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风纪 第十二章 教拳

老人说道这里，言语已经跟平常无异，就仿佛是在诉说着别家的伤心事，自己只是一个旁观人而已。

“我已经几百岁了，如果按照族谱，我并不是圆圆的爷爷，到底是第几辈我也懒得去想。当时我返回家族，途中被我遇到了保护着这闺女的两位晚辈，知道我是族谱上写有名的家族人之后就将圆圆交给我，他们恳求我不要回去，只让我带着族长的孩子先走。”

老人叹息一声：“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我对家族本身就已经没什么感情，爹娘早死，哥哥也失踪不见，我就带着圆圆来这边了，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会带着圆圆出山一同去集市上买东西的，而不是跟现在这样靠山吃山，可每次看到那些对路过的山上人低三下四的人，我就觉得眼脏，打那之后，我就没带圆圆出过这密川。”

风诩脸色黯然，“那圆圆的爹娘吗？”

“不知道是死是活。”老人叹息道：“可我知道，我那个哥哥是已经赴死了。”

“老爷子，此话怎讲？”

老人指向那本书籍，说道：“那个拳架，是我与哥哥当年一同拜师时学的，我要是记得不错，应该是叫做‘昙花’吧？”

风诩点了点头，他记得拳架的名称。

“我当年与哥哥没少偷偷笑话这个名字，当年就觉得太女架子了，可当年挨到身上的时候，可一点不觉得女架子。”老人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拳通意，意通神，此拳不退，老神上身。拳通神，意通玄，一拳攥死不老人。”

风诩心里也跟着默读一遍。

“你这本拳谱上只要记有名讳之人，皆是豪杰，无一不是豪毅。”

老人嘴边猛地抽了一口旱烟，继续说道：“拳出尽，人尽死，后辈学拳必敬酒！小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跨过几座大洲，前往那座在海外的遗址，那是我辈武夫人人向往之地。虽知必死，可还是人人大笑赴死。”

老人看着举着酒葫芦喝酒的少年，他问道：“鬼谷有没有说让你下山啊？”

风诩摇了摇头，“但先生说过，当我武夫和炼气士境界足够，再帮他办一件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拳谱也送给我。”

老人想了想，点了点头，“修士境界不算难，只要肯下功夫。武道嘛...”老人斜眼看着风诩，“我帮帮你？”

风诩跳下竹椅，：“真的？”

老人点了点头，嘿嘿笑了笑：“可是很辛苦的。”

风诩嘿嘿笑着：“没事。”

老人看着笑着跑去找圆圆的小子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忍不住问道：“小子，你今年几岁了啊？”

正在飞快跑步的风诩停下脚步，说道：“有十五岁了吧？”

老人点了点头，十五岁，太年轻了。

等来日天亮，老人起早做完早饭，与风诩说道：“这几天你与我一起下山，圆圆住在鬼谷那边，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风诩点了点头，“好。”

圆圆在一旁伸长脑袋说道：“爷爷，带上我呗？”

老人将筷子放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乖孙女，可莫要吃苦咯，我这次要带你风哥哥走很远的路，你吃不消的。”

小女孩跳下板凳跑了一圈，气喘吁吁的说道：“我吃得消的！”

风诩与老人哈哈大笑，少女有些汗颜。

等三人到了下山路口，风诩摸着小女孩脑袋笑道：“我回来的时候啊，给你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小姑娘重重点头，看着慢慢下山的两人，他挥手不停。

风诩还是第一次下山，从高处往下望去，确实有些别样的心情。

走在前面的老人一边熟练下山，一边说道：“这边千里都已经没任何危险，都被那位鬼谷将孽障清理完了，至于那个夜叉是怎么来的，估计是有意为之的。”

风诩手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慢的踩着下山台阶。

“夜叉世界上有很多吗？”

“是啊，有很多，每年都会有过几次大规模的夜叉出现，每次出现天上的月亮还会变成红色，都已经习惯了。这些夜叉也都是从祖洲那边来的。”

风诩默然，摸了摸酒葫芦，呢喃道：“祖洲嘛...”

老人转头看了看风诩神情，笑道：“不用担心祖洲，咱们凤麟洲虽然不算大，可还是有许多境界高的人帮着清理那些夜叉的，每一个大洲都有一位或者几位护洲使，咱们凤麟洲最南边的王朝就有一位护洲使，好像是叫‘戚王’，很厉害的。”

风诩有些好奇，“老爷子，护洲使能确保将全部的夜叉都抵挡在洲外海域？”

老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风诩，“当然不可能啊，大洲外可不是只有戚王自己，每个宗门都必须要派遣一些人去往大洲边境，听从那位戚王的差遣，至今还没人敢不从的。若是还有漏网之鱼可以进入内地，每个大州都有‘护州使’。每个王朝还会派遣一些保护百姓的修士前往指定地点，这些人被称为‘护镇使、护村使’。”

老人说道这里笑了笑，“凤麟洲有的地方常年都有积雪，山川居多，就诞生了一个最为奇特，也最难见到的职业，当然，其他大洲也有就是了。人们称呼他们为‘巡山使节’，老人会说他们就是山神，许多作祟山川鬼魅都是被他们斩杀的。还有的人觉得，之所以不那么容易见到，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风诩手指向外面的山川，说道：“那这里也有巡山使节吗?”

