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三十一章：马革裹尸侠骨香

萧翊听到此处，想起自幼被耶律宗真安排在中原义父桑槐家中化名乔峰，拜少林玄泉为师，修习少林武学，娘亲与大哥萧飒死于少林方丈玄智之手，却也并非玄智本意而是中了慕容龙渊的奸计，心下一动。

寻思：“爹爹自雁门关逃脱生天，一心一意要查出玄智为何在雁门关伏击自己，找出真凶，替娘亲与大哥报仇血恨。只是一直以来查不出事情真相，故而迁怒玄智，得知丐帮攻伐少林，在少室山上现身与少林为敌，被师祖收录门墙每日诵经念佛，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

只听种无忌道：“那一年，先祖在祖师爷门下已有八年。祖师爷偕同太白山太乙门掌门郭渊、五台山清凉寺方丈灵远禅师前往少林寺讨教武学。临行之际，祖师爷命先祖陪同前去少林寺一睹武林泰山北斗的绝世武学。”

“先祖闻言喜忧交集，喜的是蒙祖师爷青眼相看，可以前去少林寺一睹高手宗师切磋技艺，自然可以大开眼界；忧的是先祖公上月十五并未前来紫鹤山庄送些瓜果蔬菜，此事绝非寻常。”

“须知这八年来每月十五先祖公按时而至，从未一断。眼下十五将至，若先祖公仍未至此，定要归家探看。只是此去少林，于习武之人乃是千载难逢幸事，自不可踌躇犹豫。”

“那一次少林之行，祖师爷连败少林十大高手，与少林一位精擅二十三绝技的高僧战成平手，乃是祖师爷生平最得意的一战。先祖在旁观战，自然获益良多。”

“待得先祖随祖师爷回得紫鹤山庄，听英杰冷言冷语地道：现下劫道的愈发没出息了，便是些鸡鸭瓜果也要劫走！先祖闻言大惊失色，知道本月十五先祖公仍未前来。当下禀明祖师爷，告假回家探视。”

“先祖回到家中，却见房中设了灵堂，桌上点着极粗的蜡烛。灵堂旁挂了几条白布挽联，竖着招魂幡子。见此情形，先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原来先祖公在先祖与祖师爷同上少林之时，已经仙游。”

“等到先祖情绪稍平，先祖婆婆言道：这八年来，你父亲为了每月十五有物事送至紫鹤山庄，不曾吃得一枚鸡蛋，更是不知肉为何味。再者年事已高，还需每日在田中劳作，数月前一病不起，在榻上缠绵数日，终于撒手人寰，命归黄泉。”

“先祖闻言心如刀割，泪流满面，在灵前暗暗发誓：父亲英灵不远，孩儿定当卧薪尝胆，刻苦勤奋，创一片天地，光大种家门楣！自此之后，先祖更是练功不辍，只盼早日习得绝世武功。”

“如此过得数年，湘南罗霄山玄真派四大名宿前来紫鹤山庄挑战，讨教武学。玄真派自诩玄门正宗，镇派绝技玄天掌、真武拳名震武林，四海颂扬。”

“这数年来，江湖传言紫鹤山庄掌门青云子连败少林十大高手，更与少林自开派以来第一高手二十三绝神僧战成平手。玄真派与紫鹤山庄皆是道教大派，前来挑战自在情理当中。”

萧翊连连点头，武林中习武之人无不想扬名立万，流芳百世。紫鹤山庄威名赫赫，玄真派身为道教同枝自然想与其一较高低。

林映雪更是心焦，道：“青云子前辈武学通神，玄真派怎地是他对手？却不知紫鹤山庄与玄真派那一场比武较技怎么样了？”

种无忌微微笑道：“玄真派挑战紫鹤山庄震动武林，四海皆闻。自玄真派四大名宿自湘南出发之时，江湖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有不少得此消息的武林同道早已涌至紫鹤山庄，想一睹紫鹤山庄与玄真派的绝世武功！只是祖师爷闭门谢客，只接待湘南玄真派四大名宿，其余诸人概不接待。”

“到得比武那日，祖师爷并不下场，只命先祖应战。玄真派四大名宿恼怒不已，却不料先祖凭借一身祖师爷悉心教导的武功连败玄真派四大高手宗师，四人羞惭而返。”

“因为这场比武较技并无一人旁观，祖师爷与先祖更是绝口不提此事，是以武林中并无人知晓此中内情。此后先祖奉祖师爷之命，行侠江湖，扶危济困，锄奸诛恶，只是所行之事绝不留名！”

萧翊点头赞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先祖种礼正是古人书中所言的豪侠义士！”

他生性豪爽，武功盖世，但于诗词歌赋并无所长，只是这几句诗词豪壮激昂，却也铭记在心。

种无忌见他推崇先人，微微笑道：“朱大侠谬赞，种某惭愧。先祖能习修无上神功，行侠江湖，全仗祖师爷提携眷顾！”

