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太子生辰。太子的生母,被发现往往后的酒里下毒。王后长乐,算起来,是无欢的姑姑,一个自愿嫁到京畿地的奇女子,理所当然地母仪天下。
彼时,国主弗嬴身在北境,王后一口咬定毒是太子生母,出身于西番的塔娜所下。塔娜被关入地牢,按例要等国主回来再行处置,却不知为何,莫名死在了地牢里。等国主回来,事情都已尘埃落定。国主很爱塔娜,不顾众人反对,立了塔娜之子——弗慈为太子。长乐纵有千百个不满意,却也自知理亏,此时不宜深究而作罢。
塔娜美艳非常,也跋扈非常。和谙于心机的往后一比,刚劲有余,韧性不足。
塔娜生前时常教导自己的儿子:“这宫里,就是一个大型的角兽场,只有最狠的人才能活下来。”
于是,她的儿子,在自己去世之后,时刻谨记这句话。八岁时,和大臣公子比摔跤,没有比过,被狠狠嘲笑了一番,他转身提起和自己一般长的剑,刺进了那个可怜的孩子的胸膛,留下十八个窟窿眼儿。
弗慈如此残暴,朝中大臣是不满的。但是他的父亲觉得愧对塔娜,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后长乐,一直是视他如空气,自然是不愿意多管的。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有着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美貌,睡着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要是他的玩物。
自从那夜之后,弗慈每晚都来红莲宫,他要无欢给他唱歌、拍背,一遍又一遍,直到睡着。也因此,无欢身上再也没有增添新的伤痕,甚至旧伤痕,也逐渐愈合。
弗慈兴致好的时候,会喊无欢“姐姐”。
本以为日子渐渐好转,直到——
初桃死了。
三月的桃子最是鲜嫩,这是世人都知道的。
过度成熟的果子,不待摘下,自会烂在树上,表皮一撕,腐烂的果肉就这样被带下来。
初桃的脑袋就这样晃晃悠悠,插在钩镰枪上,与其他脑袋一道,摆成排,在狩猎场上被做成靶子。
据说,初桃是随二公主嫁过来的细作,她把这宫里的一举一动报告给了黄金谷。
无欢不知道真假。
但是她知道,那个在宫里唯一护着他,在太子面前为自己求情的人,死了。
说来也可笑,她的知心人,竟然只是一个宫女。
初桃总说:“我命贱。”
果然,命比草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那个白天夜晚两幅面孔的太子。
无欢第一次明白,恨毒了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豺狼就是豺狼,纵容也有贪恋温柔,但终究改不了狠毒之心。
然而她来不及细想,眼下她的处境更为糟心。
红莲宫被围住了,说是事情还在调查中,若是跟太子妃脱不了干系,那么初桃的下场,就是无欢的下场。
无欢躺在床上滴水未进,已经三天了。宫女侍卫们都被撤走调查了,整个红莲宫冷冷清清的,桌上有三天前烧好的茶水,柜子里还有一些点心,除此之外,没有一丝留下生路的迹象。
大概是走投无路了吗?
是不是这样不吃不喝就能死掉?
死是什么感觉?
无欢就这样胡乱想着,突然想起了父亲给的暖炉。她挣扎着打开箱子,取出那个黑黢黢的金丝手柄的暖炉,冬天还未到,这暖炉尚且冰凉凉的,无欢却心头一计。
帝都君临城人人都在说太子妃疯了。据说是看见初桃之死,吓傻的。
有人说红莲宫总是在半夜传说鬼哭狼嚎声,也有人说看见太子妃蓬头赤脚,在红莲宫口晒太阳,冲路过的宫人傻笑,更有人说,太子妃早就不是人了,一到半夜就闹着要吃人。
总之,越传越邪乎。
君临城觉得有失皇家体统,想着悄悄弄死太子妃,但是终究没有下手。一是初桃事件确实没有明显的指向证明太子妃和黄金谷某些势力有关,二是现在天下人都看着君临,若是弄死太子妃,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国主最后决定让黄金谷派人来接走太子妃。
然而,老谷主拒绝了。
一封封御书寄过去,黄金谷只说老谷主病重,不来。
弗嬴父子也烦躁,找来众大臣商议,如何妥善解决掉这个麻烦。
有人提出疑问:”太子妃莫不是在装疯吧?“
”是为了装疯回到黄金谷传递消息?”
