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接过商景徽塞到他手里的文房四宝,笑着俯下身问商景徽:“怎么,这是你送我的临别礼物吗?”
“你想多了,这是让你写诗用的,书上不是说,友人离别时,都会写诗留念吗?你写一首诗给我姐姐,让我姐写一首诗给你,说不定还会流传青史呢。”商景徽一板一眼地说。
“哈哈哈,好,好,这小妹妹的主意真好,若不嫌弃,也算姐姐一个,如何?”王微在一边抚掌大笑。
商景兰笑着看向郭旭,郭旭无奈地一笑,他知道上次借口翻译那个怪诗,惹得商家姐妹一顿笑话,这商景徽在临别之时,还想借诗词来嘲笑他不成。
商景兰从郭旭手里接过文房四宝,在亭子中的石桌上铺好,这时,王微也走过来,开始主动研墨。
商景兰怕郭旭没有准备的时间,便提议自己先来,于是她提笔在纸上写道:“窗外雨声催,烛尽香微。衾寒不耐五更鸡。无限相思魂梦里,带缓腰围。隙月到罗帷,孤雁南归。玉炉宝篆拂轻衣。花气参差帘影动,叶落梅肥。”
王微一边帮她扶着纸,一边看她书写,书法秀丽,词句动人,忍不住赞叹道:“好一首浪淘沙,妹妹这词可有名字?”
商景兰微微一笑,题上了“秋归”两字。
“好,既应景又应人,妹妹真是大才啊。”王微没想到能遇到有如此才情的女子,她还以为她与杨宛已经很出色了,没想到大明的才女是如此之多。
“小妹献丑了,还想目睹姐姐的风采。”商景兰想给郭旭争取更多的时间,王微此时也明白了她的心思,也有心成全。
“为什么是孤雁南归?你不是还有我陪伴的吗,你这么写,那我在哪里?”商景徽看完了,嘟着小嘴不满意地说。
商景兰看了郭旭一眼,只见他盯着那首词面露心疼之色,心中宽慰了不少。
“你啊,是另外一只小雁,和你姐姐是前后飞的。”王微帮他们解了围。
是前后飞的,不是并行飞的,所以都还是一只孤雁。
这次是商景兰研墨,王微执笔,商景徽踮着脚尖看着王微书写。
王微的字与商景兰的秀丽字体不同,充斥着一种含有灵性的大气。
只见她在纸上写道:“去去应难问,寒空叶自红。此生已沦落,犹幸得君同。”
郭旭也看到了,应该是她不想再去言说离开的理由了,可能是因为茅元仪偏爱杨宛,也可能是王微和杨宛是一对百合,不巧被茅元仪横刀夺爱了。
就像后世那个出车祸的王妃曾说过一句话:“这段三个人的婚姻,未免太挤了。”
这或许就是王微离开的理由,也是她自嘲沦落的理由。
“姐姐……”商景兰低声喊了一声。
王微洒脱地一笑,拍拍她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
“郭大哥,到你了。”商景徽转过头看着郭旭,姐姐和这个不认识的姐姐已经帮他争取了不少时间,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哼,看他这次还怎么推脱。
“不是还有你没写吗,你先写,我最后。”郭旭知道这小丫头想看他笑话,故意逗她。
“我,我,我不是还小吗,等我长大了,肯定也会写的,肯定比你写的好,你连格律都不知道。”商景徽不服气地说。
“景徽,不要胡说,不是跟你说了,伯昭兄那是翻译的乌斯藏都司的书,不讲究这些的。”商景兰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说。
“我不信,除非他再翻译一首那个乌什么的诗,然后再写一首离别诗,我才相信。”小丫头那左哼哼的表情,让郭旭有些怀念某个软件里的表情。
“没想到郭公子深藏不露啊,连乌斯藏都司的文字都有研究,奴家也想见识一番,我来为公子铺纸,妹妹亲手研墨,公子,请吧。”王微笑着帮商景徽发动了一波助攻。
郭旭笑着在纸上用赵体写下了那首不是活佛作的活佛体诗:“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行走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什么啊?”这是商景徽不满意地问。
“此人好怪。”这是商景兰的答案。
“此人是谁,他在哪里?”这是王微迫切地追问。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来,帮我把这张纸拿走,我再写一首让小景徽满意的,行不行?”郭旭看着小景徽嘟起的能挂油瓶的小嘴,笑着说道。
有了郭旭自己的作品,三人也没有再追究这首怪诗了。
郭旭一本正经地在纸上写下:“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然后又变换了一种字体写道:庚申秋月送兰儿归东南,郭简斋书。
写完之后,发现三人都不说话,等了一会儿,商景徽嘟囔着大骗子,郭太……郭大骗子,生气地回马车上了。
王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郭旭,说:“奴家自负才情,今日才知道青山之外有青山,我还是小瞧了天下人啊。这简斋不像是你的字啊?”
“小可郭旭,字伯昭,先辈赐号简斋。”郭旭回道。
“那以后奴家可就称你简斋先生了。”王微笑道。
“你可折煞我了,万不敢当此称呼。”郭旭连忙摆手说道。
商景兰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把墨晾干,把这首诗和那首怪诗一起卷起来,放进书囊里。却把她的词和王微的诗卷起来放在另一个书囊里,递给郭旭。
王微也看到了,没有在意,还笑着对郭旭说,他欠她一首诗,等下次见面要补上。自己提前跟郭旭道别,回到马车上,等着跟商景兰一路同行。
“伯昭兄啊——”商景兰不知道自己这一声有多大的杀伤力,都可以让郭旭与天下为敌了。
郭旭刚要张嘴,就被商景兰阻止了,她转头眼含泪水向马车跑去。
郭旭站在长亭之上,目送马车渐渐远去,红日逐渐西移,他才骑马向京城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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