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轮试探性沟通,双方已然打开心扉。
罗安生见我并非做作,便直言道:“王爷,那要不要小的替您分析分析?”
我拱手道:“望先生不吝赐教,愿闻其详!”
罗安生行了回礼,俊秀的双眼明亮许多:“王爷,史相把您推上沂王嗣置,并在最短时间内,将您的官阶从九品不动神色的拉抬到从三品,很简单,就是为了让您尽快缩短与赵竑的差距,这样的话,万一到了关键时刻,朝野上下感觉上不至于太突兀...”
不容我疑问,罗安生继续分析道:“其实,史相哪会关心沂王府的家事,他只关心自己手里有没有拿得出手的牌...您来临安之前,丞相曾数次向殿下示好,真德秀先生也数次相劝殿下维持和平,不至于太对抗。可殿下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能容忍史相和杨皇后,非要将史相流放新余,要将杨皇后禁入冷宫,甚至还将史相径入杨氏内寝的次数记录在册...您想想看,殿下如此态度,怎不引起史相的反击?”
我不作深想,问道:“那么,请问先生,这跟我有何关联?”
罗安生身子前倾,低声道:“王爷,史相什么人?他眼里是非黑即白的人!自您入沂王府后,他便彻底放弃了殿下...从近期倒带案、吴氏矛盾冲突来看,史相已经下狠手了。殿下却还是灯下黑,依然认为自己是皇嗣子独苗,没竞争对手,绝对没有卧榻之侧之忧,真德秀先生苦言相劝亦无效,无奈自辞...”
我依然不解道:“赵竑封皇太子,接班确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罗安生望了望我:“王爷,您说的没错,宁宗钦定的事,毋容置疑。关键在于,殿下要接班,必须要等宁宗帝归天...到那个时候,官家已经说不了话了,能不能接班,是杨皇后、众要臣、天子遗诏才说了算...”
罗先生继续道:“史相这个时候接二连三敲打殿下,很简单,是他有了底气,因为手上有了王爷您这张牌!如果杨皇后、史相派达成共识,决定换你上场,那么,废立之事轻而易举,至于遗诏...更不用我多说了...”
罗安生说的这些,是史丞相、余先生、甚至我舅舅,从来没有提及的事情,乍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罗先生,你这么一说,可吓到我了...”
罗安生笑道:“王爷不必多疑,小的只是想帮您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势。”
我心一动,倒要听听罗先生能有什么超人见解,我微笑道:“与莒愿闻其详。”
罗安生道:“史相派敢于火力全开,既在‘倒带案’中针对殿下,又套路吴氏大闹后庭,挑唆与杨皇后的关系,均是剑指殿下,小的看得出来,这是立马要拉他下来的阵势。”
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把这些纷争,说成是史相派和理学派的斗争,是不是更确切些。”
罗先生点点头道:“史相和理学两派,确是针尖对麦芒,一直都不对付。为何最近单单只针对您或是殿下开火?无非就是先搞臭,等臭了大街了,即使宁宗还在位,民意难违,说不定就会自行废立,到时候提及为何要替换,民意都会一边倒...王爷自入临安,不争名利,虚心勤勉,性情温和,尤其是‘倒带案’后,基层官吏和百姓都知道有这样一位自律好学的沂王嗣...”
听罢罗先生这段话,我野心的藤蔓竟不知不觉的滋生出来,神情也肃穆起来,低声道:“先生,你看得如此透彻,莫不是说...我...我有可能登上天子堂?”
低声问道:“王爷难道就没有重整大宋,光复中原的宏愿吗?”
我身躯不由一震,双目灼灼盯住罗先生,低声道:“怎么会没有?我在全家村放牛时,整天都瞎想着如何一步登天...只是亲历了朝会后,才知道一入官场深似海...我是瞬间就不敢再去奢望了...罗先生,既已说破,那你以为我有几成希望?”
