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驭猎灵师传 第二章 千叶

倾盆的大雨逐渐停下，星星点点的水珠顺着房檐屋脊缓缓滴落，乌云被风吹散，渐落的太阳散发出最后的阳光普照大地，雨后的风吹的人心里发凉。千宗命令下人将摆在庭院的桌子收拾干净，看着那一道道美味佳肴被倾倒入泔水桶之中他的内心不免涌现出几分不忍。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他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点意思”用红纸包裹好，放进一个糕点盒内，站在院中静静地等待着接生婆出来。

门帘掀开，只见云雾缭绕的房间内走出一个挂着宛如扭曲漩涡状的笑容的老妇人，千宗瞥过眼看去，见到了等待的人，立刻挂上一副笑脸走了上去，并将手中的食盒递到接生婆手中。

“辛苦，辛苦，辛苦陈三姑了。”千宗的手指轻轻地在食盒的盖子上敲了敲，陈三姑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满脸笑容的接过食盒挂在手臂上，而另一只手却悄悄地将盖子翘起一条小缝，略有干枯的手指顺着那道小缝伸进去，在里面来回摸索。当那手指触碰到她所想的东西后，她那挤成一团的脸，就皱巴的就更像漩涡了，她接连笑着说赏多了赏多了，可手却不停的从食盒内向袖口里塞去。

千宗朝她摆了摆手，并说道“老太爷高兴，嘱咐多赏。何况现在家中还有乱事压身，手下人都在忙活，我也不便外送，您请自便，见谅见谅。”

“我懂，我懂，这大户人家就是和我们这些草民不一样。您住脚，留步留步。”说完她一边摸索着自己的袖口，一边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而脸上的漩涡却仍是没有改变的迹象。

千将在门口一直坐到雨停，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的看着泥泞的街道，就连接生婆从他面前走过来对他继续说着恭喜的话，他也是一脸的呆滞，全然没有在意。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要一个男孩子。

正当千将浑浑噩噩的坐在门口的时候，打南边的胡同口中，一队内侍徐徐而来，领头的内侍官在见到千将后毕恭毕敬的朝着他行礼。

“齐王婿，陛下听闻齐王之女丹今日临盆，特命我等略备薄礼来贺。”说完他朝着身后的十几名侍从一招手，八口硕大的红木箱子便被抬入了千府当中。

“齐王婿，不谢恩吗？”站在门内驻足观望的千宗见到千将仍是蹲坐在那，不由分说的从门内走出来，朝着那名内侍官一拱手连连说道

“老奴代齐王婿，谢过侍官。今日家主被这大喜之兆冲昏了头脑，一时还没思考过来，还望侍官见谅。”说着他悄悄地将一贯钱递到了侍官的手中。“同喜，同喜。”那侍官摸到铜板的质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王婿家结弄璋之喜，我能讨得一杯酒水吃吃，就已经很好了，您如此这般不是折煞小我吗。”

“内侍官，众位兄弟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一些钱财略表寒门之心。而且府内酒水已经备好，只待弥月之日到来，到时候过来可要多喝几杯。”千宗又摸出一贯钱放在那内侍官的手上，同时又吩咐下人取来几坛美酒，一并送给前来送礼的内侍官一行人。

“千总管的心意那小我便不在推辞，待到弥月之日时，我等再来讨一杯酒喝，留步留步。”那内侍官面露春色的笑着离开，而这也让千宗长舒一口气。

送走内侍官后，千宗转过身来看向一旁蹲坐的千将，向着院内还在忙活的下人吩咐，让他去取一块热毛巾过来。伴随着千将不住的叹息声，千宗这才在他的身旁缓缓坐下，二人一起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马。

半晌千将拖着下巴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脚边下垂的长衫上已经沾染了不少的泥水，他侧过脸看向已经生有杂草的墙根，盯着墙根处那几个新生的嫩芽，他的眼神逐渐忧郁起来，心里却在想着这几株杂草的生命竟是那样的坚韧，那样的顽强。

“你觉得小姐应该取什么名字好呢？”千将失落的声音从他喉咙中传出来，那声音好似鼻子被人捏住，又向喉咙中倾倒了大量的盐巴。一瞬间使人觉得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坐在一旁的千宗转过头看着千将迟疑了一下，继而说道

“这...老爷，老奴才疏学浅并不识得多少文字，但我觉得不如就取用陛下赐给夫人的封号‘钰婷公主’中的婷字如何？”千宗的眼睛看向千将，他无声的回复使得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千将没说话，慢慢的转过头来，垂着头看着脚下，手中却还在摆弄那片竹叶。

这时一辆载满香料的马车正巧从门前经过，镶铁的马蹄踢踢踏踏地落在泥泞的地面上不仅留下了一串脚印，也传来一阵阵声响，引得周遭的行人纷纷避开。马蹄落在用青石铺就的路上，同时也踢过来一粒石子。石子蹦蹦跳跳滚了几圈，刚好停在千将的脚边，而那枚石子像是富有神奇的吸引力，将他的思绪拉到它的身上，千将伸手捡起那枚石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石子的虽然表面光滑，但棱角处看着又好像十分锋利像是被刀切开的一样，看着手中的那枚石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爷，您觉得小姐的名讳应该如何落笔？”千宗接过下人递来的热毛巾，侧过身撩起长衫的末端，蹲在千将身旁，正要打算将毛巾交给千将擦擦脸。

