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伍拾玖 偏心

有人这么评价初恋：初恋就像一块怎么也舔舐，都化不开，也不会觉得乏味的的方糖，充满了无尽的甜蜜缱绻。是她躲在墙角背后偷偷斜晲，柔情的一瞥；是他远远望去，深情款款，春水如潋。是不经意间触碰到的双手，是你我互看之间，不经意羞红了的脸。是漫长寂静的深夜内静静闪烁的星云，是纤纤玉手编织出的粉红色的梦，柔软连绵。两个人不在一起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明明上午刚见，到下午时仿佛已经宛若度年。当然，虽然这种美好并没有发生在易歆的身上，但她的体验并不逊色与任何一对缠绵的情侣。

经常是郑晟按捺不住推开教室门，就能发现易歆就站在门口，焦急羞答的脸。两个人往往极快地对视，挪开视线，再假装不在意地笑笑。即便是再平常不过的举手投足间也透露着对彼此的了解和关切。一个抬眸，一个凝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人说话，我就抽人回答问题了。”郑晟挥舞着名卡，运用着老师的权威，“我抽到谁，谁答题。”

“在演讲稿中，马丁路德金使用了几处比喻论证手法？”

他伸手随机抽出一张，看见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他迅速和易歆对视，发现她正微微摇着头，皱眉做苦思状。这种表情，说明她正在思考，还没有一个足够自信的答案。

郑晟清了清嗓子，悄悄把名卡放了回去：“蔡铭哲，你来回答。”

再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高中中文部组织师生一起录制歌曲活动，以庆新年。

“今天我们争取，把歌录完好吗。”郑晟鼓舞着大家，“上节课就没录完，不过排练的已经差不多了。争取这次一遍过啊。”

舒添余砸了咂嘴，睡眼惺忪地说：“就是，我好歹穿了两次红色衣服了。”

“张唯，你回来了？”郑晟注意到，“等会我和你单独说，先不用举手。”

“老师，你不录像，怎么连着两次都穿红啊。”徐子旭不经意地问，伸了个懒腰。

郑晟笑而不语，余光瞥着易歆：“这不是为了鼓励你们，以做表率吗。”

“我去刘老师那里借一下画。”他说，“马上回来。你们谁先剪一下窗花当个道具，麻烦了。”

“好。”易歆微笑着望着他，语调微微拖长。

“这……”舒添余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摞红纸，“这我也不会啊。”

“我和你剪吧。”孙怡冉把椅子搬到了易歆旁边，打开了手机，“搜索一下……剪窗花教程。”

“我也不会。”易歆轻叹，“很小的时候剪过，现在早就忘了。好像你得把纸裁成正方形，然后叠成个三角形。”

“看视频吧。”她凑向孙怡冉正在播放的教程，开始照葫芦画瓢的叠。

剪窗花没有她想象的困难，封存的记忆也很快就被唤醒了。她开始全神贯注地叠，干劲十足，还不忘撸起袖子，把碍事的头发系在了身后。易歆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认真专注的极快，几乎是顷刻间就能进入状态，然后不留余力地投入。四周的嘈杂渐渐变淡了，被暂时搁浅在了脑海之外。

知道什么时候，郑晟去隔壁班借完拍摄视频所需要的道具回来了，正眼含笑意地看她。她察觉到之后立刻抬头回望，看到他注视的眼眸，易歆乐了。

过了少顷，郑晟拍了拍手，大声说：“好了，现在除了在剪窗花的同学之外，都站到教室的前面好嘛。我们站一下队形，排练一下动作。”

蔡铭哲和何家兴悄悄抱怨着，你推我搡地站了起来。舒添余还坐在原地，像是在发呆一般，眼神涣散。

“除了不在剪窗花的同学，大家都麻烦去排队形。”郑晟瞥了眼舒添余，“别坐着了，站起来好吗。”

“老师，我也要上镜吗。”李曦睿突然说，被电子产品过滤处理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我这……好卡。”

