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八十章 怀疑

麟儿并不能体会娘亲此时复杂的心绪，只是看见她笑，也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用自己软嫩的小脸去拱她的掌心。周立冬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顶，为了更多地分散赵凌雪的注意力，转头询问张青：“立秋怎么没陪着过来？他在做什么呢？”

????无论是最初以朋友相交，还是后来情愫渐生，石珀威陪伴周立冬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磨难，从来没有试图左右过她的选择和决定。但这位年轻的医者终究也是个敏感的人，也有自己对于未来的憧憬和期许。在内心深处，他一直希望立冬能够彻底离开大乾朝局的旋涡，不再牵念，不再回头，两人一起游历天下，遍尝百草，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但他知道立冬的惊天之举后，选择不顾一切的站到立冬的身边。

????周立秋正在抄录阁阅看东境卷宗的消息，让周立冬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苦涩刺痛之感，但她素来表情浅淡，在场的赵凌雪和张青都未曾察觉，唯有墨染一个人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南楚之战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事自有临安朝廷操心。立秋只是想不通当初为何会败得那般惨痛而已，你等他看个清楚明白之后，自然也就没了兴趣。”周立冬不愿意自己的家人为此再卷入大乾朝局，但她也绝不能原谅，有人如此对待自己的家人。

????墨染算是世上最了解周立秋的几个人之一，他对周立冬说的这番话既是安慰，同时也是实情。退离帝都扶灵之后，这位当年的临渊三公子便再也没有关注过临安朝局，他对于南楚之战最大的兴趣，的的确确是来源于不解和好奇，连他自己都以为只要看过卷宗，找到了答案，就可以完完全全将这个事件抛诸脑后。

????周立秋抱着东境卷宗研究了整整两天，脸上的疑云不仅未散，反而还越来越显深重。

????“这东境五州都已经收回来了，你还翻着地图在看什么呢？”张青小心地避开铺满整间书屋的纸页和图集，来到周立秋的对面坐下，皱眉问道，“难道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周立秋摇了摇头，“还不好说，不合情理之处实在太多，我现在担心……梓安的经验原本就不足，如果南楚是有意后撤，他很有可能根本看不出来……别说他了，论理我应该旁观者清的，可是这几天深究下来，倒像是越来越糊涂……”

????张青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糊、糊涂？”

????“我和大哥二哥从小看着兵书战例长大，一场战事，只要可供研判的军报记录齐全，我们大概就能看出交战过程中双方各自的意图、战法、结果和走向。可是南楚之战，我却看得没有那么清楚……”

????张青呆呆地挠了挠头皮，“会不会是因为……谷城的消息虽齐，但终归还是没有整套军报，不够详细？”

????“也许是吧，鸽房传递的简信，确实有些过于粗略。”周立秋拍了拍墨染所立书匣的封皮，语调迟疑，“不过同样是简报，前半段倒是很合情理。”

????“……啊？什么前半段？”

????周立秋侧身从纸堆里抽出一卷地图，在桌案上铺开，“你看，开战之初，南楚有内应，战备足，把他们手里所掌握的东境军情利用得淋漓尽致，其西进兵力之强大远远超出了朝廷以前的认知，所以开局连夺十州，看起来似乎匪夷所思，但实际上打得很有章法。”

????一提起南楚通敌这桩案子，张青的面上怒气顿生，咬牙恨恨道：“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咱们大乾朝堂，居然还有这样卖国求财的逆贼！”

????“可无论他们开局多顺，南楚的实力终究有限，不可能吞得下十州国土，一路突进，烧杀劫掠，只以抢夺财物为主，从意图上来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驻留。张大哥想一想，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朝廷援军兵精粮足抵达之后，他应该怎么做？”

????张青一拍桌案，“撤啊！”

????“对。他应该分一支兵力拖延追击，带着各州的胜果全速后撤，直到他们真正有实力可以和咱们的援军对峙为止。”

????“难道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夺还五州共有六次大的战役，表象各有不同，实质却都一样，南楚在每一个稍大些的城池，都跟大乾援军打了接触战，每次都是一战即退，最长也没有坚持过两天便会撤离，从场面上看，他是一步一步，败退回去的。”

????张青费力地想了想，“那也许……还是想要守住……”

????周立秋摇头笑了笑，“南楚一开始声势十足，朝廷这边突遇连败有所误判这不奇怪，但南楚对自己的真实兵力应该比谁都有数啊，他既然明知守不住，城中的银粮物资又早就已经运走了，完全可以直接撤离，为什么非要留些兵力打一下这个接触战呢？就算想要试探试探援军的战力到底有多强，那一两次也就够了吧，每次都要做一遍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为什么？”

????张青自然答不上来，面色微白，“吕梓安是援军主将，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吗？”

????周立秋想了想，叹了口气，“如果是穆将军没有看出来，我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但是梓安经历的战阵毕竟太少了，也许在他看来，这些城池都是自己很不容易一个个打下来的吧……”

????“不仅是在他看来，现在所有人的眼里，南楚之战就是这样的啊！”张青说到这里，突然灵光一现，拍着大腿道，“我想到了！南楚一定认为全线后撤有伤士气，所以才这样一步一步……”

????周立秋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莫非张大哥认为被打得步步败退，场面上反而更好看些？”

????“也是啊……那还不如主动后撤呢。要说场面好看，反而是咱们援军这边每战必胜更加好看些。”

????“援军的场面更加好看”这几个字说者无意，但却如尖针般在周立秋迷茫混沌的思绪上扎出了一个小孔。无根无由，无凭无据，突然间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实在太过恶意，他只大略想了一下便回过神来，快速向自己摇了摇头，逃避般地将这个设想远远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