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猫咪的世界 第四章 耶利哥之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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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用历1724年6月23日下午15时距离大门完全毁坏剩余27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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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战会议室里坐满了帝国的高级官员。格里斯特·帕瓦尔环顾整个房间，每个人都面色苍白，眼球布满血丝，神色恍惚。自己也是如此。他不禁笑了一下，大家都应该两周没怎么睡觉了吧？

桌子上放着一个全息投影，一扇宏伟又破旧的门被投影在空中。那是正门的投影。那上面趴着密密麻麻的红点，周围闪烁着密集的黄色光点。

这是首都正门的实况投影。那投影上闪烁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各位，不多讲礼仪了。科勒，汇报情况。”总委员长的声音竟显得十分轻松，与这沉闷的会议气氛显得极其不符。

叫科勒的首席秘书官站起来，开始向各位官员们汇报，那人人都已知的，【帝国正摇摇欲坠】的现实。

首都以北的所有城市都宣告沦陷，超过九成的平民遇难，五个省份的驻军全灭。

【通道】另一边的帝国南方军在【通道】处死战，损伤过半。援军不能前进一步——这还是在首都吸引了绝大部分失神者攻击的前提下。一旦首都沦陷，【通道】也将紧接着沦陷，帝国的南方领土也会遭到怪物们的蹂躏。

首都还余正规军39281人，民兵3923人(近乎全灭)，各级文职人员91286人，平民1000余万（会议前一小时数据）。就在他们开会的时候，这些数字仍在不断减少。城墙多处坍塌，军队损耗率超过70%。

最危急的是，【门】要倒下了。

神器将崩。

原子核公司撤走所有武装力量，在国际上宣称所谓的【失神者】完全子虚乌有，诬蔑帕瓦尔帝国为了博取同情而造谣。在他们的强大影响力下，没有任何国家向帕瓦尔伸出援手，而帝国的邻国则对这场灾厄持完全沉默的态度。尽管帝国与邻国的关系十分僵硬，这样的沉默也过于反常了。

他们就不怕失神者跑到他们的地界上去？格里斯特想不明白。北部完全沦陷了这么久，和北部接壤的邻国居然没有传出任何关于失神者的消息。

秘书官报告完毕。官员们都把头埋得低低地坐着，如尸体般一动不动，这是极不符礼仪规矩的。以往那几个相互不和的老头子一定会借此大肆发挥一番，可是到了现在，也没有谁会深究礼仪方面的问题了吧。不过再怎么说这也不是该沉默的时候。更可笑的是，尽管首都旦夕将下，还有相当一部分官员活在“这件事离我很遥远”的幻境之中。

“各位，还有27个小时不到，失神者们就要进来啃我们的脑子了。或者用它们的话，‘汲取’我们的‘悲伤’。”格里斯特居然开了句玩笑。这让不少官员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他的脸:那张脸上带着丝笑。“在这之前，各位还有什么对策吗？”

“陛下，”商业部长第一个发言。“卑职建议迁都。我们把首都迁到南方，然后死守通道。这样做一定可以挽救危急的现状的!”

军方的人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这老头一定要说些令人生厌的废话吗？首都到通道的这短短189公里路程，建制齐全的南方军两周没有前进分毫，难道他们能依靠四万残兵安全抵达【通道】？帝国的商业重心在南方，这老头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考虑自己部门的利益？

不过这倒是令他们想起，其实他们是有机会不处在如此危局之中的。早在三周前，当由失神者们组成的狂潮涌到首都的卫城卡斯特市附近时，就有军方高层——具体来说是前北方军司令——向格里斯特提出了放弃首都的想法。当得知帝国无法将首都的所有民众全部撤到【通道】那边的南方领土后，总委员长严厉地拒绝了这一提议，并且降了那名司令的职——从北方军司令变成了首都的城防司令。不过他的实际权力范围却没有发生多大变化，因为等到持续一周的惨烈的卡斯特市区阻击战结束后，帝国在北方也仅仅只有首都没有沦陷了。

