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跟你说的那句话 第四十八章 过去（二）

“月，等等我。”快步跟上岚月，克雷斯走在她的身边，瞥了眼那依旧淡漠的神情，心底有着些许无奈。

他其实可以体会父亲的顾虑，毕竟这个村庄在过去发生过太多不愉快的事情，而她只是个刚到这里几天的外来者，会有所避讳也是不得已的。

走了许久，直到两人来到村中的纪念碑前，停下脚步，她才轻声说道：“抱歉，我太多话了。”

“不，你并没有多话，只是有些事情真的一时半刻也说不清的……”相反的，你的话其实是非常的少……

他忍下后续的字句，与她一同望着纪念碑，沉默了许久，他无奈的在心底低叹，带着尴尬与不安地搔了搔头后，缓缓道起当时的事情：“其实，可亚的姐姐是被古鲁丁的贵族凌虐致死的……”

听到他开口，岚月转头看向他，柳眉在他的语句下微皱，只见克雷斯看了自己一眼，叹了声后，望向纪念碑苦笑继续说。

“我们这种小地方根本不会有人重视，我想，对那些贵族而言，能够徵收税金再中饱私囊才是他们活着的意义和目标，对他们来说我们这些小民根本不足挂齿。”他说，语气没有愤怒，反而是有着浓烈的无力感。

望着他露出悲伤的神情，岚月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她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贵族是谁，是现任的古鲁丁领主──萨基尔．奥弗利兹子爵。

以阶级制度来说，爵位越低，被分配的领土相对就越差，而且某些职等的爵位还是可以花钱买通，或是透过婚姻取得。

据奈德给予的资讯，萨基尔的父亲就是一个平民，但因为与身为男爵的母亲相恋，最后怀了他，但却因为母亲方的家庭，为了得到更高的爵位，才会暗杀了他的父亲，最后强迫他的母亲嫁给了奥弗利兹子爵，以此获得更高的权力。

只是因为这样错综複杂的关係，使得萨基尔从小就活在不对等的环境中，他在如此的环境下成长，最后在其他继承人莫名死去后的某日，他成功继承了奥弗利兹子爵的名号。

虽说他顺利获得了继承，但也因为那样的环境使他极度重视血统的纯正性，只因他没有贵族的血统。

他只是奥弗利兹子爵在失去所有继承人后，才勉强获得了继承权，因为他是冠有此姓氏的唯一子嗣。

“这个村庄有太多悲伤的事情了，我的父亲之所以能当上军团长，其实也是费尽一番苦心，可是事实上在某次事件后，父亲他就直接请命退役，回到村庄不再为城效命。”低下头，看向沉默望着自己的她。

岚月听着他似是云淡风轻的陈述，但眼中却透着深沉的无奈，紫色的眼眸带着疑问，以不解的视线注视着他。

克雷斯与她对视，那冰冷的紫色眼瞳流露出她对此事的关心，无奈一笑，他继续说道。

“五年前，那时我才十二岁，因为气候不佳，丰收也很差，势利的贵族们却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情，仍是强制徵收税金，缴不出来的就拿家中的孩子去抵押，我因为父母都在奇岩城担任军职，生活上较不虞匮乏。

继可亚的姐姐死后，由于当时的生活情况让可亚还有伊特两家人完全缴不出税金，为了救他们，我拿家中多馀的钱去缴纳，可是那些徵收者似乎还觉得不够，即使缴清了仍不放过他们，我们不甘愿被如此对待，于是加以反抗，最后以被毒打收场。”

他缓缓拉开左胸前的衣服，只见一个似是鞭痕一般的疤痕残留在那结实的胸上，看得出伤口已经癒合，但似乎因为伤口很深，而留下明显痕迹。

“当时的我被打得陷入昏迷，而这伤痕则是当时的惩罚，即使过了五年，它依旧还在。”

看着那伤疤，岚月下意识咬牙，想伸手抚上，希望能抹去他的伤痛，但善于忍耐的她，仍是压下了所有情绪，双手却也因压抑心中的愤怒而紧握，不带情感的脸上看似平静，但却以满腔怒火。

