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李秀宁喝口酒,顺顺嗓子,低头继续开吃时,总算开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怕什么,等姑姑吃饱了再谈。”
李承乾嘴角直抽,翻白眼,低声埋怨:“你们兄妹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姑姑李秀宁就对家族亲情而言,和他还真是同类人。
都是重亲情的。
可他是真不想和这个姑姑有牵扯。
盖因这姑姑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好吧,他真正想表达的是,太能惹事了!
接下来的航程姑侄谁说了算?
而且,他还属于愧疚的一方。
盖因父亲当初和大伯、皇祖父等人,父子、兄弟联手坑了姑姑。
太原起兵,攻入长安时,姑姑麾下的兵马有八万之多!
皇祖父不喜欢姑姑领兵。
而大伯和父亲几人当时已经在别苗头竞争了,他们都不喜欢搞中立维护家庭平衡的姑姑。
也都忌惮姑姑手中这支兵马。
这算是父子、兄弟进入长安城后,难得意见一致。
都没商量,彼此对了对眼神。
姑姑就倒八辈子大霉了。
自己奋斗武装起来的八万多兵马被兄弟们瓜分,她一个不喜红装爱戎装的女子,被皇祖父扔去宗人府做宗正去了。
宗人府宗正,看似有着管理宗室的权力。
实则就是个养闲人的地方。
姑姑这个宗正就连几个一母同胞兄弟争权夺利别苗头都管不了。
应该是父兄的行为彻底伤了她的心,请辞宗正后,带着千余娘子军,直接跑去娘子关直面草原突厥人,守关去了。
这些年,逢年过节人家都嫌长安这个家烦心,宁愿娘子关吃西北风,都懒得回来。
了解这段历史,他也就了解,隋末绽放异彩的李三娘子,为何在唐初销声匿迹。
甚至唐史中,就连李三娘子怎么逝世都语焉不详。
多半是父兄、兄弟闹得太过郁郁而终。
历史上的太宗怎么写。
难不成把他们父子、兄弟联手坑姐姐这种不地道事情都写进去?
换大伯李建成当皇帝都没法详写,只能语焉不详糊弄几句,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
正所谓父债子偿。
他爹不地道造的孽,导致他从小了解了这段过往,见了这位姑姑,就恨不得绕着走。
“总算是吃饱了,要是姑姑在你的舰队饿死,看你怎么向天下人解释!”就当李承乾脑壳疼的嗡嗡作响时,李秀宁终于吃饱喝足了,看李承乾头疼皱眉,还故意打趣。
李承乾两手一摊,苦笑:“姑姑吃饱了,咱们姑侄就好好谈谈,到了泉州后,您就下船吧。”
咯咯……
李秀宁爽朗娇笑,伸手亲昵的揪住李承乾耳朵,又揉了揉李承乾脑袋,然后十分无赖的说道:“下船是不可能下船,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孝敬姑姑吧。”
“姑姑问你,真是你这混小子,说服你父亲远避夷州?”
李秀宁在娘子关听闻的消息。
然后就直接挂印追赶李承乾。
担心这个侄子不带她出海,她先藏在了舰队中,这段时间可没少遭罪。
对长安发生的事情,她是真的好奇。
对这个侄子,更是喜爱了。
当然,她得先确认,世民是真的要远避海外,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在前段时间,她心痛的滴血,悲观做好了某个时刻回长安给父亲,或者其中一个,或者两个兄弟收尸的准备。
“不是,我的作用不大。”李承乾听闻后立即否认他在其中的作用,“首先是父亲顾念骨肉亲情,其次,我给父亲提出另一条退路时,父亲才会放弃反击大伯和皇祖父。”
“说到底,这件事是皇祖父和大伯逼迫太甚。”
“大唐的天下,一大半是父亲打下来的,但从始至终,无论从哪方面,父亲都没有得到公平公正的回报。”
哼!
李秀宁笑着哼了声,抬手戳戳李承乾额头,“你还真是你爹的好儿子,这么维护他,我那几个兄弟,姑姑比你这混小子更了解。”
李承乾摇头,严肃表达不认同:“如果父亲执意绝地反击,我肯定父亲的赢面更大,这一点我父亲恐怕更清楚,但他还是选择远避出海。”
“这就能证明,姑姑你并不完全了解我父亲!”