大家七嘴八舌,搞得弗嬴父子心头疑问重重,一定要搞清楚真假。接连三封诏书下到黄金谷,满是威胁,于是老谷主只能来到君临。
这一日,宫廷大门关闭,几位朝中老臣被召集到后廷,太子妃由老嬷嬷搀扶着进来。
众人吃了一惊。太子妃是出了名的美人,如今却是衣衫腌臜,乌发蓬乱,嘴角留着口涎,隔十米远也能闻到身上传来的怪味。
太子妃一见众人,便“啊啊”叫起来,幸亏友老嬷嬷抓着,不然她手脚并用,恨不得扑人而去。
老谷主眉头紧皱,嘴巴紧闭,一言不发。
无欢最先走到国主面前,冲他嘿嘿直笑。国主个子很高,两人相视,无欢苍白的哦小脸蛋仰视着,国主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只能背过脸去。
“太子妃,这位是谁?”王后问道。
“爹爹,哈哈,爹爹!”
“那我呢?”王后问道。
太子妃愣了愣道:“啊,初桃!初桃!你怎么挂得那么高呀?”
众人面面相觑:疯了疯了,还是跟初桃有关,看来这里面有大秘密。一时间,有意无意地都去看向黄金谷谷主。
接下来,太子妃蹿到各大臣身边,喊出奇奇怪怪的名字,一边喊一边还动手去抓人,大臣们也不好还手,只能到处躲。太子妃身子灵活,逮住一位监理大臣的胡子就不撒手,嘴里还嚷着:”阿柳啊阿柳,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老嬷嬷和宫女一齐上阵,也掰不开太子妃的手,掰重了就扯到监理大臣的胡子,疼得他嗷嗷叫。
“太子妃,歇一歇,有好吃的了!“
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走进来的是国主的内务大臣丘提。
丘提是跟了国主二十多年的贴身侍从,近年来才被提拔为内务大臣,他胖胖的,脑袋上没有半根头发,脸上总是挂着笑。
丘提进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只大铁盘。
太子妃三步并作两步蹦到丘提面前,问道:“什么好吃的呀?”
丘提看了看众人,对国主和王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示意小太监接下铁盘,放在桌子上。
太子妃蹦过去,嘴里喊着:“我要吃我要吃!”
一把掀开了盖子。
刺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屋子,众人惊呆了,那盘子里干干净净摆放着一颗内脏,颜色已经不再新鲜,上面挂着点点血迹,散发出阵阵腐烂的臭味。
太子妃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她那快活的神情好像有片刻停顿,接着就继续快活地问道:“这是什么呀?”
“回太子妃,这是初桃姑娘送给您的猪肝脯。”
众人心下明了,这是初桃的肝脏!
大臣们再次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刚才那位被抓胡子的监理大臣,低下头用手揉搓吃痛的下巴,如果你仔细看,可以看到他死灰班的脸色。国主和王后也对视了一眼,直到迎接上丘提了目光,仿佛在示意他们:“交给我。”黄金谷谷主,本已年迈,看到这一幕,也只好背过身去不看。太子是众人中最为气定神闲的。他翘起下巴,指着丘提笑道:“你这个阉人,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想不到你有如此癖好。”
丘提回他微笑。
“太子妃,初桃姑娘说你最喜欢喝猪肝汤了,你看要不要给你拿到厨房煮汤呀?“
太子妃抬起脑袋,冲众人嘿嘿笑。刚才藏在蓬乱的头发下,看不清太子妃的脸,现在大家猜从发丝中看见,太子妃苍白的脸,漆黑略带琥珀的瞳,这张脸出落得那样好看,而她的身子,就像是进入冬季的枯草,羸弱柔软,让人怜惜,又让人想摧毁。
“太子妃,就这样吃吧!”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附和道:“吃吧吃吧!”
