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人不寐 客主

步观来到破观之内，一见到母亲之后纳头再拜。同在观内的二个姐姐已经脱去那让她们倍感耻辱的婚服，换成了普通人家女子的粗布衣服，她们一见到步观做出这样的行为，顿时感到纳闷，但是步观是救命恩人，她们立刻也朝着步观下拜。

场面上有些奇怪，步观面对着步夫人下拜，而夫人的两个女儿却对着步观下拜，形成了一个三角局面，这时候位于三角中间的步夫人发话了：“观儿，起来吧，沫沫，诺诺，也都起来吧，他是你们的弟弟呀！”

这时候两个姐姐才直起身来，仔细的端详着这位弟弟，他虽然蓬头垢面，但是眉眼之间已经尽是英气，与三年前那个朴实的少年大相径庭。可是从整个面部的轮廓来看，正是自己去学院修习的弟弟无疑。

二人大喜过望，团团围住步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时候步夫人说：“别围着弟弟了，让他去把衣服给换了吧，他呀，还带了个女孩子回来，你们一同去帮那个女孩洗个澡，再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

步夫人说的正是小豆子，二人诺了之后，领着小豆子去洗澡了。这破观虽然老旧，但是被女人三人收拾的整整齐齐，倒是应有尽有。

步观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这是步夫人的丈夫生前穿的，他穿着整齐的衣服，也剪去了一头长发和胡须，看起来清爽无比，只是相比他的年龄看起来要成熟了许多。

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儿啊，我虽然养育你时间不长，但是一直对你视如己出，这两年你不在身边，娘也想开了，我们步家不缺人继承香火，你又是两个姐姐的救命恩人。从现在起，你还是改回原名叫祝观吧，你这个名字堂堂正正！”

“娘，你永远是我的娘！”此时恢复姓名的祝观满脸泪水。

“娘，您休息一下，孩儿明天就去帮你把宅子给夺回来！”祝观说道。

这时候，沫沫带着洗梳完毕的小豆子进来了。大家看到焕然一新的小豆子，不禁眼前一亮，这孩子本来是一脸污泥破衣烂衫遮住了她原本的容颜。

她本来从小就出落得异常可爱，自从两年前开始买卖足民开始，父母就张罗着把她给卖掉，能换几个钱来。可是爷爷坚决不同意，他连夜带着小豆子逃出家门，给她故意穿了些破旧的衣服，脸上除了泥巴还抹了不少煤灰。

祖孙两个相依为命，一边沿街乞讨一边还要躲着那些足民贩子。那一日，爷爷乞讨时遇到了个好心人家，主妇不但愿意给他们两个吃的喝的，还愿意收留他们。爷爷千恩万谢，那主妇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咱们也是普通足民，我们本来也有一双儿女，上次庙会时孩子吵着要去看焰火，咱们什么身份啊，不可能去到街上直接看的，只能找个草丛远远的瞅着，哎”

“是啊，后来怎么了？”爷爷也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这家，只有夫妻二人，哪来的孩子身影。

“后来在草丛中正看的入迷，就来了几个人，一把扯住我们的孩子，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说完女人泣不成声了。

爷爷满脸怜爱的看着小豆子，老脸上也是老泪纵横，这时候那个妇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让你见笑了，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一年了，家里也没啥吃的，你们就多吃点玉米棒子吧”，说罢又端出一盆热乎乎的玉米。

玉米是穷人的食物，这玩意儿又管饱又好吃，关键玉米煮出来的汤黄橙橙甜丝丝，喝起来清热解暑。小豆子和爷爷吃了很多玉米，这是他们十几天第一次吃的这么饱，吃完还一人喝了两大碗煮玉米的汤，小豆子觉得幸福极了。

喝完了汤，没过多久，他们就感到昏昏欲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黄三一伙人给拴在一个破庙里了。

原来夫妇二人把他们卖了……

这时的小豆子明眸皓齿，一双好似眼睛亮如星辰，她的眼睛和原澄澄的眼睛又不一样，澄澄双眼如同海水深邃而小豆子这双眼睛好比山边的泉水灵动又清澈，双眼下是一只小小的，但又鼻梁高耸的鼻子，再往下一只樱桃小口嘴角微微上扬，仿佛一直面含笑意。

她轻启朱唇：“观哥，你这样盯着我看，是后悔救了我吗？”

祝观想也想立马脱口而出：“不不不，不后悔，我是想救了你这样好看的小人儿，是多了个童养媳了。”

说罢他立刻后悔了，怨恨自己怎么能如此轻薄，连忙追道：“对不住了妹子，哥哥这个嘴巴是该抽，心里真没有那个意思。”便立刻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另外一只手也伸出做势要打的时候，小豆子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她面色泛红，仿若一顿桃花一般，因为拉着祝观，一截葱段似白嫩的手臂从衣服中露了出来。祝观正要说点啥，突然闭嘴，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小豆子涨红了脸说：“观哥你是我的恩人，开什么玩笑我都不会生气，就算你说的不是玩笑，那我……我”，她的脸越来越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祝观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步夫人收留了他，而在小豆子失去一切的时候是自己拯救了她，想到这里，他哈哈哈大笑：“好！接下来我们先夺了步府，再去帮你报被骗的仇！”

