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秋月第八章雨

一弯秋月

青山妩媚

女生小说 | 都市豪门更新时间：2022-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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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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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盛极的山樱，此刻零落无数，铺满亭檐，台阶，树下，泥土中，翻滚，纷飞，飘舞，樱树上，偶有依着风，穿过雨，成群结队飘往远方，头也不回，也有的飘进佛堂，落到佛的脚下。佛仍垂着眼，无意坐下的人群。人群望着雨，如无他物，等了许久，雨仍没停，几个人冒雨冲出去。一入雨中，颜色更深了，一团团黑雾似的，打着滚般往前冲，冲下阶梯，转弯，冲入殿中，不一会儿后，从殿中冲出，急吼吼地跑上来，每个人都抱了一捆东西，颤抖着跑来。跑得近了，才看出大约是伞，然而，他们已经湿透了。跑得最快，跑在最前端的人离人群还有几步时打着急刹停下，生怕雨珠溅到别人身上一般。人群中一个清爽干净的人走过去接住一把伞，撑开罩到一个男人的头上。男人信步离开，下脚如风，风在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时，放慢了速度，但并没有回头。众人翘首以盼他的回眸，但除了微微侧头，并无其他。这个人连后脑勺都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探测到别人的反应却不给任何回应。我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含了一点笑，冷冷挂在嘴边，露白似的入冬为霜。他顺着霜雪看过来，比霜雪还冷的眼神，眼里成千上万的冰霜，挂满枝头，冻住人后，他兀自离去，不管后事。

“呵！”这个摆到台面上的笑，看似轻蔑骄傲，实则空虚浅薄，诚以挽尊，无效操作，大约这种愚蠢的做作的行为符合他的恶趣味，他再度回过头来，奇异地展露一个笑，只是雨水如幕，看不真切，隐约如水中花月，水能长久，花月一瞬，一瞬便收起，仿佛并未打算向人展示的古典名画，不经意露出一丝风光便卷回去，收好，藏进阁中。这幅画走入雨中，便是一幅会动的画。隽永携山水烟云远去，在烟云的极处，天边山线连绵起伏的波涛里，落日般余情满辉的光景中，一步步远去，直到山门处，方悠悠地投来一瞥，雨幕如林，风吹雨斜，波心动荡，仿佛很久以前，曾遇见一人，苍茫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宿命与无法抵挡的归宁，钟声嗡嗡长鸣，这眼波也久久不平，反使万物渡满了光，斜阳脉脉，深深春雨，一番言语难以叙述。

其他人相继走出山门，走到他曾站的那个位置，一晃而过。

李白牵起祝先生的手，取了一把撑开的伞，缓缓走入雨中，期间也回过头，朝我投来一个斜阳般的眼神，但这轮太阳，许是冬日深寒，久未初升，更不懂得如何降落，堪堪地挂在山岩边，既害怕落下又害怕无法落下。我轻轻点头，用眼神接过它目中的斜阳，将它带入晚霞织起的华丽的衣中，再罩上腾起的蓝黑的暮色长袍，轻抚它的长发，让它安然沉睡。她了然地扭过头，走入雨中。

楚舒取了一把伞，等所有人走完后，才慢慢撑开，像一朵莲撑开花瓣一般优雅动人，晨间荷露顺着花瓣落入花心，风过无恙，波澜不惊，风输送暗香，往来于另一阵风中。“阿岚，要不?跟我打一把伞?”。

“呃，不用。”风在荷塘游走，转了一圈后离去，去往更寂寞的地方。

“那你怎么回去?我总不能，让你淋着雨走回去。”

“如果那样，能让你开心一点，我会毫不犹豫去做。”我接住一片风吹过来的落花，任风将它吹来又吹走，吹落地上，飘了几阵，落到她的裙角，她浑然不知，污泥已粘湿裙角，留下顽固的印记。

她握着伞，摸着伞把，像得到好玩的玩具般爱不释手，摸了一会儿才莞尔一笑，如玩玩具玩得心应手一般了，“我没那么恶劣，虽然你让人很讨厌。”。

“你在夸我?”我坐下，随意地坐在蒲团上，背靠大佛，无忧无惧。

她笑的愉悦，眉眼舒展似亭外山樱，花朵怒放，不胜风雨。

“你笑起来真好看。”

此言一出，她笑得越加温柔，宛如落了花的枝头，空枝留香在，不随春风去，待到夏来时，红子满枝桠，别有一番丰沛而活跃的明媚，以一种长久的令人回味的意趣高高地扬于空中，清丽出尘，不惹尘埃但又与世同乐，一种矛盾的、复杂的美衍生。

她还是摸着伞柄，笑过后慢慢沉下脸，如同玩腻了玩具的小孩，打算要新的玩具，也如同冷风侵袭的花朵，收起了花瓣。

“你见谁都这么夸?”