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对他……那该死的萨基尔……

“当时因为我的关係，爸妈以军团长和副军团长的身分要求公开审查这件事，但因为贵族之间官官相护，最后便不了了之，而他们也差点被冠上毁谤罪名。在种种不公平待遇下，他们毅然决然的辞去职务，返回这里。”望着她冰冷的神情，他崭露笑颜，彷彿对那件事完全不在意。

“我记得能成为骑士团的团长或副团长，基本会获得一定爵位，即使是平民，最少也会是个男爵，成为骑士前，骑士之位受封是基本，如果没有爵位，就只是个普通骑士，但要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一般没有伯爵以上，少说也要有个子爵的爵位，可是克亚夫和希雅却住在这里……”岚月开口，说出自己的看法。

想来，他们应该不具备那些条件，而他也说过，他们是费了很大心力才得到该地位，也就是说，他们是凭实力取得，而且以她对前奇岩城主的了解，有利用价值的人最值得给予丰厚的奖励。

返推，克亚夫和希雅既然能请辞，且还遭受官官相护的打压，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既不属于贵族派，也不属于专门支持皇室的皇帝派，他们是完全的中立，而且还地位极低。

岚月的提问让克雷斯露出诧异之色，因为这种规则基本一般平民是不会知道的，然而她却可以直接点出，想来，她若不是很有学识，不然就应该是贵族之躯了，只是不管她是哪一种，她的温柔都是不容否定的。

凝视着她，克雷斯露出和煦的笑，温和道：“是的，父亲受封过男爵之位，母亲早已因是她的妻子，也同样获得此爵位，加上两人的实力坚强，在奇岩城主的赏识下，他们获得了应有的荣誉，才会得到骑士团的团长与副团长职位，只不过再多的荣耀都只是表象而已。”

“他们请辞的同时，也被剥夺了爵位？”听到他的话语，岚月皱眉。

正常来说，离开骑士团是不可能被剥夺爵位的，看样子那时候的亚丁王朝恐怕已有一定的腐朽程度，否则这种事情怎可能皇帝不会知道？他们可是在北部与艾尔摩领地魔物群对抗的强者。

“嗯……与其说是被剥夺，不如说是他们自愿放弃的吧。”克雷斯想了想，继续说：“因为当时的处境非常不利于他们，受封，就等于有一定的权限，但因为爸妈并没有被授予封地，因此就只是单纯的率领骑士团加入了奇岩城的豪下。”

“带领骑士团？”岚月听了，神情再次疑惑，看样子，第一天见到他们时，记忆读取得不够透彻呢。

“啊，抱歉，没有事先告诉你。”见到她疑惑的神情，克雷斯一顿，随即笑道：“爸爸和妈妈在获得男爵之位以前，曾是佣兵团的团长与副团长，他们是在那时期相识相恋，所以在获得爵位之后，他们就将佣兵团变成了骑士团，最后在奇岩城主的赏识下加入了奇岩城，成为他们专属的骑士。”

“原来如此。”她了然的点头，“所以当他们还是佣兵时，就已经生下你了？”

“嗯，是的。”他微笑的点头。

凝视着他，思索了下整个过程，整体来说，这样就说得通了。

“所以克亚夫和希雅，因为当时伤害你和这村庄的事情而申请了审判，但却因为贵族彼此间的维护，使得事件不了了之，对象又是古鲁丁城的城主，才会被冠上毁谤之名，为求全身而退，只好捨弃了男爵爵位，退役请辞并返回说话之岛。”岚月整理了他说的整个故事。

听着她的整理，克雷斯赞赏道：“是的，不愧是月，简单的就整理出了所有事情。”

对于他的赞赏，岚月并没多作反应，只是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仔细想想，从克雷斯和伊特的表现来看，克亚夫和希雅明显对这座岛的孩子们下了很大工夫，不只教他们武艺，甚至教他们读书识字，可以想像他们虽是佣兵，却也清楚知识的重要性，能有机会读书学习，应该是过程中认识了一些贵族或有学识的人才对。