“陛下，”陆军副司令带着颤音说，“我国已经到了如此令人悲痛欲绝的地步！亿万生灵惨遭涂炭，让天神也忍不住要为我们的不幸哭泣！”他急促地流过两行眼泪。

格里斯特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不过说真的，这种时候还要讲这种沉闷压抑又枯燥的官话真是让人厌烦。

“因此，为了国家，请陛下批准那个交易继续吧！”副司令猛地躬身，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交易啊。原来是这样，理所当然。当一条狗总比死了强多了。是觉得危急时刻我就不会追究了吗？格里斯特看向那位依旧可笑地把额头贴在桌子上的可怜人。不知道为何自己很想发笑，格里斯特因为不想破坏这严肃的气氛只好拼命忍着笑意。

【交易】，这件事是宫廷内的大忌。帕瓦尔宫内的所有的长辈都会语重心长地告诫新人，如果你想在首都混的长久，想保住来之不易的官位，想让自己的脑袋囫囵个儿地长在脖子上，就永远不要在总委员长面前提这两个字。

总委员长大人一向都是很仁慈的，某些特殊情况例外。【交易】就是这个特殊情况。

所谓的交易的内容是，每年帕瓦尔帝国向原子核公司秘密移交大约十万人和一笔军费，换取原子核公司的武力保护。这项交易自通用历1640年开始持续，期间有740万人被帝国交给了原子核公司，他们大部分是罪犯和流离失所者，也就是【被忘记的人】。

至于原子核公司要这些人干什么，没人知道。但这项交易总体而言给帝国带来的利益大于坏处。交易进行的七十四年间，原子核公司的部队数次帮助帝国抵抗住了浩劫的侵袭，自身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十一年前，就在原子核公司宣布【灾厄】被彻底消灭的一个月后，帕瓦尔帝国宣布终止这项交易，国际社会纷纷指责帕瓦尔帝国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其实各国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只不过帕瓦尔帝国最先发难而已。没人清楚为何帕瓦尔帝国会当这个出头鸟，原因却很简单，格里斯特想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他不想任何一个帝国人民再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停止交易后，原子核公司并未撤走武装部队——毕竟帝国依旧按时交了军费，还比以前多给了一倍。直到两个月前，帝国的城市一个个沦陷在失神者们的狂潮中的时候，他们突然宣布交易作废，撤走了所有武装部队，同时通知格里斯特，只有他继续履行交易中“最重要的部分”，他们才会重新增援帝国。

格里斯特看向眼前这个姿态无比像狗的男人，当年支持撕毁交易的时候他也曾是最积极支持的人之一。

“卑职……卑职也赞成副司令大人的提议！”一旁的首都shi长也几乎是喊出了自己的心声。“事到如今我们必须承认，只有原子核公司才有拯救我们的力量了！”这几天两个人一直因为军队系统和市政系统的摩擦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反而团结一致起来。

格里斯特不动声色，示意二人坐下。他又看向其他人，没有人对此表态，都在屏息等着他的【圣意】。不过依照现在的境况来看，绝大部分人都会认同刚刚二人的提议。

“原来如此……各位都是认同这个提议的吧。”

依旧没人说话。大家都清楚总委员长对此事的态度，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哪怕大难临头的时候也是如此。

“不错的提议。”

所有人都面带惊讶，同时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副司令和shi长的嘴角有些不自然地上扬。

“可惜，原子核公司出兵最少也要一周的时间。更大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把那么多人运出首都。不过这一点也启发了我。我现在有更好的方案了。”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格里斯特示意秘书官将那个东西拿过来。

那是一个蒙着厚布的银盘子。格里斯特掀开厚布，一个银白色的晶莹立方体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子核公司生产的信仰源，专为大型仪式设计。在座官员中的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东西，也是刚刚知道帝国获得了这东西的使用权。格里斯特看得出来，很多人干涩的眼球中涌现出光彩，那是遇到灾难的人得知自己获救时的神采。

