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玖拾叁 谈心（上）

“我从郑钦那儿，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餐厅里，依坐在角落，被阴影所笼罩的少女的容颜辨不出一丝阴晴，只能朦胧地捕捉到微垂脸庞的基本轮廓。易歆话里有话，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实在想不出该找谁了。”

墨亭勾了勾嘴唇，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是吗？”

易歆微微蹙眉，没有回应。她挫败地望了望墨亭，用手胡乱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角，把菜单撂在桌子上：“你随意。”

墨亭喟叹：“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和他相关。”他刻意地加重了“他”的语气。

“怎么，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易歆哑然一笑，苦涩地说，“那就只能劳驾为了这种琐碎小事而专程拜访了。耽误你研究了吗？。”

“哪里哪里。”墨亭摆了摆手，“我最近只不过在做一些INTEL翻译器的芯片设计与开发，偶尔用Perl写个脚本提高效率什么的，上升不到什么开拓性的领域。我还算是诸多同事间，少数还算有生活的人吧。自从入行后，基本什么爱好都抛弃了，人也冷淡了。之前在大学沾花惹草到的破烂情史，也都逐渐淡化了。”

“估计干一阵子，又想要跳槽了啊。其实编程也就那些东西，早知还不如大学的时候学物理呢。”他不羁地笑笑，纨绔气质在举手投足间充沛地显现，易歆不免臆断他的身世和家庭背景绝不普通。

“这倒是好事。”易歆薄凉地说，眼神黯然，“果然还是投身于工作学习，更有助于分散注意力。”

“等等，”墨亭微顿，眸子疑惑不定。他试探性地问，“你不会真的打算就这么和他散了吧？”

“事到如今，姑且听天由命吧。”易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语气夹杂了些许讥讽，“我不在了，他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好啊。无比潇洒风光，身边从不缺人围着转。他就像小太阳，温暖着万物，而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行星，以他为中心围绕着他旋转。太阳多一个少一个行星，无伤大雅。”她有些尖酸地说，下意识地想起了刘岩。

墨亭耸了耸肩，作为旁观者的他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太多的洞见和发言资格。

“我从郑钦那得知，郑晟最近似乎挺忙。他不主动找你，大概因为是这个原因。”

易歆随意地回答：“也许吧。像你一样，多半也投身于工作了吧。”

“不对……”她蹙起了眉，“郑钦怎么会有他的消息？”毕竟郑晟和郑钦之间的隔阂反而是她进一步扩大的，她至今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对此持有愧意。

“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极端。”墨亭说，“我不如你了解他，但郑晟这个人，你需要明白一点。他对待郑钦——也许是所有亲密感情的态度都非常奇怪，甚至有些乖戾。每逢不快时要么及其极端激烈，爆裂迸发出一些极端诀别的词汇；要么冷淡薄凉，像一座缓缓飘走再无折返的冰山。感情越是亲密，他的措辞越不经思考，越恣意妄为。我们在与亲密无间的人相处时，往往忽视了对他们的基本尊重。要知道，越是亲密重要的人，越需要分寸和尊重的。”

他沉吟，别有意味地望了望易歆：“我和郑晟的来往不多，大部分也是从郑钦的口中得知的。不过听郑钦说多了，倒无意识地对他的性格特点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已经十分难得了，更不用说到今天这个地步。”

的确，这也是易歆曾经远远没有预料到的。

墨亭露出洁白的牙齿，不明地笑了笑，“他不像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物，像你这般，反而及其居安思危。他在古平居住的时间，应该是在所有国家居住过的时间中目前为止最长的了。”

易歆抬了抬眉毛，略带惊讶地说：“可他的人缘——”

“你别这么评判。”墨亭深邃地说，“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同谁都关系密切，温文尔雅，绅士体贴……但这些人往往并不是愿意轻易与人深交的对象。他对人越体贴越关怀备至，越是需要耗费时间看清身边人的面目。”

“我就知道有一个和他来往密切的人。”易歆叹了口气，“似乎真的亲密无间。甚至在外人眼中都有暧昧嫌疑，但两人始终有疏离感，虽然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极其细微并难以察觉。这么看来，倒像是对方一直想向前，郑晟却一直往后退。”

“是吧。”墨亭迎合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