次日中午，日头正盛，步府位于沁州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背后，正面就是在沁州城最有名的“百步香”茶楼，号称百步之类必定能够闻到他家茶楼的香气，更是取了谐音，希望步家多子多福，能达到百口之家。

祝观带着步夫人，步诺诺，步沫沫和小豆子一行五人来到这百步香茶楼，远离茶楼三丈外大家就闻到一股子酒气扑鼻，再抬头一看“百步香”的牌匾还在，只是旁边红色的幌子上，从“茶”字变为了“酒”字。

步夫人看的心中憋闷，步家百年来都是以种茶，炒茶，卖茶为生，她的先夫更是滴酒不沾，他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茶是饮中君子，酒是饮中莽汉，茶让人清醒而酒让人糊涂。他这一生爱茶是爱到了极致。没想到步蛮接替哥哥之后，不好好经营也就算了，连祖业都丢了。

她上前一步，正要发作，就看到酒馆的桌子上趴着个醉汉，这醉汉烂醉如泥瘫在桌上，小二正端着一盆冰水扑劈头盖脸的往他头上浇过去。

这个醉汉抬起来了头，这人双眼迷离，满脸红晕，尤其是两个颧骨简直红的发亮，下面一个酒糟鼻子显得有些滑稽，嘴上还流着口水，身上穿的衣服和头上带的纶巾倒显得他还是个文士模样。

那小二见泼完水之后这人还不醒，于是跑去后堂，边跑边嘴里骂骂咧咧:“真晦气，哪里放出来的野狗跑来吃酒不付钱，打都打不醒。”过了半晌，小二从后厨拿出了一个烧的通红的火钳子，做出了要往醉汉身上烫的迹象。

“住手！”小豆子看不过去了，呵斥了一声，她是穷苦人，最了解穷苦人的想法，就算是偷，也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刑罚，这个小二看起来年龄和她一般大，怎么会这么狠毒。

小二放下火钳子，嚣张的说:“知道这店是谁开的吗？当今国王的侍卫是我们老板的亲儿子！这个酒鬼过来喝了七八十种酒，合计要收起码30文，今天非得让这龟儿子吃点苦头”。

步沫沫心直口快，她呛道:“你们这些人就知道狗仗人势，我们才是这家店的主人，之前店里定下的规矩，文人雅士来饮茶，只要是真心爱茶的，随便赊账。你们卖酒也就算了，还敢打人？”

那小二不知她是谁，但是见她说话自信坚决，倒也不敢发难，转头看了看掌柜的。

这掌柜姓李，是原来步蛮府上的账房先生，尖嘴猴腮山羊胡，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他一眼就认出了步氏母子三人，当年他也跟着步蛮一起赶她们出去的。

李掌柜白了步沫沫一眼，嘴皮子一撇，对着小二说道:“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做人要有点识别真假的眼力见儿，这时候有个足民跑过来和你说他是当今国王你信吗？今天来个人说店是你的，明天来个人说店是他的，你都信？长长脑子吧！”

小二受了骂，心头更气，要把这腔子无名火发到别人身上才更舒服点，于是他抄起火钳子正要往那醉汉脑门上打去，就叫一锭银子轻轻的拍在桌子上了。

小二赶忙收住手，顺着银锭子望去，祝观正笑眯眯的望着他:“这些钱够不够？不够我再拿点给你。”小二立马换了个脸:“这位大爷，你有钱不早说？我们这里只要有钱就是爷，这些钱足够付那人的钱了，不但够他喝，就算大爷你们几个也一起喝那也够啦。”

祝观大笑:“那给我们上五杯茶，两杯龙井一杯铁观音一杯茉莉花一杯福鼎白。”说罢又拍出了一个银锭子。

那小二的脸上都笑的乐开了花，他知道自家店没有，他可以去别家店帮忙带啊，这笔买卖对他自己来说真的是赚翻了。他瞄了一眼掌柜的已经不在堂里了，赶紧点点头，把银锭子揣在了自己怀里。

小豆子替那醉汉灌了醒酒汤以后不久，这人悠悠的醒转过来，砸吧着嘴巴说:“天外有天有飞仙，泥城花落锋之巅。”说完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起身就走，连一声道谢都没有，留下错愕的众人。

诺诺嘟着小嘴，生气的说:“弟弟花了这么多钱维护这浑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说两句莫名奇妙的话，连个道谢都没有。”

步夫人安慰道:“诺诺不要生气，我们帮助别人不是为了图别人的感谢，如果只图这个，被帮助的人会有很重的心里负担，这样啊，倒是最好的结果，观儿你说是吧？”

谁知道祝观看着那人的身影，口中喃喃说道:“咱们遇到神仙了！”

“什么？神仙？就刚刚那个醉汉吗？弟弟你莫不是昏头了吧？怎么看也不像是修习到最高境界的神仙啊！”诺诺可没这么容易信。

可是祝观不吭声了，他不愿和姐姐争辩这事情，也只有他才能感应到刚刚醉汉身上那奇特的灵力，或者说

“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