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楼欢 第二十章 找乐子

民国政府和段家要联名开孤儿院的事情很快就传出了消息，顾秀珍对这件事很上心。

这日，她带了随从来到了圣心教堂，刚进礼拜堂就看见了一个正在跟修女说话的外国男人，穿着黑色的袍服，想必就是罗伯特神父。

她让随从去旁边等着，自己走上前去。

罗伯特正在和人说话，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道清脆的女声，转过头来看见的便是穿着蓝色洋装，双方置于身前，手上拿着一个同款小包，微笑着看着他的段绣珍。

“罗伯特神父，”段绣珍说，“打扰了。”

见有客来访，那修女自行去了，罗伯特面露疑惑：“小姐是？”

段绣珍回道：“神父你好，我是段绣珍，您想必是圣心教堂的罗伯特神父吧？”

“段小姐你好，我是罗伯特。”

段绣珍客气道：“神父，我是为了开孤儿院的事情来的，听说圣心教堂慈善，收留了很多孤儿，我想看一看他们，不知道方不方便？”

民国政府和段氏药业要合开孤儿院的事情圣心教堂已经听到风声，眼下听这位小姐姓段，罗伯特不由猜测道：“段小姐是段氏千金？”

段绣珍点头：“是的。”

罗伯特想了想，说：“小姐跟我来吧，孩子们在后院。”

段绣珍点头，随着罗伯特去了。

二人走到教堂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院子前面是一块空地，台阶上便是房间，孩子们正在院子玩耍，有男有女，人数大概在十五到二十左右。他们有的在踢毽子，有的在跳绳，还有的在追逐嬉闹。院子里遍布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罗伯特说：“现在是他们的娱乐时间，每天这个时间段他们都会在这里玩耍。”

段绣珍疑惑：“那除了娱乐时间，他们都做什么？”

罗伯特解释说：“女孩会跟着修女做些针线活，男孩稍微大一点的会让他们打扫卫生。总之，不能让他们什么都不做，那样对他们不好。”

段绣珍点头，神色赞同。

罗伯特说：“听说孤儿院建成之后，会把他们接过去？”

“是的。”段绣珍看着身旁的人问，“神父会舍不得这些孩子吗？”

罗伯特摇头，神情并无变化：“这样更好，这里条件有限，如果孤儿院建成，孩子们能读书识字，就更好了。”

段绣珍想了想，点头，转眼看见那一排房间问：“神父，我们能去孩子们住的地方看看吗？”

神父说：“当然可以。”

神父带着她走过去，指着一个大通房说：“这个就是孩子们的房间。”

这时候房间正开窗透气，段绣珍转眼看去，将里面看了个大概。里面是一个大通铺，铺位沿着房间墙壁绕了一圈，被子整齐地叠放在上面，除此之外就只剩窗边的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茶壶杯子。虽然陈设简单但是很干净。

她正在打量，身边的罗伯特问道：“段小姐，我很好奇，段氏为什么会突然出资办孤儿院？”

段绣珍转身，郑重地说：“是这次贵教堂和村民之间发生的事，让我们注意到了这些特殊的孩子。”

她又看向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顾大哥说得对，天朝的孤儿天朝人应该出一份力。”

罗伯特欣慰地点头：“这位顾先生很有智慧。”

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说起来也巧，之前也有一位姓顾的先生来找过我。”

段绣珍微蹙眉头，试探地问：“也是一位顾先生？神父可知他的全名。”

罗伯特笑答：“我对他印象深刻，当然记得他的名字，他说他叫顾玄欢。”

“顾大哥！”段绣珍微惊。

罗伯特听她如此说，笑道：“看来段小姐跟我说的是同一个人。”

段绣珍心里转而涌上一股惊喜，好奇地问：“他来找神父是为了什么事？”

罗伯特回想一番，将那日情景说了，段绣珍听后，叹息道：“他竟然一句话也没透露过，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他的功劳。”

罗伯特说：“这个年轻人很优秀，段小姐如果再见到他，烦请告诉他一声，圣心教堂很欢迎他的来访。”

段绣珍点头：“谢谢神父，绣珍必会转达。”

这时一个修女过来找罗伯特，像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一趟，段绣珍见状说：“神父去忙吧，我也该回去了，今天多谢神父了。”

*

段绣珍回到段家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段家父母都在，连段翰渊也早早回了，正拿着一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看着。

