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传 第二章 暗流将涌

安启六年冬。这年的冬天被称作三十年来最冷的冬天，就连南方一些地方都下起了大雪，冻死了无数人。可官府所谓的以工代赈换取粮食——让灾民劳动一日却只给一碗稀粥——没有取得任何的效果，反而使各地小规模的起义越发频繁。

比往常寒冷得多的春风镇，奉桦呆呆地坐在床上，双目通红，就那么望着没有门的家门，泪珠颗颗滚落。

昨天早上，奉桦发现他的母亲，未满四十的陈清死了。而奉桦自己盖着虽然破旧却厚厚的被子，陈清什么也没盖，紧紧抱着奉桦怕他把被子踢开，而且她脸上还残留着微笑，是陈清把被子折叠盖到奉桦身上。郎中说她是积劳成疾加上昨天晚上奇低的温度而死的。

郎中叹气，拍拍奉桦肩膀说：“今天镇上里冻死了好些老人和幼儿……你有个好母亲。”奉桦低头哭着什么也没说。

陈清的葬礼是刘家出的钱，奉桦迷茫地看着刘伯元，刘伯元也叹气道：“你母亲好歹时常来做短工，她养着你生活如此困难，看见她可能曝尸荒野还是有些不忍。”又道：“来我们这里做帮工吧，住我们那里，还安葬你母亲花的钱”

奉桦点点头道：“等两天行吗？”

“可以。”

坐在床上哭的奉桦结束了回忆，他环视四周，想象着有一个虽然瘦弱却坚强的女人在煮饭，在和他说：“今天吃点好的，红薯粥哦！”奉桦痴痴笑着。

奉桦收拾好了行李——一件母亲给他织的打了许多补丁的破衣服，一个木碗，一封母亲写的信。

他走出门回头看去，四面透风的屋子一如往昔，区别只是已经空无一人，女主人在后面山上安静地躺着。

奉桦想起母亲常唱的歌谣：“翠草迎春风，摇曳多婀娜。青烟凭风起，隐没新雨里。常盼人归家，折花遗我思。”他问母亲是什么意思，陈清摸摸他的头说：“等你有思念的人的时候就懂了。”

“我不懂啊，娘。我不懂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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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启七年春，扬州庐江郡，苏府。

“小姐，小姐，您慢点跑，该去读书了！先生等您快半个时辰了……呼呼。”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追在大小姐模样的女孩身后喊道。

“抓到我我就去！来呀！嘻嘻。”那位名叫苏素的小姐回头笑道。随后一个不留神踢到月洞门（园林建筑中圆形过径门）的台阶跌倒了。

“呜呜呜！呜哇哇！”苏素边揉脑袋边大声哭了起来。

“哎呦，小姐！您这，哎呦，不疼不疼啊”丫鬟伸手帮苏素轻柔地按着额头的包“小姐小心点，您才七岁，哪里跑得稳当呢。跌倒了老爷又要责罚我了。”

“呜呜，疼！”苏素抽泣道。

一名身高七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约莫及冠的男子负手走来问道：“怎么了？”

丫鬟立马松开手低着头站在一旁，毕恭毕敬说道：“回二少爷，小姐跌了一跤，摔到额头了。”

男子闻言愠怒道：“你这下人怎么看的？是想再受杖罚吗？”苏素抱住他的膝盖道：“二哥，是我自己没看路摔跤的，不怪小林。对了，二哥，我摔到头了，书上说就会‘无智’，我是不是不用读书了啊？”

男子笑道：“哈哈哈，你可真是机灵，不行，去敷药，然后去找赵先生，再多罚半个时辰的练字。小林，给你一次机会，懂了吗？快去。”

苏素边哭闹说“二哥坏！”边被小林牵着走了。

男子随后继续走，走到大堂议事厅，此时里面已经坐满人了，在最里面挂着先祖画像的墙下坐着两个人，是当代家主夫妻二人，二人的右方还有一张椅子坐着家主的父亲，决议大事不能决定时出面决断。往下左右各排四张椅子坐着家族里辈分或者威望最高的八人，家主需称“叔”。八人身后站着总计十六人，是家族企业中担任要职或者有官在身的人。

家主苏雄四十余岁，剑眉星目，鼻梁高耸，两条法令纹很深，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对着来人，苏素的二哥苏司星道：“来的怎么这么晚。”

“遇见小妹，玩笑了几句。”苏司星道，随后坐在了第八席的椅子上。

苏雄用醇厚的嗓音道：“好，现在开始议事。城东黄家那笔交易，诸位看法如何？”

城东黄家，庐江郡四大家之一，与苏家平时来往不多，前些日子提出与苏家共同押镖三百两黄金送至泰安城，然而实际目的是为了送一份情报，关于几位农民起义的领袖现在的藏身地点。按理说这种好事如果成了，那就是平叛有功，授官封侯都是极可能的，但这种好事，与苏家无甚往来的黄家为什么要找上来呢，就算要找，与其交往甚密的万家才是最佳选择。

苏雄怕里面有诈不想答应，有想到苏家没有高官坐镇终究不能与其余三家抗衡，便纠结了起来，于是召开大会。

第三席的苏炉道：“别的不提，光是这押送的三百两黄金便可引起过路上各家贼匪的注意，没有高手护卫极难安然无恙地度过，而其余三家供奉长老里境界最高的武道宗师是五品境界，黄家自己只有两名五品运血境界的宗师，据我所知，到泰安城的路途中有一个山贼大王是四品境界，若是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那么……黄家也不敢与四家联合，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越容易走漏消息，引来的人就越多，而且那些反贼狡猾得很，藏身地点经常转移，拖的时间越久越容易扑空，并且我们苏家大供奉有着四品海天境界，是庐江郡最强的宗师，按这个道理，黄家就只有来找我们了。”

苏雄沉思着苏炉的话，一旁的妻子秦雅说三叔说的没错，我们可以留三供奉在苏家坐镇，派大供奉和二供奉以及一些人同去即可。

在他们讨论时，站在八席后面的一位年轻人悄声问道：“为什么不能派一个人去。”

另一个道：“不保险，现在这世道，谁知道大梁还能撑多久呢，到泰安城一路上山贼盘踞，前年礼部尚书告老还乡路过易水时都被山贼拦下来了，花了一百两银子求放行，还是被杀了，皇上也就象征性剿了两个月匪，死了二三十个土匪而已。一个人赶路无异于送死！”

“那为什么不让大供奉自己去呢”

“你这想法哪里来的？黄家的事情我们苏家出力，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嘘。”苏司星转过来看着他们。

“好，就按三叔和家妻所说，大家可有异议？”苏雄站起身问道。

在场诸位都摇摇头，苏雄看向右方的父亲。老爷子年逾七十，背已经驼了，雪白的眉毛长和髯都非常的长，有飘髯仙翁的美称。他耷拉着眼皮拄着拐没说话。

“好，那四叔五叔，你们去与黄家交涉，七叔……”苏雄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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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房练字的苏素放下毛笔“噗”地一声趴在桌上，甩了甩头，又用手撑起来，看向窗棂外的杏树，上面停着一直黄鹂，她看着黄鹂，黄鹂看着这个满脸墨水的“小花猫”。

苏素摇了摇手链的铃铛，想起一句诗“慢摇铃声脆，期与春风送君闻”

“谁是我的‘君呢’？”小姑娘百无聊赖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