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三刀闯大明 第四章 一个初次见面的明朝人

宋晓静是宋老实夫妇的独女。

宋老实是成化十八年滹沱河水患的灾民，流落到京城外，靠着粥棚活下来了，后来几经辛苦，在这正阳门外，廊坊四条胡同摆了个馄饨摊。

成化二十年，陕西山西河南大旱，同样是流民的宋氏寡妇带着不满三岁的女儿在正阳门外自卖自身，宋老实半做好事半为自己，连大带小接到家里，算是老婆闺女都有了。

二人婚后无育，宋老实也把宋晓静视如己出。成年之后聘给正阳门里，南城兵马司做弓手的女婿，小两口在城里也是和公婆同住，也算有了燕都户口，农转非了。

“没啥事”宋老实看着女儿说，这种事当爹的在女儿面前说不出口。

“虎头乖不乖？睡了吗？”宋氏岔开话题。

“睡了，要是没啥事，明早我们娘俩就回去了，虎头他爹明天休沐，虎子想他爹了。”宋晓静粉白的圆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看得出他们夫妻关系和睦。

“那你就回去吧，我和你爹这没啥事。”宋氏说道，撇了宋老实一眼，暗示别让闺女担心了。

“回吧，嗯，姑爷也好久没来了，明天有空，后晌，让姑爷来陪我喝两盅。”

“那您不出摊了？”宋晓静诧异的问，爹爹把口碑看的比啥都重要，二十年从没间断过。

“嗯~~”宋老实为难了。

“要不，让姑爷明天到摊找我吧”，宋老实下定决心。

“爹，你是不是有啥事啊？”闺女有点怀疑。

“没啥事，放心吧，就是好久没见姑爷了，想了。”宋老实说。

这也是实话，一个姑爷半个儿，在没儿的宋老实这里，姑爷更是大半个儿，何况爷俩儿这几年处的真心不错。

“行，明儿晌午，让他去摊上找您。”女儿放心了。

迟迟没打烊的馄饨摊，在乍暖还寒的燕都的夜晚，保持了一点温暖。蜷缩在煤炉下睡的稀里糊涂的李宝库，让在胡同口拉栅栏的厢丁给抓住了。

内城四门二十八坊，早就成型。外城因为要等到五六十年后的嘉靖朝后期，才有重新规划的八坊，形成燕都内外城三十六坊的局面。

目前，外城这人员密集，胡同纵横的局面，按片划分，叫做“厢”。

内城为坊，附郭为厢。由此而来。

五百多年后，李宝库在燕都城的城乡结合部讨生活；到了五百多年前，依然逃脱不了城厢结合部的命运。

麻小是正阳门外，正西厢的厢丁，他本职工作是煤市口“大和煤铺”的小二，白天挑着担子各家送煤，晚上兼职做个厢丁，和同样各行各业来兼职的厢丁们轮流换班，巡逻街道，开关栅栏。

“栅栏（shanlan）关闭，行人归家”、“栅栏(shanlan)开启，百业兴盛)”这夜晚遍布燕京的吆喝声，也是弘治朝的一个发明。

燕都城已经经过了一百多年发展扩大，面积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为了预防盗贼作案藏匿，弘治朝官府实行“宵禁”，在街巷胡同修建栅栏，以保障商号住户的安全。

街巷胡同的栅栏在晚上定时关门，并设更夫敲锣打梆、坊丁、厢丁开关栅栏、巡夜。其中内城二十八坊，栅栏一千九百一十九座，外厢栅栏四百四十座，包围着了内外城一千七百多条大小胡同。

在外城，由于廊坊四条胡同这片猪市、煤市、灯市、柴炭等专业市场众多，并且挨着正阳门这进内城的重要通道，因此廊坊四条胡同的栅栏做的特别高大。

内外城的人们都习惯的称这个片区为“大栅栏”，shanlan的发音经过五百多年的演变，转化，加上后世的儿化尾音，就慢慢变成了大shila的发音。

燕都大栅栏，四百年后，京都第一商业繁华地。

厢丁这个兼职工作没工资，收入是每月两斗糙米。不到三十斤的糙米虽然吃不饱这个半大小子，但是也算给家里有点额外补充。

麻小在拉栅栏关闭胡同口时候，就看见了宋老实的馄饨摊还没打烊，高兴的想过来说几句好话，蹭碗馄饨。

可是没看见宋老实，倒发现煤炉旁摊子阴影里蜷缩着个怪人。

“你是谁？干啥的？”麻小问。

迷离迷糊的李宝库被推醒，灯笼昏黄的背光下，一个身影蹲在自己身边，看不清面孔。

“我是~~~。我是~~”李宝库诺诺的说不出来话。

我是谁。这个问题李宝库想了三天了。初二辍学的老江湖，根本没兴趣从哲学意义上探讨这个宏大命题。

给自己一个逻辑通顺、顺利过关的合理身份，在这大明朝弘治年间活下去，才是李宝库这几天考虑的唯一问题。

南宋遗民，崖山后人；南洋遗孤、万里寻亲；高人弟子，红尘历练；各种明穿小说的身份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过了几遍，都苍白的经不起推敲。

