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饵 第八章(二)

乔素吃力的坐起身，也看向窗外，月下竹影，如人徘徊，所以他在看着窗外时，是在想谁呢？

“那杯咖啡被放到我手边时依然很烫，至少有七十五摄氏度吧，而警局中到处都有监控，所以不可能是在警局下的毒，那么只能是在外卖送来之前下的毒，但那时候的咖啡只会更烫。”

谭黎一瞬明白，肉毒毒素很容易在高温下失活，如果下在滚烫的咖啡中，即使不能完全灭活，也很可能会影响毒性，而选择下毒的人是不可能不认真研究所使用的毒药特性的，更何况是这种简单查询便可能得知的常识。

而敢在警局那样危险的地方动手，就是有一定要置乔素于死地的原由，在人多手杂的环境下，在那么多的外卖咖啡中，又能准确的将有毒的咖啡送到乔素手中，期间一定有着极其精准的设计，又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所以那个人给你下毒，却又不想让你死？”

乔素摇头，谭黎也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说，不再追问。

“我猜你并没有跟警察提到这条线索，但又为什么告诉我呢？”

乔素轻轻咬唇，神情有些怯懦，眼神中却是更多的倔强，如风雪中瑟瑟的白梅，又更像个任性的孩子。

“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了，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觉得呢？”

反问是典型的回避方式，也是最简单的心理学常识，而谭黎这样的人如果在回避，甚至并不掩饰他在回避，那就没有任何人能问出真相。

而他很早就看穿乔素也是极敏锐的人，所以不再编造理由，那一句反问直接就是拒绝回答，他也很清楚乔素能听得懂。

乔素却忽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惯于掩藏，预判形势，不动声色的引导谈话，这样的警觉让她很熟悉，乔素已经在竭力控制神情，但她知道那一瞬间，她的瞳孔一定在放大，因为她忽然感觉到在谭黎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十几年的如履薄冰，每一天都是不见天日的压抑，看不见尽头的咬牙坚持，才能造就一个人拥有食物链底端生物才会有的危险本能，但谭黎这种一呼百应的人，即使因为位高权重而谨慎多疑，却也不该是这样的警觉，简直像在小心防备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谭黎忽然伸手，覆盖在乔素的眼睛上。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这双眼睛，简直就像手术刀。”

掌心传来睫毛扑扇的柔软触感，如扣住了一只活生生的蝴蝶。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认为我是喜欢你呢？这也是我们目前最好的解释，不是吗？”

谭黎收回了手，转手调暗了台灯。

“我想我们都问不出彼此什么话了，你早点休息吧。”

房间幽暗，落进更冷的月光，银色的潮水一般涌入眼中。

乔素定定的看着窗外，目光沉如死水，早已习惯即使在独处时也不露一丝情绪的端倪，只有偶然眨动的睫毛遮掩了微闪的眸光，因为她在想那个人，从拿到那杯咖啡开始，她就一直在想那个人为什么要冒险在警局动手，或许是因为警局有不一样的意义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那个人并没有完全放下，既然还有执念，就还有软肋，乔素微微抿唇，极浅的笑意，却有极浓的苦涩，她即使猜到，即使知道，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谭黎出了房间，走到二楼楼梯，见到一个人正靠在栏杆上抽烟，依然西装革履，就像要去参加商务会议。

“你怎么来了？”

那人一笑，掐灭了烟。

“公路上跟你动手的那几个人，查到他们的身份了。”

谭黎却似乎并不关心，那人笑着说：“可能你也是沉寂太久了，久到让很多人忘记了一件事，就是敢跟你动手的，都是不想活了的人，所以你当真一点都不好奇吗？”

当年谭黎重伤，医生断言他再站不起来，他却在手术后不久就开始了稳步复健，本来以为他已经是弃子的人只能趁他还没站起来前动手，但杀手躲过医院监控，躲过门外手下把守，却在动手时被谭黎用轮椅砸成重伤，没人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但那个杀手确实在出院后直接坐了轮椅，听着简直像个段子，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那我就不卖关子了，那几个人都是从美国偷渡过来的，混过地下格斗场，但包括你那个司机在内，没一个能招出主谋是谁的。”

当时在公路上，车子被绊车锁绊住，司机慌张回头，只是一个并不明显的躲闪眼神，谭黎就一瞬看穿那跟了他多年的司机已经是个内鬼，可为什么这么多次直接看进乔素的眼睛，就像看一片死海，除了浓雾般的悲伤和冰冷，他竟然再看不出更多。

那人又点燃了烟，烟雾之中，原本该模糊的人却反而清晰。

“你在想乔素吗？”

