市中心还真远……”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仍然没到达目的地，乐盈虔感觉有些烦燥。

“马上我们就要到达目的地附近了。”塔妮雅说。

”我们的据点在城市的西南边界，现在那里正在增建全新的建筑，我们的住所是第一批被建好的房屋，设施齐全。”

“话说回来大小姐，您不是那个……那个……什么组织的头儿么，派头这么大的一个人物居然来亲自接我，真是不敢相信。”乐盈虔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纠结的事情，向旁边的女孩问道。

“是「霜风」。”她纠正道，“我的下属们都有各自的职责，所以只有我一个闲人有空来接应你。”

这企业不简单，员工能让老板出来帮忙接客人。

乐盈虔点点头，觉得这组织不错。

男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拄着下巴望着窗外。外面冷清极了，光秃秃的灌木丛边是铺着浅红色瓷砖的人行道，两三个人影在街上走着，一个等车的男人拎着公文包，边看着手表，嘴里哈着热气。

“这地界一直这么冷清？”他用手指头在车窗边缘的水汽上画了一道。“连只鸟都没有？”

“现在是冬天，麻雀到了黄昏也会归巢，这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女孩手中把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的的路，很显然她没听出来乐盈虔话里夸张的部分。

他无聊地看着路边的景色，冷风携着枯叶在路边吹过，显得有些萧瑟凄凉。车里的暖风让他有些犯困，他打了一个哈欠，伸手去擦眼角流出的眼泪。

和自己之前常待的城市完全相反，这里的东西似乎和古旧和落后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旁边的公寓楼的表面斑驳破旧，已经很久没重新刷漆了。路旁干枯的树冠上，几只鸟类扑朔朔地起飞，空中传来了干涩又沙哑的鸟鸣声。

“我建议你用纸巾，“用手擦拭眼睛会感染细菌，可能会引发炎症。”

他眨眨眼睛，尴尬地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车最后停在了一栋别墅门前，这座建筑的风格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路的那旁是被挖掘机摧毁的矮墙和平房，而这边却是从外表看来就价值不非的建筑群。别墅外面的铁制大门敞开着，门前的路上盖着一薄层积雪。

“我们到了。”女孩拔出钥匙，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男人紧随其后。

乐盈虔一打开车门就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虽然不及北极圈内的砭骨寒风，但空气中弥漫着另一种让人胆寒的气息。

“这地方，好像有点冷。”他朝着手上哈了哈气，眼镜上迅速地蒙上了水蒸气。

“这个城市所在的省份位于这个国家的最北端，而且现在是北半球的冬季，低温天气在这里很正常，有时晚上的温度会低于零下摄氏30度。我认为你有必要准备些用来御寒的衣物，即使你是被诅咒者，穿得太少也会使你暴露在冷空气下的皮肤冻伤。”她指了指男人身上穿的那件毛衣。“建议你再加一件外套。”她补充道。

“不不不，不用担心。我这身体可耐冻得很，我还试过半裸在阿拉斯加北部长跑，什么事都没有。”

他边走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臂，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强健体魄。但女孩连头也没回，径直朝屋内走去，他也只好赶紧跟上。

面前的女孩站直了居然没有比他矮上多少，打眼一看大概有一米七十以上，再配上毫无缺陷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容，别人跟他说这是哪来的模特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除了对自己那种像是在冬天冻了几个月冰块般的态度是减分项以外。

当然，乐盈虔不知道她对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

“欢迎来到弗罗斯特公馆，接下来我要带你熟悉一下这座建筑。”

塔妮雅打开了壁灯，原本一片昏暗的室内亮了起来。

这里是一楼，进门后左手边是客厅，右边是餐厅和厨房。

乐盈虔脱下鞋子，把行李丢到一边，然后跟着塔妮雅走了进来。他朝客厅那边走去，摸了摸旁边的木质桌椅。

是檀木家具，手感很好，想必是花大价钱买下来的。

“这里是一层，在霜风的传统中这里代表大地。”塔妮娅打开了屋子正中央的吊灯，灯的形状像是悬在空中的火红烈日。乐盈虔看清了茶几下地毯上的花纹，上面描着花丛和绿荫。

“这边是你的临时住所。”她指了指旁边靠南的房间。“这里是海之间，在没有任务时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这名字起得也太奇怪了，哪有让人睡海里的。

乐盈虔凑了过去，探头向自己的房间里瞅了一眼。

没什么特别的，一张大床和两个床头柜，其中一个上面放着台灯。应该是知道乐盈虔不是个

“我想问一句……”乐盈虔挠挠头，朝塔妮雅问道。“这别墅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缩小的世界，这种模拟会让被诅咒者的状态在房间中得到充分的恢复。”

塔妮雅没有在这里做过多的停留，径直朝楼上走去。乐盈虔也只得从命，一起跟着迈上了通往更上一层的台阶。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架，它横在第二层楼的中间，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乐盈虔走上前去，随便抽出了一本捧在手心里。

这本书上写满了不知名的字符，他翻了几页，根本没看懂。

上面都是俄文。

乐盈虔扫兴地把它塞了回去，在这时，头顶的灯又亮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金黄色的纹路从中央向四周扩散，像是雷雨天从天空降下的闪电。

“这里是天上吧。”乐盈虔朝塔妮娅问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她说。

“这里是另外两位组织成员的住所，安德顿和阿列克谢，之后你会在会议上见到他们。”

有两个房间分别在长廊的最南边和最北面，北边的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个大锁，南边的房门则是大开着。

乐盈虔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瞧，房间里干净整洁，落地窗前摆着一个与一楼家具材质相似的桌子，上面放着纸笔和几本书。

房屋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很注重细节的高学历被诅咒者，乐盈虔是这么认为的。

“话说回来，霜风的成员都住在这里么？从外面看这间别墅也只有三层。”乐盈虔朝塔妮娅问道。

“准确地说有四层，还有一层是地下室。”

“那最下面岂不是地狱……”

“你的推理能力很棒。”

乐盈虔不想接受这个赞赏，他心里感受到的只有无语。

“大可不必担心，霜风加上你我也只有四人，这里的空间对我们来说已经很大了。”塔妮娅看了看乐盈虔的表情，顺手又把刚打开的灯关上了。

四个人还算是组织？初中的学习小组还有六个人呢？！

“你可能对被诅咒者的组织不太了解，更多的被诅咒者会妨碍到组织的管理，人数越多组织内部的关系就越不稳定。”

“倒也是……学习小组里面可没那么多超能力者。”乐盈虔小声嘀咕了一句。

“但霜风只是单纯的人手不足。”

我就知道……

乐盈虔越来越怀疑这个被诅咒者集团的可靠性了，他有点害怕最后自己拿不到应得数额的赏金。

要不是这个大小姐看起来十分靠谱，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诓了。

“咱不继续往上参观了么？”塔妮雅正准备下楼，被乐盈虔叫住了。

“最上层只有浴室和我的房间，你认为有参观的必要么。”

“……这倒是没有。”乐盈虔尴尬地笑了笑，只好作罢，跟着她一起回到了一层。

乐盈虔边走边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阵不适感。她的所作所为有种机械式的刻板，话语像是戏剧或者纪录片的旁白。

有些被诅咒者跟她一样，语调没有起伏，不会哭也不会笑。但他见过的同类太少了，没办法对她的性格做出一个恰当的评价。

乐盈虔来到了刚刚没有仔细观察过的餐厅，除了餐具和炊具以外，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都极为原始，应该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他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陈设，但在餐桌边墙壁上的一幅画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小姐，这是什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