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城寨深处后,四面八方都传来各种各样的复杂声音。
有女人的痛呼声,有男人的大笑声。
求饶声,呼噜声,不绝于耳。
城寨很大,鱼丸老板带着二人走了很远,都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走了很久的同乡,实在忍不住地问道:“自己人啊,还有多久才能见到苦力强?”
鱼丸老板嘿嘿一笑,快了。
又过了几个转角,陈寒三人终于不用在狭窄的巷子当中,挤着拥挤的人群前行。
鱼丸老板带着陈寒二人,走入一间突兀在巷子口的木屋。
木屋之中,都是一些穿着清凉的中年妇女,她们看着陈寒时的眼神,是那样的麻木,邀请陈寒做生意时,脸上故意堆出的笑脸,也是那样的僵硬。
穿过木屋之后,又进入了一扇铁门。
铁门后面的房间之中,放着许多窄长窄长的木板。
板子上铺着满是黑油的草席,上面躺着的每一个人,都骨瘦嶙峋。
陈寒一眼便看出,这是个烟馆。
那些皮肤白皙得有些病态的瘦弱汉子,一个个都举着锡纸,在烛火上烘烤。
陈寒看着眼前掠过的一幕幕场景,眉头从始至终都紧锁着。
这种罪恶无处不在的场景,电影中看到是一回事,现实中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种感观。
鱼丸老板再次带着二人,穿过这个烟馆,来到一处有着窗口的阴暗房间。
房间刚进门,就放着一尊脚底黑鞋的关二爷。
在一排窗户的另一端末尾,摆放着两张实木太师椅。
椅子上正坐着一位看起来年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此刻手肘撑在椅子旁的茶台,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以这样一种随意的坐姿,看向窗外。
“大佬,新来两个猪花。”鱼丸老板冲着中年男人恭敬道。
鱼丸老板说的是白话,陈寒同行的那位朝州同乡,还没有听明白这句话当中的意思。
脸上依旧堆着笑意,跟在鱼丸老板身后,有样学样地冲着太师椅上的男人,连连躬身。
而阅港片无数的陈寒,第一时间听懂了对方话语当中的含义。
猪花一词,陈寒在《中华英雄》之中听到过!
一些想要渡洋淘金的华人劳工,在那些人贩子口中便以,猪仔,猪花这类名词代称。
陈寒听闻此言,下意识地将同乡往自己身后拽了拽。
同乡感受到陈寒的动作,不明就里。
陈寒直接开口解释道:“我们被卖了!”
说完,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冲着鱼丸老板摆了摆手。
陈寒一直都没发现,靠近自己方向的墙边,竟然还站着一排马仔!
中年男人摆手之后,其中一位马仔,从阴暗之中突然出现,吓了陈寒和同乡一大跳!
只见这个马仔,面无表情地朝着鱼丸老板走了过去,递去两张千元纸钞。
鱼丸老板接过钱后,面色露难地冲着太师椅方向说道:“大佬,两个猪花,都是年轻人,是不是能多给点?”
中年男子并未开口,站在鱼丸老板身前的马仔突然吼道:“赚这种钱,就不要说多少!滚!”
鱼丸老板当即连连躬身道歉,身影迅速消失在门边。
直至鱼丸老板走了之后,黑壮同乡才冲着鱼丸老板消失的方向,以极小的声音啐了句:“蒲你阿姆!”
对此,无论是中年男人,还是马仔,都置若罔闻。
马仔转过身后,冲着太师椅上的男人问道:“大佬,人给我吧,我这趟生意正好还差两个肉车。”
中年男人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不在焉地再次摆手。
陈寒听闻自己和同乡将要被拉下去做“肉车”,当即开口说道:“这位大佬,我俩年轻力壮,能干很多活。肉车这种活儿,让那些烂仔做就好了吧?”
肉车,顾名思义,人肉做的车子。
九龙城寨当中,什么东西需要人肉当车来装呢?
那必然白粉!
直至陈寒壮着胆子开口,中年男人第一次将目光正视陈寒二人。
“后生仔在大陆,本就吃道上饭?”
