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壹佰壹拾伍 误会（下）

易歆此刻总算明白来酒吧的人为什么大多是出于浇愁解闷的目的了。酒是慰藉品，救赎，麻痹神经忘却烦恼的利器，能够短暂在现实和虚幻树立起一道屏障的天使。频繁出入酒吧的人并不值得被羡慕丝毫。

酒保并没有用疑惑猜忌的眼光看易歆一眼，只是单纯地询问她需要喝什么。意识到在酒吧坐下既消费的不成文规矩，并不懂酒的她指向了她唯一认识的威士忌，要求是加冰。酒保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履行她的要求，上下扫量的眼神间暗流着戏谑挑逗。

“你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墨亭接过属于自己的酒，无奈地觑着易歆，“如果想不清楚，就暂时别想了。到时候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易歆盯着另一位酒保手中上下翻飞以眼花缭乱的角度削切的老冰，散乱零碎地同墨亭搭着话。她不想令二人的见面如此无聊，但她此刻实在是没有兴致和墨亭认真聊天。

隔阂。她眼神涣散地瞥着对自己话题已经开始失去兴趣、回话开始变得极其简短敷衍的墨亭，热闹温暖的吧台徘徊着失落。与形色无论如何各异的人相处，她往往一下就能感受到两人灵魂之间的参差不合，敏锐地察觉出对方眼神间影射出的殊涂。究竟是否契合和相配，是依靠弥漫于空气中独特的灵魂香气就能辨别有无的。

意识到易歆和他进行的正常沟通都是强打着精神完成的，墨亭只好放弃强行制造话题，手环抱着明灿灿的酒杯。正好百无聊赖的酒保走上前同他搭话，他便兴致澎湃地与对方打开了话匣子，端起杯子去了酒吧的另一端。

被墨亭撂在一边正中易歆下怀，她落寞地望着看似浓度不高的饮料酒怅然所思地凝神，偶尔抬头往往大屏幕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猫和老鼠》。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喝光了杯中的酒，好奇地尝了尝热心酒保提供的附赠品，又多点了一杯盛于高脚杯中尝起来像水蜜桃的新饮料。同影子举杯换盏间，她追忆起小时候被这部动画片所吸引的场景，也是像这样一个寒冷遥远的冬季，她端坐在电视前，乐此不彼地看着猫和老鼠不知疲倦地相互追逐整蛊。

酒吧内的炉子烧得愈发温暖，厚重的衣帽早已脱下搁置在了一旁。CD机正播放着上世纪某乐队的忧郁爵士乐，又切换成一首悠远深长的无名小调。易歆扬起酸胀炽热的头颅，灯光在旋转，大理石地砖在变换着形状，垂直清晰的线条扭曲成了弧线。一个又一个白日梦。摆放在手边的手机在轻微地震颤响动，花花绿绿的锁屏页显示着从通讯录里打来一个号码。她挣扎着够向手机尝试从摇晃漂浮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却像一只破茧失败的蚕蛹在蠕动，怎么都挣不脱扑山倒海般的混沌和眩晕。来电提醒徒劳地响了半分钟，随即消失在了漆黑的锁屏内。

角落里，酒吧的老立式钟表正在低垂地摆动着陈旧而充满年代感的钟摆。伴随着时间摇曳的钟摆在咯吱声中一锤一晃，有节奏地摇摆。眼神迷离朦胧间，摆动的指针俨然变换成一个永不知疲倦和停歇的工人，勤勤恳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工，毫不顾及早已斑驳的头发和佝偻的身躯，也不知道咳嗽猛烈的时候停下来歇一歇。奇怪，衰老的钟表圆盘从远处看曲解形成了一张模糊的苍老人脸，如同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的场面。恍惚间，易歆竟觉得由时钟幻化为的老人正慈祥地迈着瘸拐的步子向她走来……

尖锐的铃声再次响起，强烈的震动音让易歆稍微清醒了些。她昏沉地趴在吧台上，瞥了一眼墨亭所在的方向，他似乎还在同酒保和几位刚刚结识的人忘我地高谈阔论。她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串干涩的呻吟。所幸，这点声音足矣让对方听见并引起注意，因为她看见墨亭正火急火燎地推开撂下酒杯从远方朝她快速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