“那一年，小师弟吕慕风惑于美色，与太平教主叶过天姬妾燕凤湖一见倾心，被叶过天擒至闽南玉莲山太平教总舵逼问纯阳神功心法，危在旦夕！”

种无忌见林映雪面上关切之色，心中一暖，接着道：“太平教乃是普天之下第一邪教，源于东汉末年天公将军张角。教中高手如云，而且精于邪术。只是地处蛮荒，中原声名不显。只因教主叶过天觊觎紫鹤山庄的玄门神功纯阳心法，故而设下美人计，让燕凤湖色诱吕慕风擒至太平教总舵。”

“其时祖师爷闭关修练，先祖便孤身一人勇闯玉莲山，力战太平教六大高手，身受重伤，救出吕慕风师弟。虽不致于命丧当场，却也九死一生回至紫鹤山庄，幸祖师爷出手才保住性命。”

萧翊只听得血脉偾张，连声赞道：“真英雄！好汉子！”

他只道种无忌世代忠良，统率军兵，保境安民，却未想到其祖上竟是位武学通神，豪气干云的英侠。

太平教源远流长，恶名素著，教中能人辈出，威震一方。种礼居然孤身一人于太平教总舵救人，这份胆气武功自是令他心折。

种无忌微微一笑道：“太平教总舵一战，先祖身受重伤，将养半年方始好转。”

“其时西夏连年兴兵犯宋，中原西北之地常受西夏军兵劫掠，杀害百姓，血流成河，遍地哀鸿。大宋西北边界百姓实有锥骨之痛，倒悬之苦。”

“先祖伤愈之后领祖师爷之命在此救人性命，平息暴乱，目睹这等惨状，心如刀割。”

“先祖出身农家，深知农人苦处，太平盛世之中农人尚可勉为饱腹，苦度余生。若是战火一起，便是赤地千里，遍地饿殍，人民易子而食也不稀奇。”

“中原西北之地百姓为避战乱，欲迁至秦岭居住。若果如此，大宋亡国之日可待，华夏炎黄子孙将有灭族之祸。故而大宋名臣范仲淹下令在延州往北之处修筑新城，抵御西夏。只是筑城之际，西夏常自派兵袭扰，大宋军民死伤众多，无心修筑新城。”

“先祖目睹此景，便即修书一封于祖师爷声称自己在此领人抵御西夏军兵袭扰，待得新城筑起之日即刻返程面见师尊。祖师爷深知先祖心怀家国，铁骨铮铮，自是欣然应允！”

“自此之后先祖在筑城之地每日传授大宋军民骑射之技，从未一断。待得西夏军兵袭扰，先祖以一当百，统率军民冲杀西夏来犯之敌，西夏大败。此后西夏虽常自派兵袭扰，俱是大败而回。西北之地大宋军民士气大振，筑城进度大增。不日新城修筑完毕，朝廷赐名青涧城。”

“先祖本拟功成身退，不料范仲淹大人前来青涧城巡查，见先祖武艺高超，知人善用，而且体察民情，爱护百姓，深得人心，便请求先祖留守青涧城，投身行伍，抵御外患。只是先祖受祖师爷深恩，自是不能应范仲淹大人所请。”

“到得先祖返程之日，青涧城军兵百姓前来跪请先祖留守青涧城。先祖眼见军民黑压压地跪在面前痛哭失声，不禁长叹一声，答允众人留在青涧城与众人共同抵御西夏！”

“自此之后先祖在青涧城操练军马，整顿军务，组建种家军。西夏军兵闻风而逃，青涧城种家军威震胡夷，福泽华夏！”

“不知不觉先祖已在青涧城待了两年。这一日稍有闲暇，便即起身往紫鹤山庄拜见祖师爷。”

“不料先祖到得紫鹤山庄，祖师爷避而不见。这两年来，先祖曾数次修书于祖师爷，祖师爷却从未回书。只是先祖军务繁忙，从未一顾。”

“正当先祖郁闷焦躁之时，毛光远嘿嘿冷笑：师尊待你如同亲子，你却贪念荣华富贵，欺师灭祖，背叛师门。师尊不取你性命已是手下留情，你兀自异想天开师尊见你？师尊一生英明神武，偏生收了两个不成器的弟子。一年前二师兄英杰留书出走，在川南开山立派，创立神爪门，想来也是因你之故。师尊为了你二人之事，郁郁寡欢，亏你还有颜面来拜见师尊！”

“先祖闻言大惊，数月前曾听人言道，川南神爪门掌门武功精奇，奥妙无穷，却不想竟是二师弟英杰。先祖在紫鹤山庄待得数日，始终不曾见到祖师爷，只得径回青涧城，领兵抵御西夏。”