太子妃收回微笑。背过身去,取出肝脏。
再回过头的时候,已是恐怖的一幕:太子妃嘴角、舌头、牙齿都沾满了暗红色,手上,脖子上、胸前也都是道道血痕。那咬了一口的肝脏被太子妃抓在手里,血从指缝中往外渗。
众人安静下来,再无一人说话。
丘提玩味地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继续撕咬着手里的肝脏,一时间,浓烈的血腥气冲得人恶心不止,王后看不了,先离场了。几位大臣捂着鼻子,佯装低头闭眼,有几位脸憋得通红,想要呕吐又不敢。
太子妃一边啃,一边张着满是血肉的大嘴冲众人说话,飞溅得到处都是。
连丘提和太子都嫌恶地往后退。
太子妃把最后一口肉吞下,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丘提对谷主道:“谷主大人,您看到了,公主确实是失心疯,最好还是带回黄金谷休养身体吧。”
谷主顿道:“君临有天下最厉害的名医,国主又有仁爱之心,我黄金谷那里比得上君临。无欢既是失心疯了,还是留在君临,我相信太子、往后、国主都会好好照顾她的。”
无欢心下一沉。
国主道:“谷主不必这么谦虚,黄金谷富甲天下,怕是十个君临也比不上。天下名士皆趋利而去,如果看得上君临的太医,一起送去黄金谷,也不是不可。”
谷主扶着侍从,缓缓跪到地上,扣头道:“臣斗胆问句,国主莫不是怀疑老夫我有异心?”
国主冷冷道:“难道不是?”
“何以见得?”
“你黄金谷的黄金骑兵,再短短三个月内,扩充了三倍;有人说黄金谷建黄金台,招致天下奇才之士,这几个月,恐怕能人异士已经不少了吧?”
老谷主趴在地上道:“臣万死。黄金骑兵是为了清除北面的鬼蜮残余而设,招才纳贤是为了,为了进献给国主您啊!”
“你倒是很有心啊!所以那个小宫女初桃,也是你预备进献给我的了?”
一听到初桃,老谷主吓得把脸都埋到了地上:“臣不知,臣万死,臣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没想到她有图谋不轨之心!”
太子接话道:“哼,算你走运,皮都被我扒了,也没有供出你来。不过你别得意,你这个老家伙最好安分点,不然总有一天我也要扒了你的皮。”
全场肃静,连呼吸声都透着小心。
众人一看太子妃,她已经跑到门口晒太阳。
“无欢她,是清白的。为了京畿和黄金谷的世代交好,这孩子被我送过来,我是绝不可能带回去的。我知道国主您在想什么,而我绝不会那样做。天下人都看着呢,如果无欢被送回黄金谷,不仅黄金谷的声誉完了,就这三百年的稳定局面也要被打破啦!国主,求您啦!为了黄金谷,为了君临,为了山海大陆的和平,我不能这么做!”
无欢听着殿内的吵闹声,无动于衷。
她抬起脸,君临的阳光真暖和啊,不像黄金谷,冬季是真的冷。
国主回道:“可惜太子妃疯了,我留这个疯女人在君临干什么?岂不也是要惹天下人耻笑的?太子年纪还小,我要为了再寻一门亲事。”
国主说的亲事,是西番医家名门,那鲁族长公主。
谷主一听这话,连忙爬起来,到门外抓住无欢,拖进大殿,对众人道:“这孩子没疯,她是装疯,她是装疯啊!“
无欢怔怔地看着父亲的脸,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在自己父亲的眼中,自己和初桃没有两样,不过都是,弃子。
丘提道:“谷主,不要再固执了,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公主连人肝都吃,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谷主跪下道:“国主有所不知,这孩子,是我的婢女偷偷所生,实非我愿。那个婢女我有印象,她的眼神我认得,无欢就长了这么一双眼,潮湿、阴鸷,好像有一万个心眼子。这孩子随她母亲长大,她绝不会发疯,她只会用发疯来祈求我带她回去。”
国主皱着眉头看着谷主,一脸不可置信。太子也紧盯着太子妃,说不出的玩味。
无欢的心,像是被掏了一个洞。从前在这个君临城,无论多么艰难的日子,她都能熬着。小时候她最怕冬天了,直到父亲在黄金谷给了她一只暖炉,她就不怕了。君临城并不冷,甚至都没有冬天,然而她还是盼望着父亲能带给她新的暖炉,那一只她反复摩擦,漆皮都掉了一块。
原来,她和初桃一样,都是弃子。
初桃说自己命贱。
原来大家也一样。
看着父亲伏在地上,费劲解释着。无欢突然就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扯开衣带,一身长袍落地,众人怔住。
嬷嬷们上前去阻止,太子妃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刀,对着自己的衣服就是一顿划拉,衣服碎片嗖嗖落地,众人再一看,太子妃已经一丝不挂。
这下,连太子妃的父亲,黄金谷谷主都看呆了,她没有想到,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疯了,无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剥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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