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图 第1章 善恶论

天将昏，残阳泼洒，人间染了个红黄相间，路上的行人，披上色彩，更添了几分神韵，好一幅人间奇图。

远处行来一道忽长忽短的影子，刺在人群中，恰如画师失误，自笔尖不小心滴落的墨，坏了整张图！

“姑娘，那瓶子还要吗？”

声音略带沙哑，头发成绺粘在一起，五官端正，一双黑瞳，清澈的难得！衣服打满补丁且微微泛白，却干净得体！

女子闻声回头，还算标准的五官瞬间拧成一团，精致的妆容，如同她那颗心，簌簌的下落。

本准备丢进垃圾桶的瓶子，随手递了过去，哪怕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嫌弃，却也没失了品行！

女子给了瓶子，本想转身，犹豫一瞬，从袋子中翻出一瓶未开封的饮品再次递过去，这才转身离去。

只不过那拧着的五官，至始至终没有打开。

女子走远了，那少年抱着饮品驻足，冲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笑道：

“人间无恶，心有恶；人间有善，我为始。送您一句话：拿的起，就该放得下！”

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此刻正当下班时辰，少年的话或许掩埋在人群，或许吗女子听了见，只当一个疯子的乱语，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寻了无人处，少年放下身上的蛇皮袋，悠闲的坐在一旁，一脸笑意的打开刚才收到的饮品，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笑意更浓。

他更像一个旅人，将这一切当做了旅途风景，愉快的欣赏。

突然，身边递来一块面包，抬头看去，男子苍白的面庞，努力扯出一副微笑，递给少年一块面包。只不过男子埋在黑框眼镜后方的眼睛，同情中透着疲惫。

“拿着吧。”

接过面包，少年起身微微躬身：“谢谢。”

男子见对方收下，直起身子，推了推眼镜，摸了摸少年的头。

“人生于世，于苦中寻甜。寥寥不过百年，心中既有理想，有何不敢尝尝？”

少年接过面包丢下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晃晃悠悠的走了，留下男子一人原地沉思。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在远处十字路口传来，两辆车路口相撞，虽然看着车速不快，但不幸的是其中一辆被顶翻在地！

少年见此，一股脑将面包饮品塞进蛇皮袋中，便快速跑去。

身子刚出一半，身后一张大手拎住少年的衣领，轻轻一拉，少年整个人被摔在身后。

“靠，老爷子不能轻点？”

“又想耍赖？”

老者一身唐装，戴漆黑复古蛤蟆镜，手挑一根竹竿，身后背着一把二胡，一脸不爽的盯着少年。

少年没空理他，看着十字路口就要起身，身子刚起了一半，那路口，此刻已经围满了人群，正合力将车抬起，把人小心抬出。

看着此刻的场景，少年嘴角一咧。

“这是最后一天了，我赢了！”

少年叫林修，无父无母。

七岁前的记忆，完全没有！七岁后依靠乞讨为生，十岁遇到眼前这位老人，读书认字、衣食温饱，给了他一条生路。

十四岁那年，老人说了一个所谓的《善恶论》，告诉林修，如果他说的对，给他一个新的人生；说错，就老老实实和他学二胡，江湖卖艺，平静的过完一生！

《善恶论》，论善恶，何为善？何为大善？何为恶？何为大恶？世间善多？还是恶甚？如此便为善恶论！

林修记得老人曾教他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也记得老人曾讲解过荀子的《性恶论》。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论点，世间善恶谁多、谁少，怎么统计？人之初，性本善又或者性本恶？这又该如何考证？

于是林修将脑海中所有的古来圣贤言论一一列举，然后一一推翻，最后回到自己七岁到十岁的那三年经历，目光灼灼道：

“善！”

林修依旧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极其肯定：

“人之初，非善非恶，无善无恶！善与恶，是环境，是人为，虽变幻多穷，也只一念而已。”

“那你又如何确定是善？”