思考着克雷斯述说的故事，虽说她并没有特别去了解这世界的一切，但在骑士团间，由于她的制度影响下，有许多人来自平民身分，所以多少她还是听过有关克亚夫和希雅过去的传闻。

只不过她并不清楚他们的事蹟，也不曾放在心上，也因此在遇到的当下，听到名字，她并未意识到这些事，毕竟她出现在这世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改革这个世界，而是因为有那群人入侵。

只是就她对那群人的了解，那些势力贵族做的事情，通常都会成为她追捕对象的目标，拉拢这些贪婪的人类成为饵食是他们的基本行为结构。

藉此反观她收到的信封，上头的丝线，这……就可以说得通了……

萨基尔肯定知道那群人的存在，而且关係还有所牵扯，更深入去想的话，他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那些只被归类在离奇死亡的直系与旁系血缘成员，不只亚丁王城的人查不到原因，就连她也被蒙蔽了双眼。

凝视着纪念碑的眼，缓缓渗入一丝森冷的笑意。

那些人的消失肯定和她的目标习习相关……

看样子，来到这座岛并非完全没有收穫，能听到这些故事而确定那群人的踪迹，那时候的失误，此刻看来并非毫无价值，只不过现在既然厘清了，当返回亚丁时，首要做的事情也就可以订下了。

但这些都是后续的事，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先专注在这两个以亚丁骑士团为主的少年身上，因为他们想拥有的东西，并非能简单达到。

虽说克亚夫和希雅的实力在人类之中可能算顶尖，以克雷斯十七、八岁的年纪来说，能有如此的能力和行为举止，可以肯定他们教育的良好，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因为这世界的改革绝对不会在这代就终止。

当她的任务结束，后面他们将面临的是没有她领导的世界，到那时候，贵族们的势力可能会再次崛起，要透过集众势力击垮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们俩人是仅只有平民身分的人，论背景，除了克亚夫和希雅经历过的事情，这两个孩子可说是什么都没有，就算克雷斯和伊特承袭了他们的技术，依然没办法反抗这世界的巨大暗潮。

不能让他们只是被动的顺势而走，如果要让这世界在她离开后被持续影响，她就必须要赋予他们应有的能力。

抬眼望向他那看开的模样，她开口，问得很轻：“所以伊特也和你的想法一致……？”她一顿，继续道：“我是指……成为亚丁骑士团的团长……”

看着因自己的询问，克雷斯红棕色的双眸露出坚决之色，对于他的此种反应，要说不惊讶是骗人的，过去他所受的，即使曾被那样对待，他仍一心想为国家效命，只因清楚遭受不公平对待的感受是如何。

走访过许多世界，看过形形色色的人类，她非常清楚多数人会因那样的待遇而于心底埋下仇恨种子，就像萨基尔，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夺走了多条人命，只为强调自己的血统有多尊贵。

“对，这是我和他的约定，不论如何都一定要有人站上最高的位置来改变这个世界，如果不是他就是我，这是我和他约定好的，所以我们努力学习，为得就是要成为亚丁城的军团首席长，那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只要有了权力，我们这样的小村庄就会获得保护，不再受那些贵族欺凌。”

岚月听着他信誓旦旦地有力声线，清楚了解他的内心渴望，即使这是一条艰辛道路，他们依旧想朝这目标走去。

想着他的们梦想，能有如此澄澈心境的人类是何等珍贵，而他的反应与表现，更是加深了她内心的想法与决定，他，绝对是值得的……

只是在这些计画实施前，她必须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该清除的傢伙处理掉，否则他们后续的路将会非常困难，至少在她在任期间，她必须以她现有的权力帮他们做最大规模的变革。

而她最先要动的就是那该死的古鲁丁城主──萨基尔．奥弗利兹。

克雷斯与沉默注视着自己的岚月对视，看着她平静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隐约竟觉得她在生气，下意识，他伸手安抚般摸上她的髮顶，含着笑，温柔说道。

“别生气了，反正事情都过了，而且现在的制度也不同啦！当初和伊特还以为可能要花费十几二十年才有那个机会上去，也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毕竟我们没有像爸爸妈妈那样的背景，但是多亏了代理君主，让我们感觉到命运其实对我们相当眷顾。”