“你说什么？”

“乔赋希是代表总公司回来的，很快就会和乔遏云还有坤元会签订新的三方协议，这种时候，竟然有人想要动你，很明显是冲着三爷来的，查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才是最重要的事，可你刚才竟然走神了。”

谭黎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又冷冷笑了。

“既然是重要的事，就抓紧去查！”

谭黎走上楼，那人看着他胳膊上的白绷带，忽然笑着说：“你知道容子嘉现在还昏迷不醒吗？如果不是因为乔绮，他好端端一个人，也不至于到今天，而你这刚沾上乔素，就伤了胳膊——”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去算一卦，看看乔家的女儿是不是克夫。”

那人说完又笑，终于走了。

谭黎在楼梯上停步，夜已经深了，月光透过竹影，落在台阶上斑驳的碎影，像极那人墓地旁的树影。

而那座墓地，他其实只去过一次，墓碑上连真实的姓名都不能有，虚假的名字一笔一划，像能割破人心。

无人的深夜，谭黎依然挺直的站着，只有压在栏杆上的手在收紧，几乎刻进坚硬的实木，这许多年，好像周身的血气都将耗尽，就像墓地旁的那棵树一样，已快枯死，却依然看不到这一切的尽头。

深寂的夜晚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轻微，仍然刺耳。

“先生——”

管家从楼下上来，忽然见到雕像般静立的谭黎，惊的差点踩空。

“什么事？”

“刚才乔氏那边有人传话，乔总得到消息，市局经侦支队已经立案，要开始查乔氏的账，听说是有人举报乔氏借电影投资项目洗钱。”

“我知道了。”

谭黎刚要转身，却见到管家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岑先生刚才走时，让我转告先生，说三爷有话，让您多休息几天。”

谭黎一笑，这样的时机，却让他休息，怕是很多人都能感觉到，风向就快变了。

漫长的黑夜如积怨千年的厉鬼，终于一点点被埋进黎明之下的土地中。

乔素背着书包走下楼时还早，却见到谭黎坐在一楼落地窗前的青竹桌旁，正在看一本黑色封皮的厚书，桌上一壶清茶刚刚烹好，茶香如蕴山间清气，花果之香都淡，入肺腑的只有清苦，一丝一缕，像舍不下的旧时悲伤。

谭黎一身白衣素服，听见声音，抬头看向乔素，似是多了那几分书卷气，竟隐去乔素曾窥见过的所有躁戾，儒雅的竟像个书生。

“你要去哪里？”

“我得回去上课了。”

“我送你。”

乔素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谭黎合上书页，已经站起身。

“走吧。”

校园中早起的学生并不多，谭黎的车又很低调，所以两人从车上下来，并没有引人注意，很自然的走在老旧的校园中，甚至有些久居在此的从容。

路过食堂时，谭黎渐渐停住脚步，似乎被食堂特有的葱油蒜酱的混合香气所吸引。

但谭黎这种虽行狠戾事却修清静心的人，怎么可能会食这样油汪汪的人间烟火，乔素看着谭黎专注的侧脸，忽然有种遭报应的感觉，原来猜不透别人别人在想什么，确实会让人很气恼，难怪顾奕君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想要咬她的样子。

“先去吃早饭吧。”

谭黎说完，竟然先走进了食堂。

乔素终于放弃思考，跟着走了进去，在打饭窗口挑挑捡捡，也没能挑出几样谭黎能吃的东西。

端着餐盘走回座位时，却险些被旁边横出来的一条腿给绊倒。

“猥琐女！”

一个脸色虽然蜡黄，精神却很饱满的女生大笑着叫出声来。

“呀！猥琐女你来了呀！猥琐女你今天穿粉色的衣服啊！好猥琐啊！”

女生一个人的嚷嚷竟然就能形成一种围观的架势，一个人就将乔素给围住了。

“喂喂，猥琐女，你别走啊！”

女生忽然抓起桌上用过的面巾纸，揪成一团团，扔向乔素，砸到乔素头上和脸上，甚至扔在了乔素给谭黎盛的一碗芙蓉粥里。

乔素一躲，餐盘险些打翻，却被一个人托住，乔素回头，谭黎已经站在她身后，一手轻轻抱住了她。

女生忽然见到一个男人出现在乔素身边，吓了一跳，谭黎并没有说话，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几乎连一丝威胁的意味都没有，就像在看一片刮过的破垃圾袋。

女生却吓得后退一步，脸上是夸张的恐惧，就像是故意要让周围的人认为谭黎在欺负她。

“怎么回事？”

有人看过来，见到这欺负人似的场景，几个男生渐渐围了过来。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