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魂秘传 第二十五章 定风之剑

伴随龍残到来的其实还有一位，只不过他隐匿于暗处，待到认为双方已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抽刀便杀了出来。

龍残站立一旁静静观瞧，他并没有急于出手，因为龍少野已经出手了。

他的手举了起来，他举起手并不是要去接对方的刀，更不是要做别的，他举起那只握住御灵青樽的手，居然是为了将内部的冰水倒在自己的脸上。

龍残怔住了，持刀杀来的也怔住了，但他的刀并没有因此停顿，眼见着刺入胸膛，终于，龍残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他的速度很快，这是句废话，速度要是不快的话，自身都难保谈何救人呢?

只见一只手伸了过去，拖住了那个将自己藏在气雾中男人的肘，忽然，他顿时感觉到自己像腾云驾雾般被拖了起来，飞了出去。

至于他的刀，则已经在龍残的手里了。

见状不妙，对方不与他们多做纠缠，一个瞬移立刻消失无踪。

冷，非常冷。

空中高悬两个烈日，府内火气充盈，龍残却感觉到身边传来极度的冰冷。

他清楚地知道，这股冰冷的源头在哪，但他却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更没有办法让冰冷消失。

他向来都是宁可苦了自己，也不会麻烦别人的性格，然这种性格却注定了要他承受比常人多百倍的痛苦。

龍少野抬起了头，看见了眼前这个侠义无双之人的脸。

龍残的脸上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一种温柔而伟大的了解与笑容。

他将手中的刀轻轻放在石桌之上，自己也坐到了龍少野的对面，取出一坛酒，一坛来自玉龙关的美酒，同时取出的还有一只酒樽，为什么是一个?因为他知道龍少野从不饮酒。

三杯拔剑舞龙泉!

喝到尽兴处龍残便在这小小院落中舞起了剑，龍少野看着他舞剑，心中非常清楚，对方的剑法不逊色剑盟中的任何一位。

转头看向面前未有喝完的酒水，忽然，他也想感受一下，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但他只是有这念头，身体却迟迟未动，直到一只酒樽出现在离自己面部仅三厘米的距离时，才看见，龍残已然舞剑完毕。

“野兄，今日难得有雅兴，何妨破例喝杯酒呢?”

“这酒，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要想了解酒的滋味，唯有亲尝过后方能知晓。”

“残兄何不直接告知?”

龍残没有答话，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喝着樽内的酒水。

他喝的太快，亦喝的太多。

龍少野在看着他喝，看了许久，忽然道：“君之酒量好像又精进了许多。”

龍残依旧不语，举杯，饮尽，一气呵成。

龍少野对他产生了好奇，问道：“君一天要喝多少酒?”

龍残趁着倒酒的空隙解释道：“自然愈多愈好。”

看了看酒坛的大小，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御灵青樽，道曰：“此物能装下整个渊海，吾饮内部寒冰之水，一日之功最多也就能吞下它一半的一半，若以此来计算，君又能饮下多少?”

“若是这红颜醉，七坛已是极限，若是其他龙酒，应当能够吞入九条，深长八百里之河流。”

龍少野叹息了一声，或许是自愧不如，因为九条深长八百里的河流，已然超过了渊海的一半之多，他纵使没有喝过酒，也知道酒水是会醉人的，龍残能强撑醉意喝这么多，试问，他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够做到。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龍残为何会主动接近自己。

龍少野忍受孤独，无须朋友知己，但当遇到一个自己无法拒绝，却又是怀揣着其他目的靠近自己之君子时，难免会感到痛苦和悲伤。

“以前，素不相识，更非知己朋友，现在……”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昂首看向他，露出左侧虎牙笑道：“君子是谁都无法拒绝的，哪怕他带着某种目的而来。”

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显然龍残不是这样的。

他可以为了朋友豁出一切，因为他看重别人远胜看重自己，还有，能成为他朋友的人，绝对是为了天下为了别人着想的人，这一点，起码到现在龍残还未有看错过。

“从素不相识到生死之交，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很明显，先前那个来暗杀者满足了这个契机。”

“离火战龙族自己的都不知道，竟然会有勾结异界之败类，残云门却是洞察先机，足令在下佩服。”

“野兄何必自谦，论江湖上的消息，就算龍霄宗也比不过玉纺阁，相信早在进入南炎城那刻，野兄便已知晓了一切。”

龍少野沉默了片刻，方才傻傻的问道：“现在，残兄算在下的朋友?”

“不!”

“果然。”

“是生死知己!”