“差不多。”，“不过，只夸美人。”。

似笑非笑，似假还真。一张美人面，蒙着薄雾一般朦胧，雾气钻入眼底，缭绕不散，令人看不透。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似是叹息，嘲讽，惋惜，或还有其他许多情绪，但一转而过，无从细看。她低下头，俯视着坐着的我，即便角度刁钻，也无损半分美貌。

“所以，才更该夸，英雄迟暮，美人白头，都该流三天三夜的泪。”

“呵”，大约她是真心的笑了，像听了极好笑的事，这一笑，脸上似雾气般朦胧感褪去，露出清滟一张脸，眼含横波，眉着春山，鼻悬清风，唇点飞红。

“我想，无论对手是谁，你都不会输。”

飞扬的花纷纷落下，一层层铺在地上，风平时，静立不动，风起时，重扬起落花。

“对。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输。”

暴雨落了一阵后，转小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一会后，转微雨。

她踏着落花，举着落花，走入落花中，美好得似一场梦，一场久远而旷世的梦，这场梦迅猛地出现，缓慢地离去，留下原地的人，黯然神伤。

她走入雨中，半途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微笑，她缓缓转过头，像一朵莲迎风轻轻转动。

我想起一个梦，一个纤薄、脆弱、纤细、华丽、忧伤的梦，梦中桃花大朵大朵的盛开，将树的枝干压弯，密密匝匝的桃花下，一个白衣的少女，举着空了的酒瓶。她满脸醉人的红晕，如桃花一般动人，摇了摇瓶子，怎么倒也倒不出酒后，将瓶子一扔，躲到花荫下睡觉去了。而在树的另一边，还躺着一个人，他摇了摇头，脱下外套，挡住时光飞逝中移动的阳光……

空气中似乎生出了桃香，从时空里穿越而来似的，悠远绵长，浓烈芬芳，闻着这香，昏昏欲睡，似寐非寐，半梦半醒。殿中燃香数枝，醇厚霸道，与梦中香纠缠、碰撞、抵消，慢慢地，像凑热闹似一个劲地挤，慢慢地催干了梦里那寂静的香，那香一刹那间枯枝一般快速老去，挽留不及。我从遥远的梦里醒来，与佛相对，四下无言，唯有雨声，雨声也小的听不见，只是房檐积水，哗啦啦流个不停。

有脚步声朝我靠近，近了，更近了，来人的脚步稳健，声轻，不疾不徐地缓缓走来，我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小沙弥拿着一桶签走来。

他朝我点了点头，将签放到岸上，坐下，开始诵经，敲响木鱼。

“能为别人求一支吗？”

“不能，只能求自己的。”

“那我求一支。”

……

殿外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乌云滚滚，压城欲催，一道闪电朝着殿劈来，劈到半空停下，埋进乌云中，游蛇走龙般，一刹消失不见，陆陆续续又闪出几道闪电，都埋进云中，风卷残云，走势汹涌，一忽儿刮到这边，一会儿刮到那边，破布似的任风刮，刮了一会儿后，暴雨猛烈地袭来，仿佛雨里带电一般，刷刷地冲着地面，火花四溅。

今天的云，有种破碎的凄美，虚虚地挂在天上，看似暴雨如注，实则轻狂易散，果不其然，暴雨过了没多久，转中雨，雨虽然还大，天空已荡开一丝晴明，如洗如碧，澄澈如春风拂过碧水。天边山线绵延，云群逶迤，山门处，一个人撑着伞走来。

不知所求，何其艰难，电闪雷鸣，亦不改佛心，冒暴雨而来。

那个人，一步步走近，走得极慢，极优雅，雨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风度，反衬得他越加出类拔萃，卓然不同，从容不迫中有几分“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气韵，这气韵随他走动流动，活了一般萦绕着他，但比这气韵更生动的，是他本人。

无论风雨如何激烈，他一往无前，势如破竹。这样的人，只怕，一生无所慌乱，也无颠沛流离，即便小有坎坷，最终，也回首，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走得近了，更近了，得以看清，长袍长靴，芝兰玉树，君子其身，不外如是，一张脸隐在伞下，帽下，苍白雾色，山峦隐没般，兼雨水晕开了一切，神曲弥漫，山水墨染，意境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