萧翊道：“种礼将军临危受命，保境安民，乃是铁骨诤诤的大好男儿。青云子前辈胸怀空明，不萦万物，想来不至于留下遗命取种礼将军性命。吕胜男此来必是当中另有隐情，种将军勿须挂怀！”

种无忌道：“当今紫鹤山庄掌门吕奉贤便是种某师叔祖，吕胜男江湖人称紫云仙子，正是种某师叔。她在洛阳一番言语，想来必是因为先祖缘故。”

过得半晌，又道：“昔年祖师爷曾言，本座座下四个弟子，二弟子英杰聪慧过人，悟性极高，只是心存侥幸，喜走捷径，纯阳神功绝不会练至七层，不可传其麒麟排云掌；三弟子毛光远资质平庸，先天不足，倾其一生之力也不会练成绝世神功；四弟子吕慕风风流儒雅，性格宽厚，优柔寡断，虽是练武奇才，却非掌门之选；大弟子种礼德才兼备，仁义神勇，可执掌紫鹤山庄掌门之职。”

“祖师爷殷殷期许先祖执掌紫鹤山庄门户，孰料先祖投身行伍，忤逆师尊。祖师爷因为此事迁怒先祖，留下遗命取先祖性命自在情理之中。只是师叔祖吕慕风心念先祖救命大德未曾依命行事，弥留之际传下祖师爷遗命。想来吕师叔此来正是奉先人遗命而来！”

萧翊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是紫鹤山庄吕氏侠义无双，深明大义，吕掌门怎会命吕胜男前来为难种将军？其中定有隐情！”

他始终不信吕胜男乃是奉命前来取种无忌性命，自忖定要舍却自身性命也要护种无忌周全。

种无忌道：“朱兄远来传讯，种某感激不尽。只是此事乃种某门户之事，吕师叔若是前来，种某自然领受罪责，任由处置！”

萧翊苦笑道：“种将军有为之身，切不可意气用事，置万民而不顾！”

心中知道种无忌现下两难之境，便如昔日自己所处之境一般无二。

种无忌点头道：“朱兄金玉良言，种某铭记在心！”

林映雪见他二人惺惺相惜，心中欢喜无限。眼前这二人正是当世大好男儿，顶天立地！

过不多时，仆妇排上筵席。无非就是些鸡鸭鱼肉寻常之物，备有两坛烈酒。

萧翊暗道：“若是大宋朝中官员都与种将军一般清廉公正，心系万民，又何愁外患不平？”

三人分宾主坐下饮宴。种无忌酒量极宏，与萧翊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林映雪不惯酒烈，在旁浅尝即止，不觉两坛烈酒涓滴不存。

种无忌见萧翊如此海量，不由大喜，命人再搬出两坛烈酒，开怀畅饮。

饮宴已罢。种无忌道：“后日便是种某五十寿辰。若是朱兄与林姑娘留步汴梁饮一杯种某寿酒，种某甚感荣幸。”

萧翊本担忧种无忌安危，便即点头答允。

当晚林映雪远来困顿，便即早早上床安歇。朱重九与种无忌说些武林英侠，江湖趣闻，直至子夜方始歇息。

第二日一早，林映雪早早出府觅备种无忌生辰礼物。

萧翊与种无忌于府畅谈天下大势，江湖轶闻。

二人说起丐帮率领中原豪杰围捕高天佑，却被高天佑伏下奇兵尽歼丐帮弟子与中原豪杰之事，都是愁闷难消。

种无忌深知萧翊虽是游侠江湖，却极是挂心大宋安危。待此间事了，定要勘查相助高天佑中原帮派来历，将之公布于世，让武林同道早作防范，齐心协力去除祸患。

到得傍晚时分，林映雪方才回府。却有一位小姑娘与她同行一起归来。

萧翊仔细看时，见那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模样，一身粉红衫子，皮肤白皙，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面乖巧伶俐之色。

原来林映雪一早在“珍宝斋”挑选玉马之时，适逢这小姑娘袁羽裳也在“珍宝斋”选取物品。

二人一见如故，以姐妹相称，在“珍宝斋”购置已毕，便又结伴在汴梁城游玩了一日。

萧翊眼见袁羽裳眉目之间竟是隐隐有些熟悉，沉思片刻便即想到在洛阳“松月楼”偶逢吕胜男之时，袁羽裳曾女扮男装在“松月楼”饮酒，目睹吕胜男爪毙神爪门尤强胜，知晓吕胜男南下取种无忌性命之事。

寻思：“袁羽裳与林姑娘结识实是用心良苦，却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一睹吕胜男与种无忌究竟鹿死谁手？还是别有居心？”

袁羽裳将萧翊上下打量一番，格格笑道：“林姐姐，你将他说得人间罕有，英雄了得。我瞧也只是个粗鲁汉子，没什么稀奇！”

她语声清脆，娇艳动人，明艳不可方物。

林映雪满面通红，拉着袁羽裳径自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