罗先生笑盈盈道:“现宋、金、蒙三国分争不断,大宋中原尽失,金、蒙步步紧逼,金、蒙又互相撕咬...我听闻王爷即将出使蒙古,只要能把握好机遇,处理好与蒙古汗国的微妙关系,形成三股均衡的力量,互相掣肘,互相制约...至少未来四十年内大宋无忧...那么,王爷已经占据天时也。
大宋宁宗一脉,目前只有赵竑独嗣,再无第二人窥觑天子之位,这也是殿下促使如此跋扈的原因所在。而王爷若能披肝沥胆、卧薪尝胆,洞察先机,机会自然会垂青于您。尤其是您主动请缨,出使蒙古,表面上您走了一招险棋,看似是真德秀在借刀杀人,实际上却您成功跳离了赵竑赶尽杀绝的势力范围,反而转危为安,无形之中占据了地利之机。
王爷若能在危难之时为大宋笼络住蒙古汗国,由他们去撕扯金国,而让大宋生灵免遭涂炭,自然会迎得民心民意。再加上您天生贴上了史相派的标签,且小的听说您已经随史相进了后宫内寝,那么说明杨皇后那边已经十拿九稳。这样一来,又占据了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集于一身,王爷,您就是天命所归的王者。”
毋庸置疑,我眼前这位,要远高于王奎!他的高度,在于他的视觉,他对宋、金、蒙三国的见地,怕是官僚体制内的清之先生、魏子翁都无法企及的。
我内心激动到了极点,这位被赵竑恣意奴役的奇谋术士,对形势的把握竟然如此的准确,可称之为经天纬地的奇才!
真是天赐良机,将他推到我的近前。如果他能够成为我的助手,对我已经渐渐蔓延开来的野心,一定会有巨大的帮助和推动。
想到这里,我当即放下手中粗陋的茶杯,直立起身,恭恭敬敬向罗先生作了一辑。
罗安生静坐位置上,心安理得的承受了我的一拜,微笑道:“有道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沂王让安作些什么?”
我真诚道:“以先生的智慧,必然知道与莒想求你做什么!”
罗先生哈哈大笑,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长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我的面前,叩首三拜,我慌忙上前扶住他的双臂:“先生何须如此!”
罗安生眼眶红润,仰望着我,真挚道:“罗某人拜的是斜睨天下的帝皇,一统大宋的明君。”
我激动地抓住他的双臂,将他从扶了起来。
罗先生道:“安今年三十有二,混迹于市井之,空负鸿鹄之志,今日挨脚踏、受鞭打,正是为了让我得遇明君...方才沂王亲自驾车送我,并在陋室茅舍之前耐心等待,又能神色自若的端着如此粗陋的茶具对饮...无不体现出君臣同心...自现在起,我罗安生将不遗余力协助沂王,成就一番开创古今的宏图大业。”
说完这番话,我们的双手仅仅相握,泪水长流不止...
待擦拭掉眼泪,我和罗先生又坐在葡萄架下促膝长谈,纵论古今天下,不知不觉间天已破晓...
巧合的是,我们几乎同时打了个哈欠,然后对望着大笑起来。
“一起去吃丁香馄饨吧!”我建议道。
罗先生摇了摇头道:“沂王还是自己去吧,安还要照顾内。再说我昨天还是赵竑门人,今儿一早就随沂王招摇过市,与人与己均不利。”
罗先生继续嘱咐我道:“皇后和太子之隙,越大越好...皇后那边,将是成败之关键中的关键...而史相那边,你要懂得以进为退,如果哪天,他提出让你上位,切不可直接答应...这要留得后手...”
我恭敬道:“先生,以后请不吝赐教!”
罗先生点头道:“沂王记住,掌握住杨氏,便等于控制住了个宁宗,这远比单单归顺于史相更为重要!杨氏在关键时刻,也许能对局势的发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我欣然回道:“罗先生,不瞒你说,皇后已认我为义子,我们已母子相称...”
罗安生听罢,仰天长啸道:“沂王大事成矣!”
转而,罗先生又望着我道“沂王,你我所谈,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我赶紧应道:“这个自然...罗先生,你暂时休息几日...五日后,我派云鹏接你到秉义山庄,我将正式聘请你为朝奉。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将铁定随本王出使蒙古!”
罗先生欲说还羞。
我看出他顾虑所在,笑盈盈道:“五日后,我让云鹏带过来一个车队,将你整个家搬到秉义山庄,你夫人可与我的贴身丫鬟小雅作伴,互相有个照应,我们相邻而居,与莒时时刻刻要向先生讨教一二。罗先生,你大可放心,自即日起,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先生。”
罗先生也不推脱,躬身应道:“谢沂王,小的受之不恭!”
不知不觉间,已谨然受教一个通宵,直到附近传来几声嘹亮的鸡鸣,我这才抬头望了望微旭东升的天空,那万簇金箭似的霞光,从云层中迸射出来。那些吸饱了霞光的云朵,鲜红鲜红的,有一种抹不去的梦幻的味道,一如我心底蔓延开来的野心。
我这才依依不舍的与罗先生道别,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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