他的话是那样的斩钉截铁，眸中的光芒是那样的强盛，龍少野从未见过这般炽热的目光，就像要将人活活吃掉一样。

不过，在这一瞬间，他笑了，话多了，同样的，他也更加痛苦了。

“做吾龍少野的知己，注定残兄会英年早逝。”

“那又何妨呢?天地万物焉有不灭者，时间长短罢了，既逃不过就该坦然面对。”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温柔文雅的微笑，看来这是他的真心话，其实这又是一句废话，像他这样白璧无瑕的君子，是不屑去说谎话的。

“记否?昨日客栈之话语。”

龍残仔细回忆着那天的事：“昨日之言如繁星，野兄问的是哪一句?”

“看不见的刀并不可怕，摆在明面上且不动的刀方是最可怕的。”

“记得吾回答的是，明面上不动的刀，哪天突然动了，可真谓是防不胜防。”

“今日，那把刀动了。”

“是啊，但那刀隐藏的太深，依旧看不出是哪一把。”

“不!”

“不?”

“自始至终，刀只有这一把，他动了就再也回不到原位了。”

“看来，他终究太过心急。”

龍少野拿过石桌上的刀，眸中闪过一丝奸诈与得意：“因为他没得选，不动就意味着灭亡。”

龍残明白，这句话不单单指代城主府内的奸贼，更指代着客栈内的墨羽。

墨羽的刀摆在明面其实让龍少野更痛苦，他每次见到想到，那把刀最初是为自己准备的，让他怎么想，他难道不痛苦吗?

再说墨羽，他只想到这么做，自己的心会好受，完全将龍少野忘在了一边，或许他自以为是的认为，对方在看到自己放下了过去，也会同他一样轻松许多，可他终究不是龍少野。

“其实，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一个是为了心中的执念，一个是为了天下的安危，然他们却又都错了，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将一切解决，却偏偏固执的认为，杀戮才是解决一切的根本。”

“对错与否，谁来评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将知晓真相者全部斩杀，一切皆由自己说了算。”

“或许吧，但少野又何必非要让他们生恨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相较从未有过谋面的父亲，雪影更珍惜的还是汝，故，不能让她在失了父亲后，再次失去她所珍视者。”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跟着吾，只会更痛苦。”

龍残躲过少野手中的刀，正常情况下他是做不到的，但对方愿意让他夺走。

“刀也是有思想有意识的，不能使用者让怎么想它就必须怎么想，合不合适，痛不痛苦全都取决于它，少野又何必代为做主呢?”

说实话，无论怎么改变，在说话技巧这方面，依旧乃龍少野的弱项。

“残兄，汝似乎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存在了。”

龍残笑了，笑的有些腼腆：“野兄不也变得爱说话了吗?”

其实他们从未变过，只是将一直封存的真实的那面，于此时此刻向对方敞开了罢了。

“有朝一日，残兄见到少野善恶两面，皆是吾是个怎样的存在，将完完全全暴露汝之面前，奈何，残兄却无法将自己，完完全全暴露于吾知晓。”

龍残不再笑了，脸色瞬间沉重了：“何解?”

“压制本性，意味着将自己斩杀，这样的君子但凡狠起来，将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存在。奈何，残兄不会有狠的这一天，因为它早已被亲手斩杀。”

龍少野微笑的站起来，拍了拍龍残的肩膀道：“现在吾该走了，龍冰的身份大家都清楚，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眼前她不是残兄的，以后自然也不会是龍少野的。

对了，不知怎的，身边尽是些嗜酒如命之徒，防止喝的不过瘾，吾于某处存了足有整个渊海那么多的美酒，残兄去了就能喝到。”

他没有等龍残回答，就快步走出了院落，然在他走出院落时，龍残面前竟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躲在暗处的女人。

“他走了?”

“是啊，走得那般洒脱。”

“他会去哪?去找雪影?”

