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陆拾陆 除夕夜

易歆有些厌倦地翻了个身，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你有没有觉得，没有观众的春晚比往常乏味的多。”

郑晟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转过头，神神秘秘地说：“想不想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易歆惊讶地张大嘴，看了看表，“现在十点呢。”

不过，她还是期许地笑笑：“什么地方？”

“我本来想的是，”郑晟难掩心中激动，表面上平淡地说，“既然过年，咱们就应该干一些特别的事情。”

“所以，你就在外面给我安排了一个惊喜？”

“你怎么知道？”现在轮到郑晟惊讶了。

易歆会心一笑，指了指门口：“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况且，这两天出来进去的太明显，露馅啦。”

“好吧。”郑晟稍微有些懊丧，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没关系。你是知道惊喜了，不过惊喜是什么你还——”

“你买了烟花和爆竹。”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郑晟惊叹，“你是什么，名侦探柯南？还是神探夏洛克？”

易歆抿着嘴，偷偷笑了：“之前车的油量暴露了。本来还有四百五十公里，第二天，突然少了四十公里？肯定开车去山崎或者平旭买烟花了。排了老长的队吧？”

“是啊，哪里也找不到卖烟花的地方，只能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我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都想要买。谁叫城区内禁燃烟花爆竹，不然就可以去市区了。”郑晟失望地说，“不过，至少六环外可以。”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很喜欢看烟花？”早就得知郑晟准备的惊喜后的易歆并非没有半分失落，眼眸中还盈动着繁星点点般的期盼和喜悦，“是我之前告诉过你过，对不对？”

“对。”郑晟望着她，诚挚地说，“我记得你说你小的时候，最喜欢放鞭炮和烟花了。有一次和爷爷放，烟花不小心侧翻倒了，你吓得逃窜，然后边跑边笑。”

易歆只觉得鼻头一酸，突然袭来的回忆带来了酸酸甜甜的味道：“是啊。”她感动地向郑晟投来一瞥，“但我没想到……你能记得。”

“你说的话，我基本上都尽量记得。”郑晟温暖地说。

“不过很抱歉，惊喜毁了。现在你知道，我们究竟要干什么了。”他摊摊手。

“既然你有所准备，春晚也如此无聊，”易歆站了起来，抓起了衣架上的大衣，俏皮地眨了眨眼，“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历史和美好的回忆虽然不能重来，但是可以被重现。”郑晟缓缓地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费尽周折买了烟花的初衷。”

他看着易歆，叹了口气：“我想让你开心些。”

郑晟知道易歆心思细腻敏感，非常容易感知到感伤和忧愁的情绪，被美好的景象和喜悦所触动，然后回忆起旧事无法覆辙的种种。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去重现易歆儿时发生的每一个记忆犹新的重要片段，去尽力“治愈”并温暖她并不完美的童年。他走不进易歆的内心，只能尽自己所能，去为她做些什么。

这也是他心底的一个结。他也在通过关照易歆的方式尝试疗愈自己。

除夕夜的车库此刻一片空荡寂静，只能听见鼓风机低低的轰鸣以及商场循环播放的广播提示音。

郑晟按响了车钥匙，易歆在车门前停下了脚步。

“你愿意打开我的心门吗？”她突然轻吟，眉眼微微舒展。瞳仁间却一片泥泞，分不清是莹莹泪花还是灯光的折射，像是向他发出邀约。

“我心门上的把手，可是用‘刀子’做的哦。”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那还用说么。”面对易歆乍一下说的话，郑晟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是你的手会受伤啊。”易歆迂回着说，“所以，我才不让任何人碰这个把手。我怕他们受伤。所以，在他们才将将碰到把手的时候，就让他们离开了。”她的手即将搭在车把上，像是要拉开，却又迅速地抽了回去。

郑晟替易歆拉开了车门，用力敞到最大限度，“人本就要死，受伤更亦如何呢。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亦如何呢。”

“疼归疼点，能开一扇门，也值。”他笑着说。

“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一点和我达到共识的人。”易歆望着郑晟，眼眸间展露出被触动的神色。

等郑晟围着车绕了个圈，从驾驶室开门进来的时候，易歆幽幽地说：“很多人都忌讳谈及死这个话题，也很少用它来比较什么。”

郑晟发动了引擎，踩下油门：“人生自古谁无死？人就算谈及坦然，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万分怯懦啊。”

易歆顺势问：“你怕死吗？”

“我怕啊，怎么不怕。”郑晟喘了口气，说，“我怕以后，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无法接受。我也怕我自己，根本就接受不了离开他们。”

“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是同一个人吗？”易歆轻轻地说，有些出神。

郑晟深邃地笑了笑，后视镜内易歆的表情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就算现在不是，我希望——我相信未来也一定会是。”

“谁不这么希望呢。”易歆用极小声的音量悄悄自语道。

“你还没有到需要担心这个问题的时候。”郑晟意味深长的佻笑道。

易歆嗔怪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踢了踢他的后座椅背：“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