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裂痕的光 第十六章

妈妈的电话来得格外及时。

“见了吧，他人怎么样啊？”妈妈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见了，吃了个午饭，喝了杯咖啡，现在刚到家。”

“你感觉他人怎么样啊？”

顾晓钰无法评判，只能说：“挺好啊。”

“真的吗？那有戏吧？”

“没戏。”顾晓钰回答得干脆利落。

“啊？”妈妈惊呼道：“你不是说挺好的吗？”

“挺好的就应该在一起？”

妈妈怒其不争地说：“你这孩子脑子怎么那么轴啊，好歹多了解一段时间再说啊。”

“妈，你让我和他见面我已经见了，之后成不成的事情也不是你说了算啊。”

“他对你感觉怎么样啊？”

“他对我感觉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对他确实没感觉，我累了，先不说了。。”

“你这姑娘怎么还不长记性啊，能找个踏实会赚钱会过日子的男人就够了了，你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我嫁过人，也离过婚，现在不想考虑这方面的事情，我有错吗？”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考虑？”

“感情的事情你可以尊重我吗？我真的累了，先挂了。”

妈妈并不理会顾晓钰，自顾自地说：“我以前是不是尊重过你，结果你自己找了个什么玩意儿的男人，浪费了几年青春，把你爸妈折腾得够呛，我都不指望沾你的光，你能别再让我操心我都谢天谢地了！”

一盆冷水泼来，顾晓钰心情瞬间荡到了谷底，她无心也无力和妈妈争吵，她知道离婚这件事情对父母的打击并不小，可她无能为力改变什么，只能随意敷衍了两句挂了电话。

离考科目二的日子还有几天时间，他们四个学员在练车过程中已相互熟识，经常逗乐打趣对方，像读书时同学们苦中作乐一样。

练车场边上有个机关单位，单位的食堂可以提供给学员们吃午饭，食堂饭菜的价格相对比较便宜。

丽萍打好菜后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坐下，忙伸手招呼顾晓钰过来，罗叔和小涛找到了另外的两个空位。

吃饭期间，丽萍问：“晓钰，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没。”

“你那么漂亮，干嘛不找啊？”

“不急。”

“现在的年轻人思想都开放了，不乐意找也理解，不过按理说，你这样的姑娘周边不缺男孩子。”

顾晓钰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

“我三十岁早都结婚了。”丽萍突然问：“是不是被感情伤过，我看你总不爱说话，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我有吗？”顾晓钰并不自知。

“有啊，我都没见你怎么笑过，感觉你不太开心。”

顾晓钰淡淡地说：“其实我不是没找，是离过婚。”

丽萍惊讶地低声问“有孩子了吗？”

“没。”

“那就好，要是离婚带个孩子，苦不死你。”丽萍摸摸她的手说：“因为这，心情不好？”

顾晓钰苦笑着往嘴里塞了块肉，离婚对她的打击也许远不止另一件事情，她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社会上离婚的又不是你一个人，遇到错的人了，换一个重新开始就好，不用太伤春悲秋了。”

顾晓钰轻点了点头。

“现在的社会太浮躁了，外面的诱惑又那么多，找男人还是得找有责任心的，离婚而已，别想太多，不合适就换下一个，总能遇到真爱的，你说对吧？”

顾晓钰浅笑着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丽萍身体朝前倾过来，她偷偷告诉顾晓钰：“我结婚前同居过一个男朋友，那时候年纪小犯了傻，爱得死去活来的，后来怀孕了，他死活都不想负责任，分手后，我就一个人把孩子打掉了，现在我不照样结了婚生了孩子，家庭美满吗？”

顾晓钰吃惊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谁都有不堪的过去，但是别气馁，美好的人美好的事都在前面等你呢。”

“谢谢你，丽萍，我挺佩服你的。”

“现在，我和我老公关系很好啊，小孩也慢慢长大，懂事了，什么事情都是当下难熬，过去了就好了，老跟自己较劲多痛苦啊。”

“嗯。”

“你们两位女同志吃完了没有啊？”罗叔端着空餐盘从另一桌走过来。

“我们马上吃好了，罗叔你们先走吧。”丽萍说到。

顾晓钰没看到小涛，问罗叔：“小涛人呢？”

“这小孩儿吃完饭就先出去了，估计给小女友打电话呢。”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

吃完午饭，大家在树荫下坐着休息，通常这个时间教练会在休息室和其他教练吹空调喝茶，但今天中午，教练突然朝他们喊：“要不要上车吹吹空调啊？”

正午的太阳把人都快晒化了，大家听教练这么一说，纷纷钻进了教练车里。

“什么情况啊，教练今天这么大方，空调都给我们开了。”罗叔说。

小涛突然说：“教练是不是赢钱了。”

大家被小涛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丽萍吵着说：“小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教练被大家的嬉笑声感染了，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你们这些活宝啊，我要去洗个车，顺便带你们吹吹空调。”

车行驶在路上，大家享受着空调的凉气，教练先是给车加满了油，然后把车开到了路边一个洗车店。

洗车店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招牌：易新汽车美容店。

丽萍和罗叔正抓着小涛的手机看他小女友的照片，小涛的脸已经红成了番茄，顾晓钰却静静看着车窗外的洗车店招牌，心中升起阵阵涟漪。

“晓钰你看，小涛的女朋友，好漂亮的小姑娘哦。”丽萍把她勾到身边给她看照片，小涛腼腆地笑着，顾晓钰却无心看照片，眼睛偷偷朝窗外瞥去，似乎在寻找什么踪迹，她发现那间办公室的门正紧闭着。

