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拾叁 家长会

家长会。

一想到这三个字，易歆的内心还是会颤抖战栗。家长会是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畏惧逃避的一项不可或缺的公事。

她不是孤儿，更非留守儿童。她有爸爸，也有妈妈，有一个完整的家。只不过，她总是不能将这个“家”体面地公之于众。

“你说这么多话，是怕家长会没素材吧。”她想起上课时，郑晟冲蔡铭哲开的玩笑。

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至少蔡铭哲或其他父母还有聊天的素材，不论好坏。至少他们的家长会都能顺利的进行下去。对于这次的家长会将如何收场，易歆心里没有任何底。

小的时候，基本上是蒋雯和易綄都来参加。但近几年两人已经很少一起出现了。蒋雯最近变得愈来愈忙，有没有空闲尚未可知。至于易綄，概率就更小了。这次他虽然收到了关于家长会的通知，也只字未提要不要参加。

上次和赵律师的谈判不了了之，蒋雯和易綄又进行了一次。这次双方的态度倒有所改善，但抚养权的问题还是毫无进展。易歆没去参加，不知道具体内容。不过从蒋雯叙述的语气听来，易綄的表现依旧令人不快，还是像往常一样不欢而散。因为疫情的缘故，所有家长会都改为线上进行。好在不是每一场家长会必须要求参加，易歆和蒋雯商量她最后尽量参与，但还是每个老师都报了。爱思学校的家长会还有一个独特之处——学生也可以一同参加，不必忌讳什么。

易歆望了望表，叹了口气。还有五分钟。

第一个老师是自己的工程课老师。自己在这个科目的成绩优异，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突发会议的话，蒋雯应该马上也会出现的。她凝视着等候页面的屏幕发呆。两分钟后，面前旋转的圆圈页面切换成了摄像头屏幕。老师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一同出现的，还有蒋雯的面庞。她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开始微笑。

家长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易歆也慢慢地对软件的使用轻车熟路。目前为止还算顺利，蒋雯从公司电脑的平台登录，易歆在家里登录，两人分别同时进入会议室。

基本上所有的老师都对她笑容可掬，表扬夸奖着她这个学期以来的优异表现和成绩。就连严肃的体育老师也一改本色，满脸堆笑同蒋雯谈话。而蒋雯听到老师们对女儿赞不绝口的夸奖，更是难掩喜色。易歆全程坐在一旁礼貌地微笑点头，偶尔回答或者解释一下老师的问题。蒋雯的英语不错，正常聊天调解气氛什么的更是没有任何问题，她也不需要太多干预。

“那就先到这里。”历史老师点了点头，“很高兴见到你，易歆妈妈。我觉得她以后的历史成绩会非常优秀。”

易歆谦虚一笑。她并不喜欢历史，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我也是。谢谢您啊。”蒋雯都笑不拢嘴了。

两人同时退出了连线的页面，易歆不由得松了口气。连着开了七场会议——虽然每场比较简短，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特别是面对朝夕相处的老师。蒋雯那边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网络连接问题、没有中断、更没有突发的工作事件。还有最后一个科目，家长会就圆满结束了。

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易歆祈祷着。她并不想暴露任何有关家庭的缺陷和制造麻烦。

正想着，蒋雯发来了消息。

——“最后一个科目了。”

——“中文课，你肯定没有问题的。之前所有老师都表扬了你。”

“嗯。”易歆回复。

——“五点零八分了。马上进吧。”

一想到郑晟，易歆就感觉手脚冰冷，心里一阵不安分的脚步在徘徊不定。她不清楚郑晟会不会提及上次那件事，以及自己该如何回应。她突然意识到，她至今都没把那件事告诉蒋雯。所幸她后续考试的弥补，她中文的分数维持在了七分，第一学期的平均成绩也上了六。再说，她当时的状态实在丢人，后续得空了也不好意思提起了。

她尝试着排练一会要说的内容，脑子却一片空白。

罢了，即兴发挥吧。

这次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的长——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她还没有被接受进入会议。易歆站了起来，边低头踱步边望着电脑屏幕。

两分三十秒了。

突然，久违的页面闪烁切换，显示连接成功。易歆连忙坐了下来，打开了摄像头。

那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前。郑晟坐在教室内，并没有佩戴口罩。这似乎是易歆第一次仔细看他摘下口罩的样子。白皙的皮肤透着棱角分明的俊朗，漆黑深邃的眼眸被微微上挑的眉毛衬托地平淡如水。高挺的鼻子和柳叶般的眼睛相得益彰；透露着和蔼和亲切，又有些不失距离的分寸感。易歆起初不敢紧盯着他屏幕中央的脸，而是将视线聚焦到了自己的画框。还好，整齐顺滑的发丝服帖的垂在自己的肩上，刘海也整整齐齐地悬挂着。充满青春活力的眼睛秀美有神，五官也及其端正标志。

她暗自松了口气，将视线移回中心。

郑晟一本正经地向蒋雯问候，没有任何闲聊或冗词。素日随意幽默的郑晟突然换了个口吻，易歆突然有些不适应了。

“本次家长会一共有三个部分……”

郑晟突然发现了新的会议加入提醒，随手将他批准进入了会议室。霎时，一张不能再令易歆厌恶的脸以不可阻挡之势出现在眼前。

易綄，是易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