——至少,在我存在的这个历史时空,这就是事实。
李承乾懊恼历史的顽固,一次次回到原来的轨迹。
其实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早已从这次事件之前,在一些细微处深远的改变了历史。
此次历史分岔路口,骤然转折,就有他在细微处深远影响历史的痕迹。
如果没有此前八年他点点滴滴的努力,即便他提出出海远避,李世民恐怕也不会采纳。
前期一点点细微处的积累,成就了现在的重大转折。
李秀宁愣怔,她发现竟然无法反驳侄子。
“或许姑姑真的还不够了解我的弟弟。”李秀宁笑着揉了揉李承乾的头,“不过姑姑可以肯定,咱们李家能有你这小家伙,是李氏之幸!”
“所以姑姑得保护好咱们李家最杰出的第三代。”
“姑姑必须跟你一起去蓬莱。”
“如果蓬莱真的不错,姑姑也迁居过去,中原没意思,朝中更没意思!”
李承乾无奈的推开揉他脑袋的手,翻白眼道:“姑姑你是嫌待在中原,每个人都能约束你,不能领兵,不能随意惹事,不能疯,别拿我打幌子!”
他脑壳更疼了。
李三娘子分明就打定主意赖着他了。
原因就如她说,中原约束太多,这位喜动爱热闹的须眉,想出海玩玩。
恐怕还存着有朝一日率领水军战舰,指挥作战的心思。
其次,虽然没说透,他也知道。
中原的麻烦不会因父亲离开就消失。
没有了父亲,皇祖父和大伯,这对父慈子孝就真能和睦相处?
他看未必。
他那个四叔,上蹿下跳也不是省油的灯。
还有李阀那一大家子亲族。
有的热闹呢!
姑姑分明知道她一个女子根本无力改变男人们的事情,想躲远眼不见心不烦。
就像她领兵驻守娘子关。
哈!
李秀宁打着哈哈,一把揽住李承乾的小肩膀,搂着打趣道:“还是你了解姑姑,知音难觅,姑姑更是铁了心要跟着侄子了。”
——可拉倒吧!
李承乾翻白眼,嫌弃的伸手就想推开。
李秀宁立即眯着眼说道:“父债子偿,承乾,你爹可欠着姑姑一笔债呢。”
这小家伙,稍微懂事些见了她就绕着走,其中原因刚开始她或许不知,诡异行为多了,她慢慢也就猜到了。
当爹的伙同父兄,坑了家姐,脸不红气不喘。
偏偏做儿子的因此事,没脸见她。
现在又挽救了整个家族。
这小家伙是世民,也是李家最大的幸运。
家族就这么一根正苗子,她可不能让他折在了大海中,说不准,以后家逢巨变还得这个正根苗红的美少年力挽狂澜呢。
何况,现在被她‘挟制’的美少年,对家族亲情的态度和她还真的很相似。
很和她的脾气。
“姑姑,出海很危险的。”
“姑姑枪林箭雨都不怕,还怕出海?”
“那舰队听谁的?”
“当然是听你的了,姑姑也听你的。”
……
李承乾彻底无语了。
有心等到了泉州,直接派兵绑了,把人丢在码头自己跑路,又觉不地道。
父债还没偿还,不能再欠子债了。
就这样,名震初唐的李三娘子赖在船上跟随出海,李承乾还不知道,长安收到消息会引发什么样的反应。
舰队在泉州停靠数日,李承乾让泉州官府帮忙采购大批物资、农具,这次虽然是寻找航路,记录水文环境,但李承乾也不会让那么多船空着。
第一次运送人员不保险,但可以带上物资。
所需钱粮,秦王府会直接如数归还国库。
从泉州启程一日后,随着真正向大海深处驶去,除了杜伏威以及船上的水兵没什么不适。
其他人,包括前世有过乘船出海经验的李承乾,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
“岛!”
“有岛!”
“蓬莱仙岛!”
……
就在李承乾手软脚软的下床来到小桌边准备喝点盐水时,外面传来劫后余生般的欢呼声。
“一日功夫?不可能!”李承乾从日程上判断,直接否决到了宝岛。
“难道是!”
他眼睛一亮,顾不上喝水了,有些摇摇晃晃快步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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