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第五十五章 嗡嗡3

其实，在最开始接到镇长电话后，市政府就和医学专家一起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的结果是，与会人员都认为是镇长在夸大其词。毕竟所有东西都发出嗡嗡声，人类开始变得像动物、植物乃至无生命物体，这听起来确实太过离奇了，让人无法相信。会上，曾就职于德莫代尔精神病院的基斯塔·诺奇医生提出，最开始也许是从某处传来了嗡嗡声，可这个声源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噪音就一直污染着这个小镇再加上而偶然发生的死人和地震，导致一部分人精神率先崩溃并出现了异常行为，这种异常又随着众人的恐慌迅速传播，这才导致了小镇现在的情况。斯特拉姆镇被群山环绕，信息交通都很闭塞，更容易出现集体癔症。这种猜测和镇长所说的小镇的异变过程高度吻合。诺奇医生的这个观点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典型的集体癔症事件。就像1518年7月发生在法国斯特拉斯堡的跳舞致死事件一样。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当天晚上市里就组织起了十三人的医疗队。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学家，诺奇医生是领队。卫生部门坚信他们绝对有能力解决这次事件。次日上午十点，这支医疗队到达了斯特拉姆镇，比预期早了半天。镇长接到通知亲自在镇东北迎接了他们。在前往镇医院的路上，镇长详细给医生们介绍了镇子里发生的情况。不过实话说即使他不介绍，这一路上的离奇景象也足够展现这座小镇的诡异了。一切有生命、无生命的东西都在发出或大或小的嗡嗡声。如果说人类的怪异行为是集体癔症的体现，那么这些东西怎么也会出现这种怪事？一部分医疗队成员开始涌现出不好的预感，他们隐约感觉到这里的事情不是集体癔症可以解释的。不过领队诺奇医生还是很有信心，他认为环境发出嗡嗡声是地质学家、物理学家、动植物学家的事情，可以以后慢慢调查，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治疗、控制这里发生的集体癔症，至于其他的和他们无关。

镇医院里人满为患，尽管镇长早已带人在附近搭建了几所木屋作为临时医疗点，但还是难以应付。因为地方局促，大部分病人只能被固定在医院楼道里，这其中也包括由镇巡逻员带过来的英格丽夫妇。这些人的行为有的像机械、有的像动物，总之没有一个像人。医院也无能为力。医疗队的工作由此展开。中午时分，正当医疗队为这里的“病情”而焦头烂额时，一名警察来到了这里。他想请医疗队给吸血怪物小阿尔奈托斯看看。他在收容所里又开始发狂了。即使手脚被捆绑整个人也依旧飘在空中并不断撞击着墙壁和铁栅栏门。警察怕他出现危险就赶来找医疗队帮忙。在听完小阿尔奈托斯袭击人的诡异经过后，诺奇医生觉得这也许是个重度癔症患者，有必要亲自去。于是他带着一名队员，来到了收容所。

尽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眼前的一幕还是使他震惊。那个男孩不凭借任何外力就能在空旷的屋子里自由飘荡，这绝不是癔症能解释得了的。诺奇医生和他的队友对视一眼，都隐隐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但他们还是走进了收容室，打算检查一下这个孩子。可他们刚一走进屋子，小阿尔奈托斯就朝他们冲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咬伤了两个医生，并开始大量吸血。整个过程不过四五秒的时间。警察赶紧叫来帮手，几人合力将男孩摁倒。而两名遇袭医生也倒地昏迷不起。