见她回来，段翰渊抬眼问：“去哪儿了，现在才回家？”

“哥，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段绣珍放下包，坐在段母身边，“我今天去圣心教堂了。”

段母撸了撸女儿微微散乱的头发：“你去洋人开的教堂做什么？”

“妈，我们段氏不是要出资开孤儿院嘛，我就去看看那里的孩子们。”段绣珍抱着母亲的手臂，语带撒娇。

段母却皱眉说：“那圣心教堂才出了事，虽然现在都解决好了，但妈觉得那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妈妈，”段绣珍看着她，“这件事都已经结束了，既然都是误会，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我今日确确实实看见了，孩子们在那里很开心，教堂真的用了心的。”

又说：“您不要对他们存在偏见。”

“这孩子，妈妈还不是关心你。”段母嗔怪。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最好了。”段绣珍把脑袋搁在段母肩膀上撒娇。

段父从旁边瞟过来：“这么大了还跟妈妈撒娇。”话虽这样说，语气却宠溺非常。

段绣珍看向她爸：“爸爸。”

“行了行了。”段父摆手，手上也拿了一份报纸。

段翰渊自从她回来问了一句后便没有出声，一边看报纸一边听他们说话，嘴角含笑，舒适惬意。

“对了，哥，”段绣珍看向他，“我今天去教堂还知道了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段翰渊抬眼：“我不猜，你直接说。”

段绣珍瘪嘴：“没情趣。”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继续说：“我听罗伯特神父说，顾大哥之前去找过他，也是顾大哥说服他去找英国大使馆的。”

段翰渊终于正眼瞧过去：“是他？”

他是听说罗伯特主动出面事出有因，但没想到是因为顾玄欢。

“对呀，”段绣珍点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绪，“顾大哥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却提都没提一句，好事不留名，真是君子典范。”

“你说的顾大哥又是谁？”段母微侧着身子发问，段父也从报纸上移开了目光看过来。

段绣珍见状，转身小声跟他们解释着，段翰渊却陷入沉思。

*

过了几日，学校开学。顾玄欢提前一天回了学校，正在收拾屋子，突然听见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你怎么也提前回了来？”

段翰渊温声说：“我回来准备准备。”

“哦。”段玄欢点头，心想这人立在门前不走，是不是有话说？她正准备问，就听段翰渊道：“你之前去过圣心教堂？”

顾玄欢“嗯”了一声，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立了大功，为什么不说？”段翰渊问。

顾玄欢看着他：“我立了什么大功？”

现在是白天，顾玄欢回来的时候打开了窗户透气，屋内便没有开灯。现在她一脸茫然的模样，阳光从走廊上射进来，从段翰渊身侧路过，照在她脸上，连脸上的小绒毛都纤毫毕现，

他一时之间有点恍神。

“段同学？”顾玄欢见他只看着她不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

“你去找了神父罗伯特，说服了他去找英国大使馆说和，英国人才会这么快松口。”段翰渊解释。

洋人难缠，要让他们松口颇费功夫，前些日子他们没少为这件事发愁，没想到却让他几句话给解决了。想到这里，段翰渊看她的眼神不免有些复杂。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顾玄欢说，“我当时确实去了一趟，但是我也不确定罗伯特神父是被我说动的，所以就没提，现在看来我那一趟也没白去。”

段翰渊见她无意邀功的样子，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顾玄欢换了衣服，恢复了学校日常的跑步训练。操场旁边的宿舍楼里，有人倚着柱子站着，远远看着她，见她跑了八圈后才停了下来，绕着操场慢慢走着。

段翰渊惊疑地回神，他刚才竟然就这样看着这人跑步看到现在，旋即便收敛了嘴角不知什么时候露出的笑意，转身回了房间。

翌日，学生们陆陆续续地都回了学校。开学典礼之后，大家又开始了正常规律而又痛苦的军校生活。

随着体力的变强，顾玄欢也随之改变了自己训练计划，除了每天晚上的八公里跑固定不变外，其它体能项目都有微调。

感觉到自己一天比一天变强，她心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这天是周日。军校的生活很枯燥，每逢假日，学生们大都会出校门溜达。顾玄欢本来没打算出去，没想到杨朝贤来敲了她的门。

“顾玄欢，今天周日，出去找点乐子？”杨朝贤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挡住了门口大部分的光线。

顾玄欢挑眉：“找什么乐子？”

谁知杨朝贤直接走了进来，拉着她就往门外走：“去了不就知道了。”