“一天之后，我们将用这个东西，在宫外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格里斯特把它高高举起，众人近乎崇拜地看着它。在座的高级官员对于传说中帝国掌握的秘密武器【盾】都有所耳闻，但直到今天才从总委员长的口中得知它真实存在。人人都不清楚总委员长为何突然放弃了他的“理想”——因为现实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能活下去，帝国可以延续，这才是重点。就这样，【总委员长性格大变】这一极为恐怖而明显的现实，就这样被百官们忽略了，唯有副shi长弗兰肯斯坦与礼仪总管斯科奇看出了不对劲。

“仪式进行完毕以后，我会批准继续进行【交易】。那时候让他们来收拾残局，大局无忧。”格里斯特看见众人脸上的光彩越发地显露出来了，看来想给原子核公司当狗的人不止一个。

“礼仪司，告诉我们启动【盾】的仪式准备需要哪些东西。”

礼仪总管斯科奇应声而起，十分流利地背诵道：“根据《国礼大全》第三章27节，仪式【子民对王的献礼】需要新鲜大麦粉8700千克，生猪76头，纯银650磅，羊血54升以及4300000名活着的人类。”说道最后一项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偷瞄了一眼总委员长：格里斯特无动于衷。

格里斯特也偷瞄了一眼众人：没人对那430万即将牺牲的公民流露出半点同情和不忍。

非常可悲，神明说的一点也不错。

“那这件事情就由您全权负责了，限时十二个小时。”年轻官员重重地行了个礼。

“调度部长，监狱部长，警察局长，宪兵司令。”四个人应声而起。格里斯特指着礼仪司的官员说：“你们听他的指挥准备仪式。”这是低职位使唤高职位的安排，不过现在没人对此表示不满。

“城防司令，您带领一半部队在正门布防。”

“禁卫军司令，您带领剩余的部队在皇宫区周围布防。”

“粮食部长，运输部长，你们二位在一天以内将所有能吃的东西运到皇宫内。”

“副shi长，您带领市政人员有序安排市民撤入皇宫区。”

弗兰肯斯坦和shi长的表情都变了。前者惊讶地看向后者，后者则面如死灰。

粮食部长发言：“斗胆问陛下，您知道原子核的军队何时能到吗？”

“还有大概20天。”

“卑职斗胆禀告，我们根本没有足够500万人吃20天的食物。”

“嗯，非常好。我不会改变命令的。也希望您能忠于自己的职务，完成自己的使命。”格里斯特微笑地看向他，粮食部长出于恐惧闭上了嘴。

警察局长发言：“陛下，这430万人应该如何挑选？”

“局长大人，当年【交易】未终止的时候是怎么选的？”

“选的是罪犯和流浪汉。可是一下挑430万人……”

“根据信用记录，根据社会地位，抽签，怎么样都可以。您是不是还要让我给您配一名大法官？真不巧，我记得上周法院也被偷袭血洗了吧？这么一点小事您就要问我，对得起您每年拿的十六万帕里的薪俸吗？”他看向副司令和shi长，“我有个好主意。副司令大人，shi长大人，现在我要你们为国家效力。”两个人不安地站起。

“请你们，为仪式献身吧。”

两人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格里斯特一挥手，两名禁卫军走进来，将他们拷上就往房间外拖。

“陛下！”副司令拼命挣扎着跪下，“卑职说错了话，请您网开一面让卑职将功赎罪！”

“我这就在让您将功赎罪呀。”格里斯特淡淡地笑了。“您自愿为了仪式而献身的消息，一定会抚平很多被选中的公民的。”在众人战战兢兢的注视下，副司令喊叫着扭动着被拖出了门。

shi长倒是很安静：他被拷上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

“就这样吧。”格里斯特看向其他人。“各位优秀的大人都应该明确自己的职责了，你们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官员们沉默着鱼贯而出。后怕之余，他们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这既包含着没有率先发言成为祭品的小幸运，也包含着不会直面失神者们的大幸运。总而言之，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

宪兵司令也如同别人一样感觉到这种幸运带来的愉悦感，只不过他还有另一种感觉：手心被人塞了一张纸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