事情还在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留在镇医院的医疗队员也遭到了袭击。英格丽夫妇各自咬伤了一个为自己治疗的医生。伤口很快就大幅度红肿起来，又痒又疼。而英格丽夫妇也在袭击后没多久失去了生命迹象。还有几个医生也发生了异化，身体里不停地发出着嗡嗡声，不再有任何反应，好像植物人一般。最后，医疗队仅剩的几名医生再也受不了这里发生的诡异，夺门而逃。其中一个人因为跑得太急在转弯处被一辆打算逃离这里的私家车撞飞，整个身体弹出十几米远，当场死亡。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无人理会这些，私家车只顾着离开。其余的队员由于亲眼目睹队友惨死而更加惊慌，他们在镇里慌不择路地乱跑着，任何人都拦不住。此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镇子里的嗡嗡声又变大了。镇上每个正常人都不由自主的堵紧了耳朵。那些如无头苍蝇般在镇里乱撞的医疗队员也更加疯狂，对于他们来说这里就是地狱。最后几个人竟然慌不择路跑到了镇西侧的河边，随后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融入了滔滔河水之中。

没多久，医疗队的消息就传遍了小镇，大家都知道医疗队的治疗失败了。他们最后的希望没了。但是大家仍然不愿放弃，他们聚集在一起来到镇政府门前要求镇长赶快再与市里联系。这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阿尔奈托斯了。因为他担心自己那个在收容所里的儿子。

“镇长先生请您赶快给市里汇报情况，让他们再派医疗队来。这次失败了市里应该会特别重视，肯定会增派更多人力的。”阿尔奈托斯焦急地说。

“我已经和市里联系了。他们也答应尽快商讨对策。”

“诶，这样做可不行。”一个厚重的嗓音从人群后面传过来。说话的人正是约翰逊，他也跟随人群来到了镇政府。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向他身上聚焦。约翰逊能感受到大家对他的不满，眼睛射出的怒火要将他燃尽。就在这怒目相视中他踱着步子来到了前排。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让大家获救？”阿尔奈托斯愤怒地吼道，看样子对方如果不给出个合理解释，他的拳头马上就要招呼在约翰逊的脸上了。

“耐心点耐心点，听我说。”这个时候的约翰逊倒是表现出了少有的镇静。

“我请诸位想一想，今天上午来的这支医疗队不到十二小时就失败了。谁敢保证再来的医疗队会不会成功，而且很明显现在镇子诡异的程度越来越严重。就算下一批医疗队真的能成功，我们又得等多长时间？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能等得了吗？”这几句话着实有力，众人的目光由愤怒变为无助，他们盯着约翰逊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依我说，和市里联系还是必要的但是不是要医疗队，而是要救援队，你们想想只要我们离开了这镇子去到了大城市还怕没处治病吗？”听到这里就连镇长也微微点头。

“另外，我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组织起来主动往外走。我知道，有私家车的现在基本全跑了。留下的都是没车的，从镇子到市里山高路远。据说这两天还有暴雨，山路更是危险。但是相比于在这里留守等待，我们不如搏一下。所以，愿意往外走的就和我一起趁大雨来之前马上动身，不愿意走或者不方便走的也没关系，留下来照顾病人，等待救援。是去是留各凭自己意愿，这样你们觉得怎么样？”这种方式大家自然没意见。就连阿尔奈托斯也心动了。他现在也对市里的救援失去了信心，打算跟着约翰逊搏一把。

对于这个只关心自己事的约翰逊来说，如此发言并非为了全镇着想。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自己。他是一名单身汉，家里再无他人，所以没有什么牵挂，自然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可毕竟山路难行，人多点也能互相照应帮个忙，所以他才提出了这个建议。而且他料定，这些已经异化的病人肯定走不了，带上他们走山路危险也很大。所以最后能跟他往外走的基本都是些目前为止的健康人，这样整支队伍就没有什么累赘。

起初镇长有些犹豫，毕竟在崎岖的山路上遇到暴雨那有可能导致大量人员伤亡。可转念一想，留在这里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去，可能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染病异化了，现在只能抱着碰运气的态度搏一下了。最终镇长同意了这个意见，但要求镇子里全体公职人员不能出走必须坚守岗位，哪怕镇里只剩一位镇民。在他的组织下，一批愿意离开镇子徒步向外走的人在镇东北方向集合了。阿尔奈托斯夫妇亲自跑到镇警察局和警官苦苦哀求，希望他们能让自己带走儿子。