“雪影是不会离开客栈的，起码现在不会，因为她最爱热闹，绝不会轻易错过剑道比武，况乎，此地尚有事情未解决，他怎能就此离去。”

“离火战龙族要的是龍风，他在不在不重要，至于那勾结异界之奸贼，他既然动了便逃不了，龍炽想必已经知道那是谁了，故此，他留下已无意义，终究，他还是离开了。”

对方脸上的落寞，让他感到无比伤心，但他却只能强颜欢笑，努力让自己无所谓。

“冰儿果真是最了解他的，奈何，他有他的道，当执意要离开时，谁也留不住他。”

龍少野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九曲回廊，整个人都似有轻飘飘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愉快过，以前的他什么都没有，却宛如整日背负着数千座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反观现在，却轻松的如空中的云彩，漂浮的羽毛，他真的很开心，好像那些大山全都没了，自己终于可以做自己了。

当一个人在某一个人的面前表露无疑后，那么当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就不会再去伪装，因为那样已经没有了意义。

南炎客栈二楼。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地方，以及那个熟悉的人。

桌上放着酒樽，樽内倒满了酒水。

经过介绍认识，龍风对眼前的男子渐渐产生些许敌意，或许墨羽知道自己在这不方便，于是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龍风将一柄同寒天云纱颜色一样的宝剑放到了桌面，他告诉雪影：“此剑名唤‘定风’，乃吾与龍烈耗时许久打造而成，本来是要送给师尊的，现在，吾想汝亲手送去。”

“为何?”雪影不解的问道。

“大家相处时间不长，但可以肯定汝对师尊的感情深厚，无论这感情是情爱亦或其他，总之，吾想让尔留着他的身边照顾他。”

“有事弟子服其劳，作为徒弟的不去照顾，要吾去照顾这是何种道理?”

别看嘴上这么强硬，实际心中早已松动，现在她只需要龍风给予一个台阶。

怎料龍风不懂她的心意，叹了口气道：“既然汝不愿，那吾也就不再强求，或许，师尊也不想有谁跟在自己身边吧。”

此话一出，差点没将雪影气到吐血，用力的朝着龍风冷哼一声，气呼呼的下了楼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龍风准备离开之际，一句话让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没有言语，没有声音。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

也许直到现在，龍风才真正看清龍少野。

他是个复杂又矛盾的存在，或许这跟他的身世经历有关，而且他最擅长的便是迷惑住身边的人，就像雪影，被他迷惑的呆在客栈里面不愿去见他。

桌上有樽，樽中有酒。

龍风忽然举杯一饮而尽：“好酒。”

龍少野看着他，微笑着看着他：“是好酒。”

“师尊也懂酒?”“不懂，但闻的出来。”“比武之事弟子听说了，想必师尊是来做说客的吧。”

“汝可以不去。”“师尊都已答应了，不去岂非不好。”“无妨，有麻烦，尽可让他们来找吾。”

“做弟子的不能为师尊排忧解难，也绝不会增添麻烦，故此，龍风同意去帮他们，也尽量不去找血天泽他们的麻烦。”

龍少野闻此，感到异常的欣慰：“龍炽他们已经同意，让尔在擂台上同血天泽他们一决生死，如若有命活着的话，吾师徒二者他日自会在江湖上碰到。”

“师尊要走?”龍风显得很是不安。

“继续留下已无意义。”“剑盟比武的目的，就是让师尊去参加，您若不去，那这比武还有和意义?”

“剑盟此次派出的乃剑雄，有机会，汝可与他再决高下。”

“原来，师尊一切都安排好了。”“倒也不尽然，龍烈之父被谁所杀，现龍炽已然知晓，汝可以帮助他彻底解决离火战龙族内的事，相信龍烈日后的城主之位，会坐的更加稳当。”

此刻的龍风，全然被落寞包裹，虽说他未有正式拜师，但双方都已认定了对方。

离别是伤感的，秋是悲凉的，人也是痛苦的。

当有些事情已成定局，那么能做的就是去接受他。

龍少野一把抓起桌上的剑，拔剑出鞘一看，只见上方刻着『定风』二字，注视片刻收剑归鞘：“好剑，定风二字非后天雕刻，应是剑成型时自动生成的。”

“龍烈说过，有些兵器在锻造时，会有这种现象产生，此乃【缎纹成字】。”

这柄剑龍少野很喜欢，但是他却不能要：“剑虽好，吾却不能收。”

“为何?!”龍风急了，他应该急，好不容易锻造的对方竟然不要，若是剑之本身因素他可以接受，但若是对方自身问题，那他就很难去接受。

龍少野静静地看着他，重新将定风剑放回他面前：“拿着它，去参加剑道比武，之后汝自会知晓这柄剑的真正适用者为谁。”

面对他的话，龍风将信将疑，但龍少野根本不管这些，将该交代的悉数交代后，便身化成光华消失于天际。

不多时，雪影跟着墨羽冲了上来，见她四处张望，然后瞬移至自己身前道：“他是否来过?”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拿过定风起身望向光华消失的方位：“来过，又走了。”

“走去哪?”

“天之涯，海之角。”

“天之涯，海之角，不管他在哪，吾发誓!定会寻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