这三天，李宝库终于明白了明穿小说为啥都是皇帝太子、富商文人死而复生的套路了。有了合法身份，省了大事了。

“我是谁，你不知道？”在还没想明白如何定义自己身份，就被人逼问的尴尬瞬间，李宝库决定诈一下。毕竟看着问话这个人，顶多算是个夜间巡逻的辅警。

麻小看着这个怪人缓缓的爬起来，挺直身躯，掸掸身上的尘土，旁若无人的叉开五指，从额头到脑后的一捋头发。淡淡的看着自己。

面对自信从容的李宝库，煤铺小二的卑微立刻本能的占据了麻小的心灵。

“这位大人~~，公子~~~，客官~~、贵人~~”麻小下意识的说，可是煤铺小二的生活经验，无法界定这个人的身份。

“请问您老，这宵禁时分，咋不归家安寝？”麻小整出了一句您老，虽然看着对方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

“你先别管我是谁，你先说说你是干啥的？”李宝库看着眼前这个瘦小枯干，比自己低一头的半大小子，开始有了点底气。

“小的叫麻小，是这正西厢的厢丁”，麻小恭恭敬敬。

“原来如此”，李宝库想，这还不是辅警，是联防。

“那你白天做何营生？”李宝库知道这种厢丁一般都是兼职的。

“啊，小的白天在煤市口，大和煤铺里帮佣。”麻小如实作答。

“咦!”

李宝库看着麻小的脸，发出一声疑惑、感慨的叫声.

麻小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最近经常晕头晕脑，浑身没劲？”李宝库问。

麻小迟疑着，点点头。

李宝库满意的笑了。任何人白班夜班连轴转，都会头晕脑胀。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时候，被人呵斥辱骂，却想不明白道理？”李宝库继续加料。

麻小怔怔的看着李宝库，万千委屈浮现在心头，眼眶红了。

一个十五六的煤铺小伙计，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送煤。乌漆麻黑，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一天辛苦之后又晚上兼职做厢丁。此中的谁人能知。

“你有病！”

李宝库准备拿出后世的本事，看看能否从这小厢丁身上弄点啥好处。

“我有病？”麻小吓坏了，恐惧中带着点不信。

“你脑袋有病，这种病很罕见。但是我能治。”李宝库胸有成竹的说。

麻小看着眼前这个怪人，恐惧逐渐淡去，怀疑越来越重。

“连把脉都不用，就说我有病。你先说你是谁，干啥的？”麻小想起了自己厢丁的身份，开始盘问起李宝库来，语句也不那么客气了。

“很简单，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能答出来，不就说明你脑袋没病吗？”李宝库岔开身份，开始引入自己的套路。

“好，你说吧。”明朝的人毕竟还没经过后世忽悠的洗礼，纯洁的一逼。

“书上骑个猴，地上一个猴~~~~”

李宝库看着这个打着两份工,养活瘦弱的少年,莫名的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一阵心酸，语音越来越小,不想说了.

“算了，这个难度系数太大，换一个。”李宝库自欺欺人的喃喃道。

“过年了，你家有一只猪，一只驴~~~”李宝库还是下不去手。

“把大象装箱子，总共~~~~，哎，算逑！”

麻小一头雾水。

猴，见过。

耍猴的戏班围个场子卖艺，可是猴一般不是蹲着吗？没见过猴骑树；

我家没有猪和驴啊；

大象，见过一次，宫里有象坊，

皇帝大典时候，瘦小黝黑的象奴指挥着出来过。

那么大的大象，装箱子干啥，

要多大的箱子？

李宝库沉默了。在思考。

麻小也沉默了，在思考。

“说，这护城河里面有鲤鱼。有红鲤鱼、有绿鲤鱼，河边还有一头驴。你就说这三个畜生吧——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李宝库选了一个难度系数中等的。

“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连说三遍，你就知道你脑袋有没有问题了！”

麻小看看李宝库，慢慢的开口尝试。

“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第一遍缓慢迟疑，完成的不错。

“说快点，你平常说话这么慢吗？”李宝库催促道。

“红鲤鱼与绿鲤离于鱼”麻小开始舌头有点拌嘴。

“红鲤鱼鲤丽丽娱里离”麻小有点着急，越急越错。

“红荔泥于离丽于李丽”麻小开始主动加量。试图证明自己没病。

“你看，这就是你脑袋明明知道这三种畜生，可是就是指挥不了嘴巴，这就是脑袋有问题！

“平常看不出，自己也不知道，遇到了大事，急事，脑袋就犯病了，混乱昏沉。”

李宝库给出了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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