“你们也知道你们的儿子有暴力倾向，他的行为基本可以确定是伤害罪无疑。”

“这些我都知道。”阿尔奈托斯恳求地说“但我希望您能看在孩子现在病成这样的份上让我们把他带出去。我们不会跑的，同一个镇子住了这么长时间了您也认得我们，我家在哪儿您也知道。我保证只要孩子的病治好，我愿意让他受到法律的审判，我们也愿意为被害人赔偿。我求您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阿尔奈托斯眼睛里已经渗出了泪水。

也许是他的真诚打动了同为父亲的警官，使得这位警官平生第一次徇私情，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他妥协了。

“好吧，我让你带走他，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诺言。另外他现在情况很不稳定，随时可能会攻击人…”

警官的话还没说完，阿尔奈托斯就抢过话来。

“我把他绑在身上，就是抱着、背着，拼上我们的命也要把儿子带出去！”说到这里阿尔奈托斯竟有点哽咽。

警官没有再说话。打开了收容所的门把男孩交给了这对夫妻。

阿尔奈托斯把儿子和自己背对背绑在一起，背在身上。这样既便于赶路，又能防止他再咬人。为保险起见，阿尔奈托斯还给他多绑上了一圈绳子。

晚上十点多，这群人出发了。夜里走山路本不是个好主意，但没有人想在镇里多停留一分钟了。况且他们要在大雨到来前尽可能多的赶路。

就这样一行人开始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行进。约翰逊作为行动的倡议者，走在队伍前面，阿尔奈托斯背着自己的儿子走在队伍的后边。其他人怕男孩挣脱束缚再次袭击人，选择离这一家远一些。起初一切都还正常，大约一个小时后，小阿尔奈托斯开始躁动起来，摇晃着身体打算重获自由。不过，这次他身上的绳索格外的紧，他再无摆脱的可能。即使这样身下的阿尔奈托斯的体力也消耗严重，可他从来没有动过把孩子放下来的念头。男孩在挣脱无果后开始全身用力，最后整个身体连带着他身下的父亲一起腾空，离开地面，看到这一幕，一旁男孩的母亲赶快按住男孩。在两个人的努力下，这次“起飞”失败了，他被牢牢压在地上。似乎是在发泄着不满与怒火，他身体上散发的嗡嗡声更加剧烈了。人群开始议论，有些人觉得这个男孩也许就是个灾星。渐渐地，人群开始甩下这家人向前走远。被儿子这么折腾一阵，阿尔奈托斯夫妻俩也无力追上他们，只能掉队。好在去到市里没有岔路，只要沿着公路走就不存在迷路的可能。他们就这样步履蹒跚地慢慢走着。几分钟之后小阿尔奈托斯再次出现躁动，不过这次不是挣脱逃跑而是身体开始了抽搐。随即男孩的下体就涌出了一股不明物体。它看起来像固体，但又浸湿了裤子。

“孩子不会是大小便失禁了吧？”作母亲的有些担心地小声问。

“先别说那么多了，把他裤子脱下来吧。”阿尔奈托斯如此回复。

然而，当看到那些湿答答、不停扭动的东西时，夫妻二人都惊诧不已。那是一堆半透明的像虫卵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足有数百个。两个人胃里一阵翻腾，直接吐了出来。确实，那些东西看起来让人恶心和不适。索性他们离大部队较远，如果这一幕让其他人看到，他们绝对会驱逐这个孩子，到时候会更麻烦。

就这样阿尔奈托斯和妻子无视了这个异常，毕竟他们不能抛弃自己的孩子，只能默默忍受一切困难，互相扶持着艰难地走在山路上。几个小时以来他们除了喝水再没吃过什么东西。他们随身携带的食物并不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吃，一切都靠意志强撑着。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自从男孩排出了那些“卵”之后就特别安静。这大大减轻了阿尔奈托斯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