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成熟时 生根 下

李向军赶到楼下时，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病房前拉扯着成建。那妇女要比成建矮去了一个脑袋，身材肥胖且拄着拐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人，寻常的个子，中等身材。没怎么说话，但锐利的眼神中大有一股威胁着对方的敌意。

那妇女拉扯着成建的袖口，一胳肢窝拄着拐，另一手扯着成建骂道：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借了钱不还。”

“你给我松开，你这个疯婆娘不要在这里给我发神经。”

成建的岳母待在一旁，没有说话。昨天得知了自己做外婆的消息，连夜收拾了行李赶过来照顾，没想到上午刚到，中午就闹出了这么一个事情。

“我白字黑字的带来了。你累计下来的十万块钱，别想耍赖，来欺负我们这些残疾人。”

医院外边已经围了一些病人家属。这妇女松开手要从自己的斜挎包里边拿出证据来，成建往里头走去，妇女拿出了纸。又追进去扯着成建。瞪着眼给他看。身后的两人也跟了进去，李向军和成建的岳母也都进了病房里头来，为了阻止这些看热闹的，李向军合上了病房的门。

成建摊着双手：

“这谁给你写的东西，哦，你随便找个人写上我的名字，就来找我要钱？”

“你别在这里狡辩，你不还钱我就去法院告你，报警。”那妇女拽着成建的领口四处拉扯。

“你现在就报，正好让警察端了你的老窝。你骗了老子这么多钱，都给老子吐出来，你把老子当傻子了，还过来找我要钱。”成建用力扯开了她的手。衣服的领口已经被她扯得走了形。

“你说话给我客气点，别他妈的动手动脚。”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开口了。

“老子在这里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你这个小王八蛋，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成建作势要绕上前去与这年轻人纠缠。李向军赶紧上去拦住，这妇女又上前扯着成建。那年轻人也气势冲冲地要上前来跟成建对抗。

“你这种无赖还做了爸爸，真的害了孩子又苦了老婆，人渣。”

成建像一头牛一般，拉都拉不住，要上前揍这人。最后闹得被医院里边的保安拉开带走，这场闹剧才暂缓下来。

李向军出了医院，找到了工作，反而让他越发的觉得空荡，似乎是认命一般。这刻他的心也是空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一点着落。整个人与世界也似乎找不到一点关联，没人在乎，没人注意。

他想去找点存在，去找一点能在乎他的感受，心底的那股温存又引导着他往北昌街走去。他站在了发廊门口，门还是关着的。环顾了周遍，又绕道了屋子后边。徘徊了一阵，踏两步台阶又走下来，他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来见她。

菜市场的各巷内还有些人来往。李向军望着窗户，突然看见窗户推动开了，林瑶站在了三楼南边的窗户前，往下看，似乎在找接应的一个什么人。李向军赶紧往后撤过她的视野，躲了起来。接着看见一个男子，顺着林瑶指示的方向上了楼去。然后林瑶把三楼楼梯口的那张侧门拉开了，几分钟后男子下了楼来。林瑶合门的那一瞬间瞧见了楼梯底下还站着一个中年光头男，那男子身后跟着一个模样看上去小七八岁的女子。

光头朝着林瑶招手，示意她下来。林瑶看了一眼屋子里侧，合上了那张侧门。踉跄着下楼。三人不知谈论了怎么几句，就争执了起来。

中年光头突然扯着林瑶的衣服，往外边拽。林瑶伸手抓住焊在楼梯旁的一根栏杆上。光头见拉扯不动，一巴掌呼了过去。他身后的女子也走上前来，去掰开林瑶抓着铁杆的那只手。

光头在人群中急躁了起来，声音也大了。

“你跟我走不走？”

李向军在内心里来回踱步。想要英雄救美，至少也得先在心里做好预备。冲上去能在几个回合，把这件事情解决，又有多大的把握。

“你这个白眼狼，要是当时没有我们你早就饿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女子一边掰一边歇斯底里的指骂。李向军突然认出了这两个人来，两人是刘钢的表哥表嫂。以前常在他表弟的场子里边打下手，放高利贷。之前陈老四被讨债的那笔钱，就是他放出去的。这会儿刘岗被抓了，场子也没了，估计是没了收入来源，支撑不了生活了。林瑶哭求着说道：

“我的钱都被你们拿走了，我已经没有钱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跟我上去。”

女子扯着她的头发往楼梯上拉扯，林瑶一手护着自己的头发，一手不肯松。那光头这会儿点上了一根烟。他把烟叼在嘴巴里，一边咒骂：

“你他妈眼睛瞎啊，不知道把她的手掰开。”

