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一炷香 第一章 墨山小庙

两脊直落，双崖回锋，山鞍既缓且平，内有一冰斗堰池。

池水漆黑不见底，恰似盈砚之浓墨。

故，此山曰墨。藏大周东南千里烟波湖以西三十里处，终日为浓雾所拢，等闲不可近。

烟波湖湖广且泽，水产丰足，沿湖大小村镇十几处，唯西侧杳无人烟。

据传每三年方有一次铁骑开路、甲兵殿后，百余人入山的林间大索。

索拿什么东西，鲜有人知。

只知如若有心窥伺，则必是有去无回，杳无音讯。

是日清晨，沿湖而来一支马队，马上或独骑或并乘，坐着十余人。

赶路人服制杂乱，有武夫打扮之人，有行商模样的混在其中。甚至还有樵夫、佃户穿着的的汉子夹杂在其中。

来人皆是风尘仆仆，胯下驽马更是气吁连连，鼻息烈烈，在骑者的催促下，只得不厌其烦的向墨山方向发足疾驰。

“大...当家的，怕，怕是迟了呀！”

一马当先之人，高坐骏马之上，身一件脏兮兮的黑袍，袍子上钉着几块或灰或褐的布丁，显得多少有些寒酸。他黑巾覆面，看不清面貌。透过破旧斗笠的缝隙，只能看见一双目光凌厉的丹凤眼，正紧紧的盯着远方的路。

放在问话之人一身商人打扮，他瞧黑袍人不答，自知讨了个无趣，果断收声，默默的打马跟在黑袍斗笠客后面。

想来这几天必是下过了雨，本就不甚平坦的山路此刻更显泥泞。一行人又赶了多半个时辰的山路，方在一片略显开阔的山坳外勒马驻足。

这山坳像是被人为开垦过，方圆百丈不见树木，放眼望去断根木桩却是不少，自成一块林中空地。

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布满了马蹄与靴子留下的脚印。空地边缘的林子里，嘶嘶马鼻声响隐约可闻。

领头的黑袍人翻身下马，用裹着厚重烂皮手套的双手扶了扶斗笠。环视周围，他掏出一个皮水袋，拉开遮面黑布痛饮了两大口后，方才朝着后方队伍扬了扬手。

两个武夫打扮的人率先跳下马，在黑袍人的带领下，矮着身子，静悄悄的摸进了山坳一侧的林子里。

不多时，几声闷响过后，三人或拖或抗，从林子里拽出几个衣着各异的披甲士卒。士卒此刻都是蔫头搭脑的一副晕死模样。

指塞入口，黑袍人的一声哨响之后，山坳外的从众，纷纷打马而入，一个个兴奋无比的跳落马鞍，钻进了黑袍人刚走出来的那片林子里。

“老四，可以嘛，这么快就都摆平了！”先前与黑袍人搭话的那个商人，抖着袖子奔到三人近前。

瞧着同伴兴奋的模样，那个被称作老四的壮汉憨憨一笑，怼了怼鼻子道：“都是大。。。当家的打晕的，我和老七就是帮忙抬出来。”

“先做事！”黑袍人冷不丁的在他们身后低声说了一句，二人立马捂住了嘴，那老四也不敢回头去瞧黑袍人，一骨碌又钻进了林子里。

那商人笑着看向黑袍人，又瞧了瞧萎靡在地的甲士，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游离。

“你也瞧出来不对劲儿了吧。”黑袍人双手抱怀，低声说了一句。

那商贾拈着鼠须，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后，吞吞吐吐的答话：“呃。。。当家的，咱们偷了马，就算达成目的了。旁的事咱不去管它，方为上策...”

