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碧纱记 第十章 茶源

张仁佐又复补充道：“从这一份汇总资料看，现在网上关于芜香茶的相关资料是不全的，连百度百科也只有一段二百字的介绍，这一块我会叫阿泳去完善。再有就是芜香茶缺乏名人背书。我家老爷子是尝过芜香茶的，他是这方面的老行家，也说这茶是非常不错，担得起更高的名声。至于说一些网友的反馈也能够证明这一点。还有就是芜香茶的供货渠道在全国的铺货范围太小，大部分至集中在本省，今年白乡茶园将实现生产，预计将使产量提升一倍。可这远远不够。丽君，如果现在不赶紧开拓供货渠道，等到头茬茶叶上市必然手忙脚乱。这方面我了解到的是，今年台海省的云和茶场将在本月下旬来大陆寻找新茶品，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能被选中，芜香茶就能在云和遍布台海以及东南各省的柜台占据一席之地。”

张仁佐顿了顿，又说道：“还有，就是茗庄还有很多散在的茶园，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也种植了白水芜香茶种，品质因为管理问题较我们茶园生产的要差一些，我想，如果我们能够提高芸香茶的知名度，开拓市场，那么这些茶叶未尝不可以借着我们的东风走出去。我想过了，以后白乡、东乡清明前后的茶叶一定要走高端路线，我们可以收购附近的芜香茶来补充中低端市场，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品控一定要严。如此一来，我们的茶叶加工厂刚好能够满负荷的运转，充分发挥效能，又能够在产量上满足全国市场的铺货。”

江丽君笑道：“你的最后一条建议，跟我哥哥想的差不多，不过他打算明年才实行这一计划。”

“是的，现在看来时机还没有成熟，不过源流哥能想出这个也佐证了我这思路是可以的。”

“仁佐，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多面手。”

“只是一些不成熟的建议，还需要再完善完善。对了，当年白水芜香古茶树的发现这江晚风还在茗庄吗？我想这段时间去采访一下他，了解了解关于芜香茶的一些过往，看看能不能挖掘出可以被宣传的故事。”

“你说的人，就是我爸。”江丽君颇为自豪地说。

“哦，近在眼前。”

当天傍晚，张仁佐随同江丽君回了江家。江丽君不敢下厨了，怕再把菜烧焦，便借口说张仁佐想尝尝老爸六星级米其林大厨的水准。

江晚风开始还道江丽君终于找了个男朋友，见这个面相倒还有些端正的男子，满以为抱孙有望，喜出望外，却得知年轻人只是来采访他的，有空欢喜了一场。江晚风拿着江丽君买来的菜进厨房，江丽君自然要去打下手，就留下张仁佐在客厅坐着。张仁佐看着满屋子的茶叶罐子，细细地闻了闻，真觉得如入兰芝之室。看到一旁放了一本《再生缘》，闲着无聊，索性拿起来阅读，此前他并未读过弹词作品，此刻读了只觉余香满口，回韵悠长。

饭已熟，菜飘香，淡酒备，且言欢。江晚风果然有一手好厨艺，烧得一手江南风味，张仁佐若不是还有几分拘束，当真要露出一副狼狈吃相了。

席间张仁佐作为客人，先是对江晚风的厨艺大加夸赞，这是发自内心的，可把江晚风乐坏了，他平生最自负的反倒不是在茶学上的造诣，而是自己的这手好厨艺。今天被这个小年轻这样吹捧，几杯小酒下肚就乐不可支了。江晚风心情大好，就给张仁佐讲了些烧菜方面的秘诀。张仁佐挺的有趣，竟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倒是江丽君最后提醒，方才问了江晚风发现老茶树的事。

江晚风顿了顿，微微抿了一口酒，陷入回忆的巨流中……

江晚风与共和国同岁，出生在之江杭州一个书香世家，父亲是新中国较早的一批植物学家，曾留学法国，而江晚风自幼耳濡目染，也喜欢研究植物，尤其喜欢茶树。后来江晚风很年轻就到了之江农业大学，师从后来被誉为“茶学泰斗”的庄老先生。后来，江晚风作为知青下乡，正好到了茗庄，这个带有“茗”字的地方将成为他的第二个故乡，茗庄之于江晚风，一如撒哈拉之于三毛。