“谁知道呢。”

两个一路唠嗑走到山脚，鸟鸣虫叫就更加的响亮聒噪，不过风诩挺喜欢的，毕竟习惯了。

老人找了个路线，就带着风诩继续赶路，不过这次老人速度变得极快。

“风小子，试着运用气机，不要死脑筋。有些天才才初期就可以御风飞行，不过武夫不行，只有到达一定境界才可以御风远游。”

风诩灵气在体内运转，脚步也越来越快，慢慢跟上了老人的脚步。

两人身形都极快，一路上老人不断的与风诩说着武夫须知的东西，和拳意到底是什么。

“武夫近身出拳威力是极大的，在近距离上，除了某些特殊修士，武夫的拳头力量堪比剑修飞剑，可要是你的拳意不够纯粹，那出拳打人如棉絮，就是挠痒痒罢了。所以武夫都极其注意自身拳意的高低，毕竟，站在高处说话的时候，必须要有实打实的战力才是。”

“当然，这都不是绝对的，有些武夫的拳意以及拳法，走的就是老练柔和的路子，活生生熬死恶心死对手的这类武夫也有，不过都不够纯粹。大道走窄了，就只能走这些路子来尽可能的提高境界修为，有的武夫拳意则刚直猛炼。”老人手截一截断竹持在手中，继续道：“据说当年有一位武夫拳意便可通天，一拳下去，天幕也得下沉百丈，可是真是假谁知道呢，也没人在乎，可这种拳意，是每个武夫都追求的。”

老人来到一处边缘停下，风诩也停下脚步。

前面并无异常，只是却给风诩一种天地相隔的错觉。

老人将旱烟拿了出来，嘬在嘴里，双指摩擦便出火花，将烟草点燃。

他笑着说道：“察觉到了吧？这已经是法阵边界，若是踏过去，就是山野湖泽真正样貌，美丽，同时也很致命。”

风诩摘下酒葫芦，轻轻抿了一口，踏步而去。

老人也笑着跟了上去。

等风诩再次观察四周，碧绿色的叶子摇曳在空中，有些动物的嘶鸣竟压过了众多鸟鸣和虫鸣，四周的巨大山川之上还可以看见有许多淡淡的流萤，他随手在一旁地面摘下一只碧蓝的花朵。

而在他眼前，大地上有许多巨大沟壑，山川多如牛毛不说，其中还灌满了散发着浓郁灵气的湖水。他与老人行走在其中，就如同两个黑点行走在一个颜色绚烂的画布之中。

老人抽了口旱烟，说道：“这里叫做落神平原，那些沟壑被称为洛神谷。”

风诩瞪大眼睛，嘴巴就一直张着。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这么大的地盘，那在这里生灵，体型应该...”

老人哈哈大笑：“那是自然，风小子，知道有个词叫做‘水龙陆象’吗？”

“知道，水中龙力最盛，陆路象力最强。”

“没错。”老人蹲下山敲了敲旱烟，将它挂在腰间，从腰后拿下那根断竹。

老人右手持竹，微微后退，右手猛然向前一掷，断竹如同一柄飞剑携带着风雷之势，投入一座巨大的湖泊之中，湖水如海浪荡到地面之上，一条水龙漏出其背脊，摇曳在水中。

风诩惊呼出声：“龙？”

老人双手负后，晃悠着往前走，风诩跟在身后。

“那不是真龙，只是一条水蛟，实力不算弱的，还是少招惹为好。”

咱们这次出来，不是几天，而是要几旬光阴，时间不短的。

风诩“嗯”了一声，不断观察四周，实在新颖。他当初在绿林见过的东西跟这边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你我先去集市买些东西，我这次可借了鬼谷不少钱。”

老人与风诩在林子里穿梭，一路上顺手提拔起两个苍翠欲滴的青竹，用手削成行山杖的样式递给风诩。

两人就这样踱步，等天慢慢变黑，老人便寻了一处做落脚地，两人烧水煮饭，工具全在风诩背后背着的竹箱里，那本来是老人背着的。

等两人吃饱喝足，老人便找了一处空旷地界开始了走桩，风诩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老人看着端着碗发愣的风诩，无奈道：“与我一同练便是，练拳百遍，其意自现。”

风诩“哦”了一声，将碗放在地面上，走到老人身边，学着老人的拳架，一步一拳，都极慢。

“这是我当初学的拳桩，品级不高，自然也就简单许多，你之前给我展示的拳架其实也不难，只是在我眼里看来，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花哨了，华而不实谈不上，只是其中的意思有些难找。”

风诩只是静静听着。

老人拳意牵扯风诩的拳意，如同青年扶持少年。

名师传承，只需一刻，不争朝夕。

“对了，小子。我叫做戚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