黑袍人俯下身子，挨个翻看那些甲士的腰牌，默默无语。

“不过，本以为只有平南王的人马，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家伙也一起来了。着实、着实是有些奇怪。不过，一个是拿，两个也是顺，倒是便宜了咱们。”商人俯下身子，在一旁陪笑。

“这些人向来不太对付，你也是知道的。”黑袍人站起身子，对着那商人淡淡说：“套好了马，你就带着兄弟们先走，我去瞧上一瞧。”

听了这话，商人立马脸上变色道：“大...当家的，没这个必要，咱们收了主顾的钱，还平白赚了这么些个良驹，真没必要再掺合这些事。这山里有人会管的！大，当家的，当家的！”

他话还没说完呢，黑衣人早已纵起轻功扎进林道，消失不见了。

沿着这空地一路向上，先是一段颇为陡峭的山路，轿不能成，马不能行，一般人只能靠脚力沿着坑坑洼洼的泥阶攀高高。想再往上，等闲之辈非手脚并用不可。

若是翻过这段险路，前方不远就是一处缓坡，坡长五六里，扶树便可轻松而行。

缓坡尽头，就是墨山双峰之鞍，开阔异常，正中还有一处凹陷而成的洼地，兴许是因为常年雨雪堆积的缘故，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山间堰湖。

因为湖水漆黑如墨，知道它的人都叫它墨池。

墨池边不知何年何月建了一处庙宇，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此刻庙中不大的庭院内，挤满了披坚执锐的士卒。细看之下不难发现甲胄制式统一，但铠甲滚边儿的颜色却是各异。

士卒分颜色列队，皆是一副手按刀柄剑鞘的模样，搞的院内气氛莫名的紧张。

入了正堂，此间气氛比之外院更是不遑多让。几个将军模样的人各带几名下属，一边提防着彼此，一边虎视眈眈的望向西边墙角。

墙角处此刻挤坐着十来个白衣幼童，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怯生生的与那些将军对视。

孩子们看起来十分忌惮不远处的将军们，纷纷挤坐在一起，将一个病怏怏的黑衣围在中间。

黑衣少年比白衣幼童大上不少，怎么也有个十三、四岁的模样。他面色憔悴，嘴角上还渗着点血，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尽可能的伸长了手臂，将孩子们护在臂弯之中。

“平南王乃是奉当今圣上谕前来护送天选之子进京，诸位莫要再苦苦相逼了，不如速速散去，咱家回京后也就权当没见过诸位！”一个细眉长眼的老宦官挥了挥手中的浮尘，尖声细语道。

“正是！本王念诸位与我有同朝议事之谊，若就此离去，本王绝不在皇上面前奏报今日之事，诸位意下如何？”听了那宦官的发言，身着玄色铠甲的将军走了出来，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极为大度的模样。

显然这位便是那老宦官口中的平南王。

不远处被其他将军簇拥着的红袍将军是宁国公，这位爵爷在朝中向来与平南王不对付。

他手捻白须，侧目瞟了平南王一眼，嘿嘿冷笑道：“王爷所言极是，只不过圣上的旨意与你所说的恐怕有些出入吧？王爷若是不怕担个假传圣旨的罪名，那我等也无话可说。”

“正是，正是！陛下所谕乃是召平南王领五名天选者进京，可没说是所有的天选者！这里这么多，哪止五个？”

说话之人是个胖子，一双肥大的手不停的抹着头上的汗水，想来这一路奔波，没少受罪。

平南王听了这话，双眉兀的簇起，一改方才颇为大度的模样，左手叉腰，右手直指对方，口中骂道：“大胆宜春伯！你是哪里偷看到的圣旨？”

听他这么一说，那老宦官紧走两步上前，轻推了平南王一把。

平南王顿时醒悟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口，双手叉腰，一双眼不再瞪宜春伯，斜眼观摩房梁去了。

“李大哥，那黑铠甲的大叔怎么在看天啊？”一个白衣小姑娘瞪着一双滴溜儿圆的大眼睛瞧向黑衣服的少年。

这娃娃虽说是个小姑娘，却不似后面的白衣幼童们那般惶恐，整个人待在黑衣少年环抱之外，溜溜哒哒的显得还挺自在。

没等黑衣少年说话，一个流着清鼻涕的白衣男童叉着手，大赖赖从孩子群中挤了出来，抢话道：“他肯定说错话了呀！你真笨，连这都听不出来？他刚问那胖子你哪里偷看的圣旨？不就是默认那个胖子说的是真的了嘛！”

黑衣少年毫不客气的在鼻涕少年的脑袋上狠敲了一记。

多话！

心中却默念：“切，波都让你抢了，我还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