“大家下车吧，前两天下雨搞得这车满是泥，脏得不成样子了。”教练示意大家下了车。

一个穿工作服的小伙子过来说：“你们先去休息室坐会儿，里面有空调，车洗好了叫你们。”他把大家带进玻璃房休息室。

大家穿过烈日当头的大院钻进空调房，有人往沙发上一摊，有人去饮水机边接水喝，有人无聊地翻翻杂志，在这里休息可比在训练场的树荫下坐着舒服多了。

从办公室走出一个高高的身影，教练和他在院子中攀谈聊天，过了会儿教练带着满身的汗进到休息室，他在饮水机边接满水后一饮而尽。

“你在外面聊什么呢？”罗叔问。

“办了张洗车美容的卡，我自己那辆私家车也可以用，他家价格比我家附近那边的洗车店要划算很多。”

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男人温和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你好，周先生，这张卡你拿好。”

教练忙走到门口接过卡片，他和男人又简单攀谈了几句。

顾晓钰坐在正对门的沙发上默默看着他，他们又见面了。

严律和教练说完话后，关门时正好和顾晓钰对视上，他脸上明显露出惊讶的神情，愣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其他几个学员没注意到他们两人的眼神细节，小涛正低头和女友发信息，罗叔在看汽车杂志，丽萍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休息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门口，这次是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进来，他提着一个大袋子，他把袋子放在桌上后说：“我们老板给你们的冰饮料。”

教练笑着说：“办了张卡，还免费送饮料喝，这老板够实在的。”

大家乐呵呵地分了饮料，丽萍被吵醒了，小涛递给她一瓶饮料说：“给，店里老板请的。”

丽萍揉揉眼睛说：“有这么好的事情？”

罗叔说：“估计是我们教练办了卡的缘故。”

顾晓钰最后一个拿饮料，她的心从刚才到此时一直没有平息下来。

“车洗好了，上车吧。”教练招呼了一声，大家顶着烈日钻进了车里。

严律莫名其妙地站在大院中，顾晓钰在上车前正好从他身前经过，她犹豫了下，轻声说：“谢谢你的饮料。”

严律朝她点点头说：“不客气。”

她似走非走，严律轻轻地说了一句：“顾晓钰，好久不见啊。”

这句话扰乱了顾晓钰强烈克制住的情绪，她抬头看着他，依然是那张冷峻的脸庞，烈日暴晒下，严律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他的短袖被汗水打湿，浑身散发出热气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顾晓钰不觉得难闻。

她声音极低地回了他一句：“好久不见。”说完就钻进了车里。

顾晓钰能感觉到他朝车窗中看进来的目光，可她不愿意和他对视，直到教练发动汽车离开洗车店后，顾晓钰才微微叹了口气。

下午，顾晓钰在训练场练车时一直定不下心，开车时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其他人开得都不错，可她却在坡道停车起步时熄了两次火。

坐在副驾的教练很生气，他骂她也不是，不骂也不行，大家都觉得这不是顾晓钰的真实水平。

教练说：“顾晓钰，你之前练得挺熟，今天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在想什么？注意力要集中点啊！”

顾晓钰心虚地解释道：“教练，可能是快到考试了，我有点紧张吧。”

“你紧张什么呀，心态放好点，这要是到了考场岂不是更紧张，到时候脚一抖离合器控制不住熄火，直接不合格了。”

大家坐在后排安慰她，丽萍拍拍顾晓钰的肩膀说：“放松，别紧张，平常心就行了，越想越紧张。”

罗叔也安慰鼓励了她几句，小涛不跟小女友发信息了，他语气生硬却真诚地说了几句加油的话。

下午五点多练车结束了，丽萍把顾晓钰拉到门口说：“晓钰，你下午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我中午跟你说那么多话都白说啦？”

“丽萍姐，我没事，我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的。”

“我们中间除了小涛，就属你开得最熟练了，要是因为心态问题不过，那不得亏死了，抓紧调整好心态啊，科目二一定得过。”

“嗯，好。”

如往常一样，顾晓钰把大家送走后，她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场。

坐在出租车上，顾晓钰看着窗外闪过的香樟树发呆。

刘志杰给她打了电话，电话响时她的心也跟着一颤，可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提醒，她又感觉有些失落。

“喂，顾晓钰，你在忙吗？”

“我在车上，刚练完车，打车回家了。”

“辛苦啊，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好意思啊刘志杰，我今天练车有点累，还有几天要考科目二了，晚点再说吧。”

“你放心，科目二不难的，要不带你出来吃吃饭散散步，缓解下考前压力？”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今天确实累了，要不改天吧。”

“那行，你早点休息啊，我改天约你。”

顾晓钰发现刘志杰真的很执着，他看准目标后不达目的不罢休。

两人简单寒暄后就挂断了电话。

回到小区后她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在车旁站了很久，她看着沈悦生前留下的这辆车，原来睹物思人是这么难受。

“沈悦，我该怎么办啊，我感觉连驾照都考不过了，我干什么都不行。”顾晓钰丧气地自言自语道。

严律不知何时给她发了信息：在学车了？

顾晓钰回道：嗯。

严律回她：加油。

顾晓钰自嘲地笑了笑，给他回道：没油可加。

严律正开车行驶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等红绿灯时看到顾晓钰发来的信息，过了红绿灯后他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回她：害怕过不了？

顾晓钰已经进了家门，她打开客厅空调后看到他发来的信息。

顾晓钰躺在沙发上给他回道：过不了也正常，随便吧。

他回复她：你怎么了？

顾晓钰哀叹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如果中午没见到严律，她练车时也不至于一直心不在焉。

她回他：状态不太好。

严律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他揉了揉太阳穴，何止是顾晓钰，他这段时间也感觉心不在焉，工作时状态不佳，中午突然见到顾晓钰，惊讶和惊喜彻底扰乱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