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想做个好人 第三十章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大哥你有什么打算？”张文圻打破沉默。房间的陈设雅致，中有文圻话语浅浅的回声。

“都说了嘛，我还没想好。”

顾念非神情肃穆，全然没有当初在邓力群办公室的羞赧模样，站起身恭敬行礼，开口道：

“大哥，你知道我是工矿子弟，我很清楚原先是什么样子，如今又是个什么样子。您想组党，我觉得目的大半是想自下而上为我父辈这些人做些事情。这一点我很感激。不论后来结果如何。谢谢。”

“好好好，我收到了，等我们把手头里的事情做完，再谈下一步。”

林飞宇接过话头，询问起改革之后基层组织架构的问题。

“文狸，你说过任何问题说穿了是人的问题。学子大会原先的机构陈腐，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里面的那些人坏掉了。这一点该怎么解决。”

思忖片刻，张惊蛰无奈的叹了口气，提起了一个看似毫无相关的实验。

“你最近有没有留心报纸上的新闻，说是咱们国家把人送到月亮上去了。”

“是有这一回事，送上去两个空艇部队的校官，男的叫亚平，女的叫洋洋。这和学子大会的改革有什么关系。”林飞宇回答完张惊蛰的问话，后面的语气中多有疑惑。

“我去岁节前回乡的时候，听舅父跟人提了一嘴，说是皇商协会出面给一个叫苏亚雷斯的玛雅人供给四万方原木，一千五百吨水泥，两千八九百吨玻璃，还有各地的动植物。当时我还以为要在哪里见一个万物博览园。可是等到今年十五却仍然没见哪个衙门或者新闻社放消息......”

这里要提一嘴，国朝历来实行事物公开制，也就是说朝廷政令必须经由内阁票拟后同总督政签名后刊载至国朝专营的新闻社——大宁新闻会社明发中外。地方政务衙门也应经由按察使、布政使、都指挥使三司衙门同地方督政合拟签名后刊载至地方政务衙门专营的地方新闻社或大宁新闻会社分社明发布告所在辖区士绅百姓。

所需一应物资均有皇室内帑（tǎng）拨给。

“......到了前些日子，也就是大会选举日之前，我才听母亲说起，是这个玛雅人想要模拟自然界，好为将来某一日在月亮上搞一个新的地球生态环境。但很可惜失败了。后来我去问了学宫里头讲环境学的先生，说了一大堆专有名词，不过好歹是听懂了。这个玛雅人解决不了生态内循环的问题。”

呷口茶，张惊蛰接着说道：“这是文圻要首先解决的问题，而且可能是最重要的问题。我的建议是一步一步来，如今大会理事会里头的那几个要逐个找问题揪出来。不能太心急。老话说得好，按下葫芦浮起瓢。咱们现在能看得明白葫芦，但是后来可不一定能看明白葫芦。”

文圻接过话头调侃道：“哥，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我那好大嫂咬你耳朵了？”

林飞宇闻言会心一笑，顾念非跟着咧咧嘴，脸色微微有些红。

惊蛰听了弟弟这样人情味儿很足的话，也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原先咱俩就是个小小的办事员，怎么闹，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个人犯了些什么脚气、甲沟炎之类的小病。就是两者兼有，除了膈应人也不能拿谁的命怎么样。如今咱们开始当家了，先把原先屋顶上的烂木头抽几根下来不是什么大事，要是一下子把房顶掀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万一下个暴雨，可会把人淹死。”

文圻点了点头，低头沉思。

张惊蛰见众人也不说话便开口道：“我肚子里就这点存货。接下来就要看你们咯。昨夜里约了牙行今天看房子。诸位一起？”

三人一怔，道了声好。

......

电梯门打开，张惊蛰等人看见了刘庞两人，显然也是要上八楼的，张惊蛰冲刘云初笑了笑，迈步踏入电梯。同以往几人对电梯是个能让人站进去的铁盒子的主观印象不太一样，这个铁盒子内部空间宽阔，两活儿共六个大男人在一起并肩站立也并不显得拥挤，空气里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显然用过湿香薰，让空气不显得过于浑浊。但气氛却有些沉寂。

电梯里，刘云初念了句诗，打破了沉默，众人听到后，除却张惊蛰之外，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bó）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出自《诗经·唐风·扬之水》。讲的是春秋晋国时，晋昭公将桓叔封于曲沃，桓叔在曲沃行仁义之政，政绩斐然，后叛的故事。诗序云“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叛而归沃。”刘云初此时念出来这首诗，有两层含义，首先是提醒张惊蛰小心身边的人，当年的桓叔仁义，却此君反叛。要说一点挑拨离间的成分没有，显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其次就是刘云初自比桓叔，表明两者之间尽管现在处于同一阵线，现在以及将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和庞天玉肯定会好好工作，但多早晚是要抽冷子给你来一下狠得，不过那也是将来的事，现在不会与张惊蛰为敌。从语言逻辑结构里，算是给第一层含义做了补充。

短短一句诗，指明了当前权力结构中上级与下级的双相矛盾，又把自己从当前的矛盾里择了出来，由此可见刘云初说话的高明。

电梯门打开，张惊蛰迈步而出，口中回敬，却没有用《诗》。

而是在这一两分钟之间自己做了首七绝。

其诗曰：

“琼楼玉宇灯火春，笙歌艳舞酒金樽。

可怜千万英雄血，换来天地旧乾坤。”

张惊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并不是为了自己有一天称孤道寡或为官作宰相做这些事情，而是为了将来打破旧乾坤建立天下大公的新秩序后，做这些到时候回头看可能幼稚的可笑的事情。

刘云初闻言摇了摇头，心中原先想要与张惊蛰合作的打算，被彻彻底底地打破。

张惊蛰扣开了门，郭玄英正坐在梳妆台前盘着发髻，韩欣正低声读书，是一本《范文正公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