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一夏 第四十四章 医院

张建国被救护车拉走了，在下着雪的除夕夜那天

付霖霖被张建国派遣到五楼叫人上来吃饭，她敲完门在等了好一会儿，樊浩才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火急火燎的过来开门

付霖霖见他纯白的高领毛衣上沾了血，卫生间门口还躺着一个人，他双眼紧闭，唇色苍白，鼻孔被人用卫生纸堵住，漂过的白纸正被鼻血一点点的侵蚀

是张建国

付霖霖跑上来哭着跟付大海说张建国昏过去的时候，付大海的饺子刚下到锅里，漏勺还在锅里不停的搅和着，闻言立马关了火，连围裙都没来的及解，在门口拿了件棉袄就跟着樊浩上了救护车

付霖霖想跟着上去却被工作人员给拦了下来，她本能的看向樊浩，樊浩正手忙脚乱的帮张建国擦血，根本就没精力去注意她

在车门关上之前，付大海焦急的像在叮嘱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让她乖乖在家等着不要乱跑

付霖霖被丢下了，在那个到处挂着大红灯笼的雪夜里一个人急的直跺脚

楼上的窗户被人打开，几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跟她一起看着救护车上的报警灯亮起，蓝红色的光映在满是雪的树上，然后尖叫着往医院跑去

付霖霖抹了一把眼泪就开始往楼上跑，她跑到卧室从上着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钱，这是往年付大海和张建国给她的压岁钱，临出门前，想了想又从玄关架子上拿了条围巾，然后一边下楼一边一圈一圈的往自己脖子上绕

当锅里未熟的饺子粘连在一起，付霖霖终于在下着雪的除夕夜里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是一个五六十的大叔，车上还放着收音机，看到有人上车，刚想张嘴问去哪儿付霖霖就开口了

“师傅，去XX医院！”

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司机师傅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孩泛着红的眼

她很想让司机师傅开快点，可是现在还下着雪

像是察觉到女孩的不安，司机师傅关掉收音机打了左转，然后一边回头看着路况一边跟她讲

“孩子，坐好了，叔叔尽量开快点”

付霖霖赶到医院的时候，张建国已经做完了脑部CT扫描和核磁共振检查，然后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躺在手术室的病床上

付大海和樊浩正坐在手术门口的走廊里，付大海盯着手术室门口的灯看，樊浩则抱着脑袋，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一样一动不动

“张爷爷怎么样了？”

“你怎么来了？”

付大海看到付霖霖出现在医院皱起了眉，急忙起身问她，然后看见付霖霖一副担忧的样子，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樊浩听见一样

“医生说是脑血栓，已经在做抢救了”

付霖霖把视线从樊浩身上收回来

“你们都走了，我担心张爷爷，就自己打车过来了”

付大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在付霖霖心里，张建国是除了他以外唯二疼她的长辈了，虽然张建国平时看起来就是个不着调的老顽童，但是对付霖霖从来的都是大方的好

付大海看着她坐到了樊浩身边，然后转身坐到了对面的连椅上，他有些不忍心的看着樊浩，像是在安慰他就像是在安慰自己

“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张平时这么皮，老天爷肯定也不愿收他”

付霖霖低头看着樊浩身上的血抿了抿嘴，然后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搭在樊浩的脖子上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

医生出来的时候付大海一下就贴了上去，樊浩只是把手拿下来然后抬头看着医生，眼圈很红，但是应该没有哭过

他两手交叉着，两个大拇指不停的互相摩挲，好像好害怕医生会说出什么让他接受不了的话

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的时候，樊浩终于舒了一口气

医生后来把他们叫到办公室，很负责的说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内容太多，樊浩怕记不住索性直接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付大海要留下来守床，让樊浩和付霖霖先回家，要是担心就等明天再过来，正好张建国那时候就醒了

“付叔叔，您跟付霖霖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可以的”

付大海把眼睛一板说他胡闹

“哪能让你个孩子自己在这”

付霖霖一听两个人都不回去，也说要加入守夜小队

最后三个人谁你一句我一句的也没回去，熬不了夜的付大海守上半夜，樊浩跟付霖霖就负责守下半夜

医院的消毒水和酒精混到一起成了催眠剂，付大海趴在床边还没到后半夜就睡着了

凌晨的时候付大海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看到樊浩和付霖霖已经醒了坐到床边了，然后摆了摆手跌跌撞撞的往旁边的病床上去了

付霖霖把床帘拉上了，病床中间的灯光被帘子遮挡住，付大海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平

樊浩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张建国，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他平时那么皮的一个人，现在变得特别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周围的一切都是白的，墙是白的，枕头是白的，床单被罩也是白的，就连喝水的一次性杯子都是白的，这种白色让人压抑，让人不安，让人失眠，所以他上半夜躺在床上根本就没阖眼

“他以后好多东西都不能吃了”

樊浩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闷

他想起医生说的那些不能吃的东西，高油高盐高脂的所有东西，酒，烟，还有其他的好多，就连鸡蛋医生都不建议多吃

“他得有多难受”

樊浩又自言自语道

张建国除了喜欢下棋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好吃的

付霖霖站在樊浩的身边陪着他，她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但她觉得也许在一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人陪也是一种安慰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将樊浩的脑袋抱着搁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就像小时候付大海抱着安慰哭鼻子的她一样

她学着付大海的样子，手法生疏的开始摸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的给他赶走住在脑子的小鬼

樊浩四肢僵硬了，脑袋埋在付霖霖软软的棉服上不敢乱动

他呼吸，付霖霖的味道就透过棉服钻进了他鼻子里

是很淡的甜味，不像七月的荷花，也不像八月的桂花，就是专属于付霖霖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樊青安走的那天，记忆里除了难闻的消毒水还有张贤身上刺鼻的酒味和香水味

发现张建国流着鼻血倒在卫生间时，他打完救护车的电话后就给张贤打，意料之中的没接

等张建国进了手术室的时候，张贤又打回来了，他告诉张贤说他的亲爹张建国脑血栓进医院了，张贤沉默了一会，然后给他转了一笔钱，说先让他辛苦下楼上的付叔叔，她忙完手上的事这两天就会回来

樊浩的脑袋埋的更深了一些，他伸手抱住付霖霖，紧紧的，像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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