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贰拾伍 比试

“你上一节是教辅课吗？”郑晟带着探究的眼光，和善地说。

“不是，”易歆连忙解释，心头随之一震，“我是下一节。”

出于个人爱好的原因和六位老师的大力推荐，易歆作为新生，成功地入选学校教辅组织的正式一员。平时上课的时候，她可以选择和这节课相同时间的任意科目来进入任意课程进行辅导，帮助老师完成教学任务。

尽管易歆曾经问过郑晟，想要申请当他的助教——谨慎且不卑不亢的情况下，可惜最终因为郑晟空堂的原因遗憾错过。易歆之前颇为欣赏和郑晟空堂时在图书馆自习经常的偶遇，现在倒想收回当时的想法。被文学强烈的吸引和向往下，易歆通过郑晟的打点，倒成功入驻了诸葛老师的班级，教授颇为初级的中文学生。班级整体氛围较为融洽，只是易歆自认为诸葛老师比较难以相处。在她眼中，诸葛老师是时常板着脸，没有笑模样的中年女人。就连训斥学生的时候，她脸上的肉都会随着褶皱颤动。

“难怪。”郑晟自然地笑说，扭头看向了别处，“我今天路过还往门口里面瞅，没看到你。”

“是、是吗。”易歆喃喃道，禁不住浮想联翩地落座。

“记得按上次分的小组坐哦。”郑晟朝全班宣布，同其余同学谈着天。

就当易歆准备收拾好书本准备上课的时候，一声响亮的恸哭划破明空，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门被大力推开再合拢的撞击声。紧接着，被再次被开合，舒添余极快地跟随着孙怡冉跑了出去。

易歆顿时回头，只捕捉到了孙怡冉伫立在门口掩面哭泣的场景，舒添余正在旁边安慰。她和其余同学一样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她下意识地看向郑晟，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易歆瞠目结舌，摊了摊手问：“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郑晟望着她，同样摇头。

易歆站了起来，想出去一探究竟。可惜门口集满了不嫌事大的同学，水泄不通，她只得作罢。再说，自己能尽的绵薄之力，此刻对于缓解孙怡冉的情绪而言并无什么成效。

这么一想，她又转念坐了下来。

一分钟后，孙怡冉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坐在了易歆的旁边。她的眼睛周围红肿地宛若桃子般，涂的眼睫毛膏也被晕染成了一片，挂在眼睑。易歆拍了拍座位旁边，几乎就挨着郑晟桌子的椅子，示意孙怡冉坐下。

“你没事吧？”她小声问，措辞官方客气。

孙怡冉抽噎着说：“我、我的体育老师给了我一个2分……”

“啊？”易歆倒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眼正在观摩的郑晟，拍着她的肩，“为什么？”

“因为……之前在网课期间有一个考试……禁烟和禁酒的那个调研报告要上传到一个网站，结果被系统吞了。老师没看到，所以给了我一个不及格，还说我提交迟了……”孙怡冉看起来无比难过，断断续续地说。

“你没有解释吗？”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易歆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她怎么可能会听我的，她有什么理由听我，我又没有证据说我做了。”孙怡冉怨恨地说，“而且我之前做的，说不定全都没了……”

时针指向五分。

尽管不忍，不想耽误课堂进度的郑晟还是开口中止了易歆的安慰。小组开始各自分析课文，易歆盯着那一行行文字，脑子却无法正常运转。

孙怡冉开着电脑，孜孜不倦地上网浏览着自己提交的那一页。她不停地点击着刷新，在其他学生提交的内容之间翻阅着。这个学期的成绩又要出了，到这个节骨眼，谁都不想因为一个体育成绩而拖垮全部的平均分。

突然，孙怡冉看到了她失而复得的作业，兴奋地瞪大了双眼，拍打着桌面。

“还在，还在！没有被删掉！”她心有余悸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几分钟的焦虑涣然冰释。她激动地打开邮件，“我要给她发邮件，告诉她是她自己的问题没有看到，不是我没写！”

“太好了。”看到孙怡冉转悲为喜，易歆由衷地展颜，像是比对方还释然一般。

“孙怡冉，”郑晟看向她们的小组，说，“如果发好了邮件，就赶紧认真上课吧，别耽误进度。”

他瞅了一眼孙怡冉还是有些泪水盈盈的眼眶：“实在不行，你去一下洗手间调整一下再回来。记得不要去太久，十分钟内回来好吗？”

“好。”孙怡冉点了点头，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睛，“其实应该以及解决了。”

听着孙怡冉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易歆笑着冲郑晟调侃：“怎么您安慰学生的方法都一模一样啊。”

郑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易歆猜测，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太过平常了，已经自己只是他司空见惯的其中一员。十年级就如此看中成绩，十一二年级学生崩溃委屈的还不是家常便饭。毕竟在成绩决定未来和出路的时代，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儿，像紧紧绷着的一根弦，一分一秒都不敢放松。每一次成绩，每一次考试，都牵动着神经。

想起之前自己失控的经历，易歆无时不刻不感到羞愧。就像经常替别人尴尬一般——之前出糗的片段也会不时映入脑海，令人抓耳挠腮，无地自容。其实她之前强撑着绷住了，若不是郑晟单独叫她出去，是完全不会有那次意外的。

不过，易歆倒无比感谢，以及珍重那次经历。

“下午要考试了。”何家兴疲软地冲易歆悄悄说，“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没睡，复习了一晚上数学。”

“啊？”

易歆还没来得及惊讶，郑晟就合拢了手。

“咱们今天做一个活动好不好，活跃一下气氛。我看你们怎么都这么累啊，是因为第一节课吗。”

“什么活动？”李曦睿问。

“老活动了，”郑晟笑笑，“生死阅读。”

台下响起一片哄闹声。

“生死阅读”，是郑晟自创的一个课堂小游戏。每当班上新学一篇课文的时候，郑晟就会让学生分为两组，按顺序轮流阅读。每当有学生读错，学生出局不能继续参与阅读。其余学生继续交替，直至课文被阅读结束。如果在文章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已经全员出局，则视为失败。

“但这篇课文好难啊，”舒添余大声地说，“不读错真的很困难。”

“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预习一下不会的字，”郑晟说，“然后再开始。”

语毕，四周顿时陷入了嘈杂。有人查词，有人询问，有人练习朗读。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易歆有些怔怔地看着面前反复阅读同一个句子的肖继文，感觉有些好笑。

“请问可以用手机查词吗，老师？”张唯问。

“可以。”郑晟说。

“行，那我现在分下组。”郑晟拿起了名卡，“舒添余、孙怡冉、许涵、肖继文、曾文诚、何家兴、王成宇，还有……”他看向易歆。

“易歆。”

“啊，”李曦睿张大了嘴巴，大失所望地看向易歆，“不能和你一起了。”

“没事。”易歆宽慰道。

反正这次比赛肯定要输，她心想。

“赢了有什么奖励吗？”蔡铭哲问。

“赢了的，”郑晟一笑，“赢了的组我给你们糖吃。就棒棒糖。”

“好诶。”李曦睿说。

易歆轻轻叹了口气。

“好，那就从何家兴你们组先开始吧，然后换另外一个组，依次按顺序往后。”郑晟望了望，“先是何家兴，然后再王成宇，然后再易歆。”

何家兴像是有些不情愿地开始阅读。他读的极其缓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不少人憋不住笑了。

“我理解咱们胜负欲强，都不想读错。但咱能稍微读快点吗？”郑晟无奈地笑了。

何家兴这才微微加快了语速。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

“很好，下一个。”郑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