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进宫救驾

日落后暮云合璧，两名侍女和往常一样点起数支高台宫灯，劝张临颍咽了两口晚膳，枯寂无声地陪坐在一旁，等到天色黑透，又伺候梳洗，铺设床褥扶她躺下。之后再坐守半个时辰，见床上没有动静，这才留下一盏小灯，自行退出，到屏风外的木榻上拥被睡去。

????三更更鼓敲过，两条人影踏着梁柱，如轻烟般飘上了正阳宫的殿脊，将琉璃屋瓦轻轻揭开两片，看向下方。室内光线幽微，模糊可见朝南一张雕花大床，帷幔密合四角低垂，屏风所隔的外间榻上，有两名侍女沉沉安睡，此外整个寝殿别无他人。

????瓦缝重新合拢，少顷，一截如纸般纤薄的刀刃自窗棂下沿插入，轻轻将木闩挑开，半扇窗页随即被推起，两个身影无声滑入。一人奔往屏风外点晕了侍女，另一人来到大床边，伸手挽起垂纱床帘，低低地叫了一声：“颍儿……”

????原本就半昏半醒未曾熟睡的张临颍扶枕惊起，看见幽幽烛光之下，自己的大堂兄就站在面前，顿时全身僵直，恍若是在梦中一般。

????张家兄妹二人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还是大年初八在张府内院的那次相见。阔别数月又陷于深宫，她没有想到竟还能再见亲人，内心积郁难以控制，一头扑进了堂兄的怀里，痛哭到手足抽动，几乎吸不上气来。

????这个妹妹自小娇怜，养在深闺未经风霜，眼见她哭得这般哀苦凄凉，张青也不免湿了眼眶，轻声叹道：“都怪叔父和我，没有尽到身为长辈、身为大哥的责任。”

????张临颍痛痛快快哭了这一场，心头稍觉舒透。她虽是个不谙世事软懦柔顺的人，但素来聪慧，并不迟钝，只需定神一想，便知曾为禁军大统领的堂兄深夜闯宫，必定不只是为自己而来，当下拭去泪水，主动道：“我听说陛下就关在养居殿的东侧殿……那个人……他每天夜里亲自宿守主殿，看管得十分严密。其他的消息我未曾留心，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张青倒也没指望从妹子这里问出什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走到周立秋身边，低声与他商议：“这儿离养居殿已经不远，咱们最好分头行事，你先潜入进去，我在外围点几把火，弄些动静，争取把杨连庆引出来。撤退时就按咱们进来时摸查好的那条路线走……只希望陛下福泽深厚，一切顺利。”

????越是走到最后一步，越难找到更为取巧的办法。周立秋想了想也无异议，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咱们不求完全甩掉追兵，只要抢出一点点时间，有机会出宫藏匿陛下就好。”

????两人简单商议完毕，张青重新转向妹妹，脸上满是歉意，“颍儿，我没有办法立刻就带你走，不过你放心，我和立秋救出陛下之后，立刻就回来找你，大哥送你到婶娘身边去，将来的照顾供养，自然是包在我的身上。”

????同在一间屋内，两人方才说的话张临颍听得很清楚。她没有顺着堂兄的语意应诺，反而上前数步，向周立秋蹲身为礼，“若是我方才听得不错，你们是想要……把杨连庆从养居殿引出来？”

????周立秋迟疑了一下，慢慢点头。

????“那大哥不用留在外围，和三公子一起去救陛下吧。我有办法能吸引他的注意。”除了眼睫间的细碎泪花以外，张临颍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方才的情绪激荡，显得甚是镇定，“我对他多少有些了解，只是时间紧急，不方便细讲。大哥如果信得过我，就让我稍尽心力，帮你这一点忙吧……”

????她这般软语相求，张青委实难以拒绝，犹豫了一下，转头对周立秋道：“颍儿向来有一说一，她既说有办法，就让她试试？咱们先悄悄潜过去，若是看不到效果，再改回原来的计划也不迟。”

????周立秋看向殿角沙漏，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还有尝试的余地，便颔首允准。二人从来时的窗口翻出，轻灵无声地又上了宫檐，眨眼之间便渺无踪迹。

????张临颍随后放下窗扇，扶着桌案静站了片刻，神情渐转决然，动作也变得愈发果决。

????当初她被接入正阳宫时，杨连庆觉得以后的规制服饰全不一样，吩咐不必多带旧物，故而侍女们只收拾了两盒御赐首饰带了进来。张临颍打开妆盒翻找一阵，皆不合用，最后翻出了当年太后所赐的双头凤钗，心头一酸，牢牢握在了手中。

????离开寝阁，过了中厅，推开前殿的大门。廊下值夜的内监猛地惊醒，还未回过神来，张临颍就已奔上了连接云台的廊桥。内监们慌忙呼叫，外殿侍女也纷纷惊起，乱糟糟十来个人追在后面，有脚程快捷的渐渐赶到她身后，准备伸手拉扯。

????张临颍反手将凤钗纤细尖锐的末端顶在喉间，厉声喝道：“让开！叫你们大统领来见我！他不是想要我引出吕梓安吗？”

????内监、侍女们唬得一跳，不敢强拦，眼睁睁看她奔上正殿后方最高的楼台，踩着石基翻了出去，半靠半坐在石栏外沿。

????高处风速迅急，她的身形又清瘦如羽，雪白的寝衣在风中上下飞舞，呼呼作响，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被夜风所卷，吹落楼台。围在后方的众人吓得面如土色，又不敢靠近，昏乱之中，一位稍稍能稳住的娘子高声叫道：“快！快去禀告大统领！快啊！”

????四更钟鼓鸣响，正是夜色最深睡意最浓的时辰。住在南厢的施将军突然惊醒，只觉心头沉沉，再也不能合眼，便起身带了两名亲卫，来到东配殿查问小皇帝的情况。

????殿门边当值的守卫看见是他，忙行礼答道：“里头倒还安静，只是老样子……不怎么肯吃东西。”

????施将军毫不在意地冷笑道：“不用管他。哪儿就那么容易饿死了。”

????他左手边与东配殿隔着一条云顶长廊的富丽宫室，便是杨连庆所居的主殿，除了外围一圈火把闪烁以外，窗纱上还有灯光泻出。稍稍犹豫了一下，蹑步走近，透过半掩的殿门向内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