陈寒见中年男人开口,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陈寒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原本,这个时候,场面上唯一坐着的男人,都开口问话了,说明他由于陈寒之前出乎意料的反应,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这才会开口询问。
换做常人,这个时候要么顺着眼前大佬的问话说下去,哪怕就是现场瞎掰,也要假装自己是道上之人。
要么说明自己的意图,求求老大不要让自己去做肉车。
可陈寒面对大佬的问话,却始终没有做出反应。
只是抿着唇一语不发。
为何?
因为此刻只要陈寒开口了,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再神秘。
当下,他只是一个偷渡仔的模样,又因为初来城寨,看不清套路,被人拐卖至此。
这种时候,硬着头皮瞎编,说自己混过,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可如果这个时候开口求饶,刚刚那句有意营造气氛话语,等同于放屁。
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中。
坐在太师椅上的大佬,目光反复在陈寒身上打量。
陈寒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始终不曾再次开口。
良久。
“有故事?”大佬主动说出他心中的猜想。
陈寒立马抓住机会,缓缓开口道:“同为天涯沦落人,谁的故事,在如今这个世道面前,都算不上故事。”
一席话,陈寒说得极其平静。
中年男子一直放在椅子上的脚,缓缓落下,眼眸之中透着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注视着陈寒。
这位大佬见陈寒面对他的气势,竟丝毫不露怯。
数十次呼吸过后,大佬突然笑了起来:“今晚我跟鱼头柄讲数,给你点一盏蓝灯笼如何?”
所谓蓝灯笼,指的便是花钱雇佣,充人头点数的马仔,连入门都算不上的那种。
这样称呼的意义在于,人间的灯笼,是红色的。
而蓝灯笼,则是鬼门关前挂着的灯笼颜色。
意思是,收了钱去撑场,就得出力,不论生死,付钱就行。
这是帮派当中最底层的存在,蓝灯笼再上一步,才是众所周知的四九仔,指的是已经入了门,拜过关公的弟子。
陈寒抓住机会,当即点头抱拳:“多谢大哥赏识。”
中年男人说完,身躯靠后,爽朗大笑道:“那我今晚就看看,你这过了海的,究竟是龙还是蛇!”
陈寒一语不发,站在他身后的同乡,都快激动死了!
鱼头柄正是他表哥跟的老大!
如果晚上跟着过去的时候,在鱼头柄那里碰见了他表哥,他和陈寒两人肯定能获救!
但此刻还在别人的地盘,同乡低着头,极力掩饰将要出现在脸上的笑意。
正当同乡暗自窃喜之时。
之前说话的那名马仔,突然伸手扯住同乡的脖子,一语不发,便往门外走去。
同乡瞬间就慌了!
当即手脚挥舞,冲着陈寒大喊道:“阿弟!救我!我不要去当什么肉车啊!”
陈寒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中年男子的言辞当中,只说点一盏蓝灯笼!
看着慌乱的同乡,陈寒当即沉声道:“大佬,我跟兄弟一块儿来的,灯笼自然一块儿点。”
中年男人其实早就从陈寒和同乡,两人天壤地别的口音当中听出来,二者并非同乡。
至多不过是一同偷渡,一同躲条子,然后被拐骗到他这儿罢了。
面对陈寒诚意十足的恳求,中年男人嘴角挂着玩味,冲着陈寒问道:“你说他是你兄弟,那我也不为难你,你说说看,他叫什么名字?”
正当陈寒迟疑,要不要胡编乱造的时候。
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个黝黑矮壮的同乡,反应神速地大声吼道:“我是他阿表!我叫阿良!善良的良!他叫阿疝!小肠气的那个疝!我是汕头人!他是汕尾人!”
中年男人被眼前这一幕给逗笑了。
陈寒则是一脸黑线,面向中年男人,抿嘴低头,一语不发。
片刻之后,中年男人看了眼手腕上的金表,冲着马仔摆了摆手道:“行吧,一盏两盏都无所谓。时间差不多了,吃碗鲍鱼捞饭去找鱼头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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