“哎，你先说清楚……”二人才踏出门口，顾玄欢便看见了段翰渊。原来他也在。

她朝他点头示意的功夫，已经被杨朝贤拉着走到了楼梯口。

车直接把他们大都会大门口。

三人下车，顾玄欢看着这扇许久不见的金色大门：“你说的找乐子，就是这里？”

杨朝贤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面上的表情吊儿郎当：“怎么，你还不满意？这地方可是君城的销金窝，今日段公子请客，你别跟他客气。”

“哈，”段玄欢一把掀开肩膀上的手臂，“听杨公子这么大口气，我原以为是杨公子你请客呢。”

手臂又重新搭了回来，颇有不要脸的味道：“有咱段公子在，哪里需要我来献殷勤。”

“我说，”顾玄欢盯着重新搭上来的手臂，“你这毛病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能不能改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朝贤对顾玄欢的印象已经改观。

他们这帮同学亲眼见证她从倒数第一变成名列前茅，虽然比起段翰渊之流还不算最强，但她的进步堪称神速。

现在，要是每天晚上看不见她跑步的身影，他们都不习惯。

杨朝贤对心里认可的人一向予以尊重。顾玄欢跟他是同学，这些日子二人已经混熟了，所以，这位杨公子对人表达尊敬的方式便稍微有些扭曲变形，成了勾肩搭背。

听顾玄欢这么说，杨朝贤笑道：“别说，你这身高我搭着还正合适。”

顾玄欢黑脸，这是在骂她个子矮？

见她脸黑，他立马松了手后退一小步，讨饶般地说：“兄弟，我错了。”

顾玄欢瞟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

这时段翰渊说：“不是要去听阮琳唱歌？等你们在门口聊完，估计阮小姐也该下台了。”

“哦，对对！”杨朝贤说，“走，我们快进去。”

三人一进门，就有侍者上前引路。顾玄欢见这二人轻车熟路的样子，定是这里的常客。

她问：“怎么又是阮琳，诺大个君城，难道就没有别的歌星了？”

这种问题段翰渊一般是不会回答的，所以她一开始就是在问杨朝贤。

果然，杨朝贤接过话头：“有是有，但是最出名的还属阮琳，本少爷见过这么多女人，还没有比她更有女人味的。”

他说的是女人味，而不是美丽或者漂亮。顾玄欢回想当日见过的那个金色身影，红唇飞扬，身段娇媚，确实女人味十足。当下便赞同地点头。

“你也喜欢阮琳？”身边的段翰渊问。

顾玄欢看向身侧，不置可否：“漂亮女人，大家都喜欢看嘛。”

段翰渊笑：“倒是实在。”

顾玄欢笑了笑，没说话。

三人在雅座区坐下，服务员端上红酒和香槟。

大都会依旧是灯壁辉煌的样子。雅座区已经满座，大厅内的人也越来越多，舞台上有舞女在跳舞热场，白花花的大腿时隐时现，勾人心肠。灯光炫目耀眼，侍者穿梭其间。

杨朝贤说：“这位阮小姐难得登台一次，每次只要一传出她登台献唱的消息，大都会准是座无虚席。”

顾玄欢笑着说：“没想到你还追星。”

“追星？”杨朝贤问，“追星是什么意思。”

段翰渊也转头看了过来。她解释说：“那位阮小姐是大明星，而喜欢她追着她跑给她送礼物嘴上大喊着‘阮琳我爱你’的，简称追星。”

她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模仿粉丝呐喊的样子更是夸张有趣。二人极少见她这般生动的样子。本来她就长得好，如此模样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杨朝贤笑了出来：“你这说法还挺有意思。”

“不过本公子可不像你说的那些人，对于美人，本公子只会欣赏，才不会做那么落脸面的事呢。”

顾玄欢笑了笑，手里的香槟不知不觉被她喝到了底，她害怕喝多，便将杯子放回桌上，却不想，段翰渊从容地拿起旁边的酒瓶，帮她续上了一杯。

她阻止不及，便收回了手，心想，不喝就是了。

杨朝贤在一旁见了，说：“你小子面子挺大，能让段公子亲自伺候。”

他本是刻意调侃，却没听见对方回应，转眼看去，见她正扭头看着某个方向，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

“顾玄欢。”他顺眼看去，“你在看什么。”

谁知她倏地一下站起身，对二人说：“我看见一个熟人，我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