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的寿宴是正月三十办的,舅姥爷正是那晚被塞进了东南角的那口水井。
舅姥爷不见了踪影,福晋并没有当回事,一直以为他当晚喝高兴了又去哪儿鬼混。再加上平日里舅姥爷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直到过了半个月还没见着他人,福晋开始心慌,派人去狐朋狗友间挨家挨户问询,竟无一人知道无忌的踪迹,这才慌了神,差人到刑部报了失踪。
审刑院来人,从寿宴当晚开始查起,只因当时场面混乱,实在问不出所以然来...挂在那里不了了之...
福晋为免老太君担心,令府院上下暂时都隐瞒不报。
期间,余先生来府里看我,问起过舅姥爷的事,我实情相告,余先生倒也冷静,让我守口如瓶便是。
一个月过后,因准备搬迁新宅的事情,竟把舅姥爷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春分当日,舅姥爷的尸首意外被帮佣发现了。
原来,王府有规矩,每年的春分,必须舀出府里的井水、湖水浇灌苗木果蔬,以期来年旱涝保收。
东南角这口井,平时没有哪个帮佣愿意舍近求远跑到这里打水,只有春分日不一样,都要象征性的打点水去浇浇花草。
不用说,这桶一放下去,就出事了...
“小王爷!小王爷!”小雅慌慌张张的从外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王爷!无忌老爷他...他死了,尸体在东南角的水井内发现!”
我故作吃惊的哦了一声,手上的书籍啪啦掉落地上:“有没有查出死因?”
小雅道:“听说那个什么审刑院的又来了一波人...”
我心中暗道,眼看着就要搬出沂王府了,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第三天上午,刑部来人,专程向福晋汇报了舅姥爷的死因。
福晋知是瞒不住了,便狠了狠心,向老太君和盘托出了实情。
下午,府里管事的,分头通知大家到正厅集合,老太君要训话。
我来到正厅的时候,福晋已经在那里,看到我进来,阴沉问道:“与莒,你可来了,我正想问你舅姥爷的事情!”
我的脸上瞬间出现一幅悲痛欲绝的神情:“呜...呜...那晚寿宴上,他还特意到我的座位上说话来着...”
福晋音调提了起来:“说的什么?”
我眼圈一红,干脆大声哭泣起来:“呜呜呜...他拿着酒杯过来,要劝我喝酒...我解释说那几天正好嗓子疼,喝不下酒...他...他就自己喝了个满杯...还...还不小心撒了一些在我披风上...我要是知道舅姥爷会遭此不测...哪怕嗓子再疼,也要陪他喝了这杯...呜呜呜...”
福晋看我声泪俱下样,心一酸,也流下泪来:“还说什么话没有?”
我若有所思的样子:“还...还...对了,好像那位瘦哥哥在吟诗,舅姥爷说了‘你们满腹经纶’,‘我满腹尿意’...老子先去放水...呜呜呜...”
福晋还想问些什么...
“老祖宗到!”随着杨总管的一声叫唤,正厅里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听到“笃、笃、笃”的拐杖戳到地砖上的声音,由远而近。
老太君慢步走向太师椅,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悲哀,异常的冷静。
太师椅上坐定后,老太君缓缓长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已经知道,我的幺儿子李无忌,英年早逝...”
说道这里,老太君的手用力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摩挲了一下:“我老太婆白发人送黑发人...怪只怪我老太婆活得太久,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老太君的声音一如她的神态,没有太多的悲伤,我暗自佩服她的坚强,亦或是是看多了,经历多了,心自然硬了...
老太君继续道:“今天召集大家伙过来,就是要告知一下我儿李无忌的死因,现刑部已经查清,大家以后不必私下多做猜疑...”
老太君说到这儿,稍稍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调道:“无忌确因酒后失足跌落井,溺水而亡!”
安静了一会,老太君又低声叹道:“哎!要怪,也该怪我自己...府里有人多次跟我提过,说无忌酒后随地解手的坏习惯...老太婆我要是多管管他,也许就不至于...”
福晋赶紧上前拍了拍老太君的后背:“娘,这哪能怪到你?是无忌他没有这个命...”
老太君再次坐直了身板,冷冷道:“今天让大家伙过来,意思只有一个,事已至此,无忌的事情就此过了,斯人已逝,上上下下,不允许再在背后多嘴多舌,出门也都闭口,让无忌在那边得以安息。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正厅里此起彼伏的回话声:“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随着声声回音,压在我心头的大石头也安然落下...