轻轻拨开他摸着自己头顶的大掌，内心的计画悄悄形成，然而对萨基尔的怒火却因他的触碰而削减，这人类真的好神奇……

回想他触碰自己的大掌，那温度竟让她感到依恋，硬生抛开那莫名思绪，想着他的话语道：“你们应该知道新任的君主也只是代理的，他根本不会长久。”

“我知道，之前的君主早期领导有方，可是后来贵族逐一窜起，甚至做了这些事情他都浑然未知，虽然对他大部分的治国方针，大家赞赏有佳，但毕竟我们这些偏乡地方多数都得不到宽待，自然还是有反叛者。

只是能像现任君主一样治国的真的很有难度，不知道他是谁，又是用什么方式说服那些贵族的，我真的很好奇，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定会感谢他的。”

见他充满感激的兴奋模样，她轻轻转头，无语的看向纪念碑。

她实在很难告诉他，她的治理几乎是靠武力解决，她抓住他们的把柄，同时私下以君王侍者的身分拜访各个贵族，并且以要胁的方式逼迫他们妥协，她以自身的力量威吓他们。

妥协者她便不使用力量，不妥协者就直接对他们下咒威胁，没人不敢不从，甚至她还以自身力量，魔力的散播来如洗脑般的麻痺那群贵族的观感知觉，让大家同中了迷魂香的方式侵蚀他们的意识，使他们慢慢接受眼前的事情。

整体来说，真正见过她是帝王之身的人是少之又少，何况那群势利的贵族，顶多就只知道她是代理陛下侍者的身份，所以多数贵族是对代理君主完全未知。

只不过她的此种行径已经间接威吓不少难搞的贵族，这一切的做法不为其他，只因为她没有时间跟精力去跟那些人类周旋，她的追捕对象才是她出现在这世界的主要目的。

“在亚丁居住的你，有见过他吗？那个代理君王。”转望向她，他好奇的问。

看他那与菲菲雷同的兴奋眼神，内心纵使有再多的不满思绪都已慢慢被软化，她摇头，违心论的回答：“没有……”

她实在无法告诉他，自己就是现在的亚丁皇帝，而且在得知这座岛以及他们过去的事情后，她已经决定加快后续动作了，只因她初估了这些过程，大概能猜到那些人的干预比她想得还早好几年。

若时间去推算，如果她的动作再不加快，不要说帮助他们圆梦了，光这世界的消失她都可能无法阻止。

抬眼望向高出自己半个头的他，从刚才他的描述来算，他今年十七岁，以这样的年纪来说，他的身高算很高了，少说也有一百七十多公分。

视线缓缓落在已被衣服遮掩的胸前，想到那道因萨基尔下令而受的伤疤，她语调骤冷地问道：“那道伤是被短剑刺穿的吧？”

要查到那伤口是谁所为并不难，只要把这个地方所有物品的记忆以魔力唤醒就可以知道缘由了，因为萨基尔是城主，又是一个讨厌低贱血统的人，绝对不会亲自来到这座岛，所以动手的绝对是他的骑士。

那伤口的痕迹，想必是被刺入后再于肉内转动所留下的……

想到这里，他当时痛苦哀求的模样，使她内心怒火再次高涨。

“嗯……算吧！”他无所谓的淡笑，由于担心她再次因自己而生气，只好含糊带过，尽量避免讨论这个话题。

她望了他一眼，再次看向纪念碑，果然，没有一开始用力量将这世界透视是个错误。

“大概就这些事情，反正也过了，我们也努力朝未来前进，所以别生气了，好吗？”他温和的安抚道。

看她仍是冷静模样，但他就是知道，那冷漠的外表下其实已经动了怒。

岚月望向他因微笑而显得柔和的刚毅脸庞，敛眸，面对这名少年，她的心底其实非常动摇，因为一个人类，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看出她的情绪，想必他对一个人的观察和敏感度是非常高的，可惜的是他太过善良……

在这个小村庄中成长的他，若让他成为领导者，对现在的他而言还显得太过吃力，他必须再更加磨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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