光头走上前来，捏住了林瑶的手。林瑶挣扎中猛踹了他的肚子一脚。光头连退了几步，窝在地上。恼羞成怒，红了眼睛，暴怒了起来。抄起了一旁的拖把，把它从底部一脚折断，拿起棍子就朝着林瑶扎过来。

李向军知道不妙，快冲上前，撞了过去。他把光头撞倒在地，然后爬起身子扑压在了光头的身上。但他并不想动手伤人，只想阻止。谁料光头发了疯似的，把他掀了起来。摁在地上狂抽。

李向军本能的护住自己，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林瑶挣脱开来，捡起底下的一块砖头砸在了光头的后背，李向军得此间隙给了男子一拳，使得往后仰退了几步。但怒气又使得光头挣扎起来拾起那根木棍，像一头野兽扑在李向军的身上，把他扑倒在地。李向军突然一声惨叫，那木棍折断带着刺的一截，扎在了李向军的大腿上边，血流不止。

光头在打斗中，摸到了满手是血，似乎才清醒过来，撇下就跑了。那女子也跟在身后跑了去。

林瑶上前扶起李向军，摁住了他的伤口，又赶紧折回了楼上。

李向军躺在地上，想尽量爬起来坐着，避免周围人的围观。林瑶下楼后拿好了绷带，给他缠着。

“很疼吧，忍着一点，我先给你止血。”

木棍上的那些碎木屑同血肉黏在了一起，李向军一阵阵扎心的疼。好在木棍被牛仔裤挡住了一部分，没有扎得太深。

林瑶把李向军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后肩。搀着他走进了中巷内。此刻她对身边这个奋不顾身的男人，看法全变了。

她穿得太轻薄，周围人来往，总有些各色眼光，品头论足。

“庆庆，新找的男人呢？”

林瑶并不理会周边的这些闲言，低头对着李向军问道：“你不介意吧”

李向军摇了摇头，继续低头走着。

林瑶扶送李向军去了卫生室，包扎完后又扶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拿出自己的药包给李向军擦拭着那些轻微的擦伤。

“你每天都过来，我给你换药。下次别这么傻了，打不过人家，还往前冲。况且，为我这么一个人，不值得。”

“我觉得值，千万别看不起自己，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我自己来。”李向军接过了棉签和碘酒。

林瑶没有回答，她又在沙发上面胡乱的收拾了一阵。

“你不上班吗？”

“今天刚找了工作，这两天就要去了。”

“那你的腿受伤了，不耽误了？”

“不碍事的。这两个人什么人，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吧？”

“不知道，他们冒充我的舅舅，是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他们是人贩子？”

“不知道，我是孤儿。反正现在也好，烂了没人在乎，烂了就这么烂下去吧，说不定在别的地方早就饿死了。我给你倒杯水。”

“这世界上肯定有人在乎你的，就算没人在乎，咱们也要自己在乎自己。生活会好起来的。”

李向军往后几日也是实实在在，每天准时准点的过来找林瑶换药。他这次走上三楼，刚好撞见几个女子站在走廊内抽烟，他不好意思走进去。

“庆庆在里面呢。”她们认得，开玩笑似的跟李向军招呼。李向军才红着脸敲开了门。

“好些了吗？”

“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沾水，洗澡不太方便，一身感觉都要臭了。”

“你把衣服裤子都脱了。”

“啊！”

“看什么看，快点。”林瑶走进了浴室，拿着澡盆接了水，把毛巾拧干了来。

“我给你擦擦身子。”

“不用了。”

“别犟。”

李向军勉为其难的脱去了上衣，他害怕自己身体的强烈反应。

“你有时间吗？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六点半就要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钟表，说道：

“还有半个小时，还来得及。”

“那我换一套衣服。”

“我们这算是约会吗？”林瑶从房间里走出来好奇的发问。

“你说呢？”

“我怕你嫌弃。”

李向军斜了林瑶一眼，两人走着。

医院讨债的风波平息下来。成建拖着大小的行李，扶着唐宛出了院，岳母跟在身后。

他清楚这一切才刚开始，可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应付，拖延还款的日子。

赌场里欠下的债，从早上到下午已经给他打了十来个电话了，他都没有接。前两天尚可敷衍过去，此时他找不到理由了。使得他在忙碌后的闲暇时魂不守舍。岳母在厨房给唐宛煲汤，小孩睡着了。

借着空隙下楼抽支烟，却撞见了收债的那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