千将沉吟良久，他转动着手中的石子，微微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肯定刚刚自己内心的所想，他拿起另一只手上一直握着的竹叶，叶片虽然被他捏的皱作一团，但上面的经络却仍是清晰可见，他盯着手中的叶片，缓缓地吟出一首诗句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依。”千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总觉得那里怪怪的，而他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千将默默地站起来，将那枚石子弹向对面墙壁。石子撞向墙壁，反身扑向地面，连跳了几下后，抓住墙根底下一株刚刚生长而出的嫩芽，那惊起的气流好似一阵微风拂过，吓得嫩芽晃动了几下后抖落一大滴水珠。

“落取一个叶字吧，叶虽皱，但经络不折，名唤千叶，以意为身可殁，但其志不折。”他将手中的那片竹叶交到千宗手中，拿起毛巾在脸上仔仔细细的擦拭一番后，转身走进院内，千宗拿着那片皱巴巴的叶片若有所思的看向千将的背影。

一连三日，虽然时不时地下一阵小雨，但天气还算不错的。但下人的忙碌却并没有减少。

千将的夫人千赵氏虽然经历临盆，但整个人还是蛮有精神的，此刻她正躺在床上侧望着身旁熟睡的女儿，虽然她的面色略显惨白，身上穿着简朴的衣服，但是也无法遮掩她那吸睛之颜。

前厅中，坐在上位木椅上的千喜正在仔细的翻阅着手中那本从祠堂带过来书，干枯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仔细查找着家中人曾经的名讳，脑中还在苦苦思考着孙女的姓名，到底那个字才能配得上自己这个可爱的小孙女。

“夫人，该服药了。”侍女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走上来轻声说道，褐色的药汤上漂散着淡淡的药香。

“轻点声，轻点声，别吵到这小丫头，你看她睡得多好啊，她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她的眼中满是慈爱，纤细的手指刚想在女儿粉嫩的面颊上轻抚一下，但又怯怯的收了回来，她生怕惊醒了这个小家伙。

她伸手轻轻的接过冒着热气的汤药，舀起一勺褐色的液体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热气，而后张开嘴慢慢地将汤药倒在舌上，瞬间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开始蔓延，她皱了皱眉毛，但立马就适应过来，双眼仍是含情脉脉地看向熟睡的女儿，她不想将自己的目光从这个小家伙的身上挪开。

这时书桌上的金丝雀忽闪了几下翅膀后，从那个用桃枝编织巢穴中飞起来。那金丝雀通体蓝色，尾部生有三根长三寸的尾羽，并且其中有两根金色尾羽，红眉紫眼，金色长喙，十分漂亮。

金丝雀无声地在屋内盘旋了几圈后降落在了千丹头上，金色的喙轻轻地在千丹的头上点了几下，晃动着那不足婴儿巴掌大的脑袋，低下头看着千丹。

“百灵，这是我的孩子哦，就像你的蛋一样。”金丝雀蹦跳着踩到千丹的胸口前，歪着脑袋看着熟睡中的女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和那个女人出生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百灵抬起头看向千丹，还没等千丹开口询问那个女人的时候，它已经扑扇着翅膀飞回了书桌上的鸟窝之中，趴在窝里面三颗淡蓝色外壳的小蛋上面。

千将面带笑意的踱着步子走到正房的门前，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随后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看了看烛火通明的房内，心底却多了几分喜悦。坐在椅子上正在翻阅族谱的父亲千喜欠起眼睛瞄了他一眼，随即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正要打算去看看床上的母女二人时，千喜则一脸严肃且小声说道

“你走路和呼吸的声音太大了，别吵到我孙女睡觉。还有我孙女的名字想好了吗？”千将赶忙转过身凑到父亲的耳边悄声说道

“儿子已经想好了，父亲。”千喜合上手中的族谱，抬头看向儿子。

“我希望你最好不是你随便想出来糊弄我和我孙女的，不然的话我就亲手把你埋了。”千喜捏着千将的耳朵恶狠狠地说道。

“儿子绝对不是随便想的，不是，儿子原本是想取一‘竹’字，前朝诗人刘梦得曾有诗曰‘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依。’意为和竹子一样的君子，无论到那里都可以清高自立。可是竹子虽好，但其叶片更是坚韧，身虽皱，但经脉不折，故而才取了‘叶’这个字。”千喜一边听一边抚着胡须，双眼微阖，好像若有所思。

“名有了，字当如何？”千喜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内踱步。

“字仍含竹字，字为‘蒨竺’。”

“嗯？千叶，叶，艸木之叶也，非根。千蒨竺，这个字的用途倒是不大，毕竟女孩子，有名即可。但是，臭小子，你倒对我孙女不是男娃这件事耿耿于怀啊。”说完将族谱收进袖中，抚着下巴的胡子走出房间，千将尴尬的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千喜走出去的背影鞠躬行礼。

听到二人的对话，千丹倒是很开心，看着还在身旁熟睡的孩子用纤细的手指在她的小手上轻轻抚摸，随后轻声说道

“咱们有名啦，我们叫千叶，妈妈的小千叶，小叶子。小叶子可要快快长大啊。”千将挠着头凑到千丹的身边，探着脑袋看向还在襁褓中熟睡的女儿，虽然有些焦急的想要抱起她，但看着女儿的样子他还是不忍打扰她的美梦。百灵听见声音也抬起头看向千丹，但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蛋，而后学着千丹的样子，用自己金色的喙轻轻地抚摸着蛋壳。

忽然，女婴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握住母亲纤细温润的手指，好像她认可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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