当然,还有当事人瑜儿。
交代完事情,我和瑜儿、小雅,还有其他几位丫鬟,搀扶着老太君回绿洲岛。
经过那段门廊通道的时候,瑜儿朝我会心一笑。
回到卧房,我终于静下心来,坐回书桌上,仔细研读起《权谋残卷》。
这是余先生入府时带给我的东西,叮嘱我务必要仔细看完。
今天读到的是筹谋卷二: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谋国者,先忧天下;谋己者,先利自身。盖智者所图者远,所谋者深。惟其深远,方能顺天应人...
正就这段文字冥想,瑜儿赶了过来,说是老太君有请。
我赶紧起身,跟着瑜儿走向老太君的厅堂。
出了房门,看看左右无人,我悄悄伸出手去,一把牵住了瑜儿的小手,盈盈一握,弹弹润润,宛若无骨。
瑜儿一震,轻轻的甩了一下手,并没有真的要挣脱,脸颊飞花,娇恬道:”小王爷,您羞不羞?“
我悄声回道:“羞什么羞?那晚,你那里都让我触碰到了,握握手又怎么了?”
瑜儿明知故问:“那里?是哪里呀?”
我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她:“呶,就那里...最美妙之处...那晚回来,我没舍得洗手,整晚都把手掌心蒙在鼻尖上,闻了一个晚上,这淡淡体香...”
瑜儿忽然有些失落:“淡淡体香...小王爷,您就尽管笑话奴吧...您可劲儿损,反正也就今天的事儿了...”
一提到要分开的话题,大家都寡言了...
进到老太君的客堂,我一眼就看到余先生在陪老太君说话。一旁,还有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静静的坐着。
我给老太太,余先生行过礼。老太君指了指陌生男子,微笑道:“乖孙儿,去见过郑伯伯。”
我上前乖巧行礼:“请郑伯伯安。”
那中年男子微笑道:“与莒不必多礼。”
听他开口说话,很熟悉很亲近的感觉,好感顿生。
他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我,眼里满是肯定。
很明显,他是冲我而来。
我正揣摩着他的来意,余先生开口道:“小王爷,位这郑先生,乃当世大儒。如果他称自己是第二,那么放眼大宋,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郑先生笑着指向余先生:“你这是在捧杀我也...”
老太君也跟着露出笑容,笑盈盈对着我:“清之先生为国子学录,天下学子都以能得到他的指导为荣!”
听老太君这句话,我似乎明白了一大半。
老太君紧接着道:“皇上啊,已恩准郑先生为沂王府讲官,赐正四品,教授你研读礼义经史、书法百家。”
果不其然,我便行至郑清之先生面前,撩起长袍,待行跪拜礼。谁知郑先生一个健步,将我扶住,轻声道:“与莒,使不得。你现在的身份,如果是正式场合,我亦当向你行跪拜礼,怎么能受你之礼?”
我正色道:“先生,余妈妈再三嘱咐,人有三尊,‘君’、‘父’、‘师’是也;先生之祖师孔子,为‘至圣先师’,即便是皇上,也要顶礼膜拜。尊师礼俗,人之常纲,方才老祖宗、余先生如此推崇先生才学,与莒能拜入先生门下,我之幸事...”
老太君听罢,为之动容:“啊呀呀,祖孙同处绿洲岛,今日方才得见庐山真面目,与莒真乃大智若愚也!”
余先生也劝道:“清之先生,我看与莒心诚得很,你就勉强受了吧。”
郑先生坚持道:“小王爷心意领了,日后清之定竭尽所能,倾心相教...只是这礼数万万不可受!”
我见先生如此执拗,便不再勉强,再次施礼道:“若先生不肯受礼,那就请暂时离席,学生向先生方才所坐的席位行礼!”
郑先生点头:“小王爷有心,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我便以师徒礼见过郑清之先生的座位...
行过礼后,此次之间就感觉亲近许多。
这下,再明白不过,定是丞相为我配备了专职讲师,希望我能尽快缩短与某些人的差距。
某些人是谁?我不得而知。
我明白,我无需去关心和关注,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在丞相设计好的线路图中做最好的自己。
余妈妈教习我礼仪规矩,是为了让我尽快掌握具备融入贵族生活圈的技能;现在,郑清之以四品官位来辅导我礼义经史,则是为了能让我与王爷的身份气度、言行举止更匹配,让我尽快完成从放牛郎到亲王嗣子的飞跃。
不仅仅是表象,而是要有质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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