老人的一句反问，林修给的回答，就是今天的这句话：

“这个世界我不清楚，不能去肯定，更不能给出回答。但是这里是华夏，善更多，因为这里的大环境！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文化，虽有它的墨，但那些赤，灼灼不断，如野草肆虐，压着那些星星点点的墨，铺成如今这样一个盛世画卷。”

听到林修的回答，老人嘴角不经意的一撇。很明显，林修的回答有些投机取巧。《善恶论》，论的是整个人间，整个人类，而林修将它收缩到华夏这一个小群体，这是作弊！

虽如此，但老人还是认了这个回答：

“既然如此，接下来一年，就一起见证一下真正的善与恶吧。”

老人为此定下规则，小善小恶，各积一分，大善大恶，各积十分。

今天是最后一天，老人这一年，带着林修横跨了华夏大半个地图，一路上见证了太多的美好与丑陋。

见过母慈子孝的，也见过老无所依，子弃女嫌的；见过舍生取义，舍己为人的，见过坑蒙拐骗，仗势欺人的；见过人言可畏的，也见过无私奉献的...

太多了，但是林修能记得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结局便是，林修，完胜！

老人拍了拍那身洗的发白的唐装，叹了口气，结果不过是意料之中，但终究还是要让这小子走上那条路。

“善与恶，确实不过一念。这一年，牢记自己的所见所闻，守住本心！生而为人，必有善恶，也应分善恶！”

老者昂着头，仰望天空，一字一句叮嘱着林修。

林修正要开口询问所谓的新的人生，老者猛的抓住林修，转眼便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蛇皮袋，里面还装着喝了一半的饮品，吃了一半的面包。

林修此刻恍若隔世，不过一瞬，周围景象全变，从都市到荒芜之地，从人来人往到空寂无一物。

而老者自顾自的缓缓坐下，从口袋中掏出一堆又一堆晶莹剔透的石头，杂乱无章的扔在地上，自顾自的说道：

“此刻你有两条路，一条跟着我，授你长生之法，踏一条平坦路。”

“另一条，离开现在这个世界，去一个陌生世界，那里充满未知。”

林修一直都知道老人不是普通人，哪有一个卖艺老人整天传授之乎者也，传授诸子百家道理？但他依旧难以想象，眼前的老人，居然说的是长生法？！

他不怀疑老人说的每一个字，只刚才那一瞬间的变幻，他便知道老人没有诓骗，至于眼下这个所谓选择，林修顿住了！

老人话说的明白，一条路安全，有他守护，平平淡淡，踏一条安稳修行路。

一条荆棘遍布，一片空白，生死不知，可能依旧是凡人，沦落一生，又或许比眼下的机缘更大。

那为什么还要选？留在这里，留在老人身边安安稳稳的有问题？这种没头脑的选择题，老人会出？

“你想我走？”

听到林修这一句没头脑的话，老人笑着扔下最后一块石头，抬头再次望着天空，道：

“你小子确实是个人精。人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是有的选择，最大的不幸，是必须选择！”

“选中了你，是我的选择，这是我的幸运！但你被我选中，你没得选，是你的不幸！”

林修无奈摊了摊手，但又猛然的咽了咽口水，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顺着老人看着的方向看去，仿佛看到了一片混沌，而混沌中，透着一道微弱的光芒。

一如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不记得七岁前的所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林修，但是，他活着，这就是光。

“算了，去别的地方看看呗，倒是有趣，也是好奇。”

林修没得选。

老人叹了口气，像是替林修叹的不公，也或许是无奈的诀别：

“唉，送你一个小礼物，就当是你的，新手礼包吧！”

老者大手一挥，林修只感觉脑海中多了一种东西，仔细感受，却什么都没有。

就在林修琢磨这到底是什么新手礼包的时候，老者一把抓住他，将他丢在玉石堆上。

“天为乾，地为坤，天地乾坤，生生不绝！”

老者双手不断变幻，一阵阵奇怪的波动扩散而出，此刻老者浑身熏染神洁的光晕，如同谪世仙人！

“小子，记住《善恶论》！善与恶，只一念之间，守住本心！”

话音一落，林修只感觉天旋地转，恐怖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老爷子，您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张天运！”

这是林修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