在茗庄这片质朴的茶的海洋中，江晚风很快地找到了自己施展的天地，他自己牵头在茗庄搞了一个茶叶种植技术培训班，虽然学习的人很少，但不妨碍他授课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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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缘分罢，当年他在技术培训班教的一位女学员，竟在一次上山砍柴时发现时发现了奄奄一息，面黄肌瘦，几日水米不进的他。往后的时光里，他一直在那位姑娘的帮助下生活，那位姑娘，就是他后来的妻子，江源流，江丽君的母亲。

也就是在深山老林的那段日子，江晚风寻到了几株不曾为书籍记载的茶树，那几株茶树和那个女子，竟成为了支撑江晚风在深山老林中活下去的物质与精神支柱。

神农氏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叶而解，想想竟有几分凄凉，茶叶解的不是药毒，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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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重新步入社会，便将自己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了老茶树的扩繁选育工作中。千禧之年，在当地政府的助推下，茗庄大部分茶农都改种了这一品种的茶树。茗庄在建国前叫做白水镇，而这茶叶香气内蕴，又因江晚风的妻子名唤林芜，故而这茶就有了白水芜香的名字。

张仁佐听到这里，颇觉为难，倒不是因为这段故事缺乏传奇性，只是其中涉及的某些因素，不便搬到台面上，不适合宣传罢了。江丽君也是头一次听父亲如此详细地讲述自身经历，心中暗暗为母亲过早离世而伤心。

张仁佐听了江晚风老爷子的这番讲述，倒也让他生出羡慕。世上的苦难多因为心中还存在一丝生趣便不会觉得苦。江晚风因为苦难得遇一生挚爱，一茶一人，便是此生寄托。

没能从江晚风所讲述的故事中得到推广芜香茶的思路，张仁佐就一个人关在家里翻阅资料，寻找灵感。他从未如此对一件事如此尽心过，似乎不是为了这一事，而是为了那个人。

到了第三天，张仁佐就跟江丽君说了自己的新想法。于是二人就来到了茗庄乡贤林祖望老先生的住处，试图询问茗庄的一些过往，看看有什么故事能跟白水芜香茶发生化学反应。

林祖望老爷子今年已步入鲐背之年，精神劲也大不如前了。两年前老人家偶然摔倒，右肱骨处轻微骨折，卧床一月才渐渐有点脚力，过了半年突发脑梗入院治疗，后确诊老年痴呆，近些年的事记得不真切了，倒是逢人就喜欢与其讲述往事。

在以前，茗庄但凡有什么重大活动，都以能请动林祖望老先生到场为荣。林老先生是茗庄走出去的大科学家，曾隐姓埋名远赴大漠参与重大技术项目的攻坚。林老是最近五年才从某干休所回乡养老的，虽算不上衣锦还乡，但少小离家老大回，那份落叶归根的恬淡释然也使他心满意足了。

作为一位具有极高声望和战略眼光的科学家，林祖望老人曾就茗庄的发展给当地父母官提出过不少建议，他认为，茗庄的发展就应该积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守住绿水青山，不搞阳奉阴违。

三年前，一家高耗能国企不履行当地的环保条例，私自向莲江排放重金属废物，造成了下游某处水产养殖户的鱼苗损失，该企业背景深厚，养殖户们上诉未果。有人就将这事告诉了林祖望。老爷子当即雷霆震怒。其后该企业连同有关负责人被一一问责，养殖户们得到应有赔偿，企业工厂被关停生产改为他用，茗庄当地也逐渐开始了排斥高耗能高污染企业的举措。

通过这一事例，茗庄当地的父母官对环境保护更加重视，竟连旅游业也不去发展。茗庄拒绝畸形的旅游业。人民得享一方水土的供养本是一件幸福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强行以此作为代价来换取畸形的旅游繁荣呢？

茗庄人喜欢茗庄，从来不自私与别人分享它的美，但是也不希望被过分的打搅。你可以来茗庄看看走走，品尝茗庄的茶，听听茶儿调的轻柔，但请不要“到此一游”。

注：云和茶场并不是指一处茶园，而是台商人杨云和创立的茶叶连锁店品牌，为小说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