“对啊，没办法，要求是在线学习的学生也要参与进来。”郑晟无奈地笑笑，“没事，你和曾文诚可以不唱歌。”

“老师，我可以和李曦睿视频通话吗。”许涵掏出平板，“她不是网卡吗，我可以连她然后端着。”

郑晟说：“当然。”

“怎么跟——遗像似的。”舒添余看着在屏幕上映出的人像，顿了顿，然后大笑，“这哥们的表情怎么这么逗，诶呦喂。”

“曦睿你别动，这个角度好看……”许涵正在对着视频聊天照镜子，整理头发。

易歆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聚精会神地剪着纸。叠好三角形之后，她仿照着视频上的样子绘制了几个形状大小各异的几何图案，有棱有圆，然后用剪刀费力的绞着。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美观精致了——她只希望能做出来个像样的窗花，然后赶紧拍完完事了。最近天天听同一首歌排练，她都快听吐了，脑子里也经常出现幻觉，睡觉的时候也觉得这首歌在无限循环播放。听一遍歌能立刻烙印在脑海里并准确复刻的弊端就是，实在太难忘了，其实蛮困扰。

“这个剪刀好难使啊。”孙怡冉说。

“是啊。”易歆几乎是用着洪荒之力在剪，红色的纸屑在面前飘扬，铺满了桌子，“使不上力。”

“试试用这个剪刀，会不会好些。”郑晟递给了她们两把新剪刀。

“好多了。”易歆立刻说。

“好了，你们想好什么动作了没有……”郑晟在教室这半边逗留了一会，即刻又走去监督正站着却无动于衷，聊天谈话的学生们。

“我们的动作最好是和歌词有关啊。大家想想？”

“想好了。”徐子旭提议，“我们可以这样。”他比了个像是在贴春联的动作，从左边挪到右边，然后把手举在空中摇了摇。这个动作略有些俗气，部分同学忍不住哄堂大笑。

“这个动作好……”许涵捂着嘴嘲笑。

“别笑，”郑晟说，“在没有更好的提议之前，你没有资格笑人家的啊。”

舒添余说：“要不……就这个吧，挺好。”她别过头去看了看，“蔡铭哲你可以站邓晔和王成宇中间，你够高。”

“老师，那我就不唱了是吗。”张唯小心翼翼地问，“反正我也……”

“对，可以。”郑晟满意地扫了一眼队形，排列的算是整齐。今天的着装也很到位，都是暖色调，所幸没有给班级丢脸。

“那就定好了，人人的时候举起自己的道具，‘欢迎春降到人间’的时候摇手，不要忘动作哦。”他提醒。

易歆和孙怡冉才剪完窗花，姗姗来迟地归队。

郑晟扭头看她手里拿的精巧别致，各种图案交错掩映的窗花称赞：“好漂亮。”

易歆自谦地说：“哪里，随便剪的，做工也粗糙，用完丢掉就好。”

“怎么可能扔呢。”郑晟意味深长地笑笑，“留着，以后别的班还可以用呢。”

易歆和孙怡冉迅速学完动作之后，全班就开始了第一次的录制。整体还算说得过去，就是一些小细节需要略微的调整。舒添余捧着手机回看刚刚的录制，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太搞笑了，你看他手里的画。”

易歆一看，也忍俊不禁。徐子旭负责拿从刘老师班借过来的一幅画，配合上摇晃手的动作确实有些滑稽。

“好了，再录一遍，我们就结束了。”郑晟有些疲惫地说。胳膊酸胀地举着录像设备已经十几分钟了，倦怠和烦躁涌上心头。

无奈，一旁的学生还是在零零散散的聊天说话，没有人专心听讲。

易歆察觉到后，娥眉微蹙，连成了一条弧线。她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大家嘘声。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过几秒，整个班就顿时安静了下来。郑晟在一旁看着，露出了满意和感激的神色。

不过是许涵略带怨恨地给了她一瞥，能换来班级的安静也是值得的。

郑晟说：“很好，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