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孤灯 第二十章：金陵一梦

“大帅，喝点补汤吧。”白副官说着，端来一小碗冬虫夏草炖水鸭，放在张司令的案前，又迟疑了一下说道：“时候不早了，请大帅早点歇息吧”

“好。放在这里。屏山，你随我到外面看看吧”张司令放下手头的公文，说道。

“卑职遵命”白副官说着取来了斗篷，为张司令披上。

张司令和白副官走出了营帐，登上了大帐旁的一座小山，从山上顶，可以俯瞰到大半个南京城。只见城内火光冲天，声音喧哗，张司令心知那必是城内的北洋军在洗劫财物。雷春占北门，张司令在南门，俨然划分了势力范围。这类洗劫是清军的惯例，攻克一城，则让官军洗劫三日，第四日再发布布告维持治安。

“屏山阿，你听到城内有什么议论没有？”张司令手握勃郎宁手枪，问道。

“大帅，这个......”白副官迟疑着。

“但说无妨”张司令说道。

“禀报大帅，卑职听说官军在南京城里挖地三尺，上至天花板，下至阴沟，全都掘开寻找财物，这两日来的洗劫，全城已房无片瓦，衣无片缕，南京城里的女子，无一不受玷污，秦淮河里随处可见投水自尽的女子，有官绅说：各等人民皆体无完衣，家无一餐之粮......”白副官说道。

张司令沉思着。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小步跑来，说道：“禀大帅，阎统领有要事求见”

张司令摆了摆手，示意带人上来，传令兵转身离开。

一会儿功夫，阎维年跟着传令兵走了过来，只见他的战袍上下都是血渍和灰尘。

“禀大帅，卑职刚刚听说，我军一些原江苏提督杨令吉的部下闯入杨府，将杨府洗劫一空。然后说道：今日一事，来日必无颜见使君，索性不要再见了。顺手将杨提督的首级取下，扬长而去。如果再不制止抢劫，怕是明天早上，南京城就成一座空城了。”阎维年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请大帅三思”。

张司令捋了捋八字胡，说道：“白副官，传本帅令，即刻起全军停止抢劫，违者军法从事，对雷某人的部队，也传达本帅的命令”

阎维年说道：“多谢大帅。”

白副官说道：“卑职遵命”言毕，白副官转身走向军帐。

不过士兵哪里肯依，喧哗声直到快到黎明才完全沉寂下来。

9月4日上午，张司令命人在城门前贴安民告示，自己带着人进城恢复秩序。

张司令的轿子正走在去路上，忽然，轿子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张司令在轿子内高声问道。

“禀报大帅，是一队日本兵挡在路上，卑职这就去看看。”白副官说道。

一会儿，白副官回来了，他打开轿帘，对张司令耳语几句。

原来是辫子军在城内到处杀乱党，几个同情乱党的日本人看不下去，出面干预，随即也被打死。日本总领事馆的驻军随即出动来找张司令。

张司令根本不愿理会日本人，下令部队把日本人围起来，轿子绕路，继续前进。

江苏都督府位于长江路上，南京城的正中，过去是两江总督署，中华min国即诞生于此。长江路在前清时叫大仓园，附近有毗卢寺、江宁织造府等，红楼梦里荣宁街的原型即为长江路，荣国府的原型，即为江宁织造府。路面极宽，路旁植有悬铃木。

快到江苏都督府时，却见府邸门前的路上，几队士兵正在对峙，原来张司令部和冯璋部，因为争夺江苏都督署而荷弹实枪地对峙起来。冯璋和张司令都想担任江苏都督一职，而袁世凯本想消灭都督制，因此二人对峙起来。

张司令随即捎信给冯国璋，冯璋如不立即退出南京城，他将以武力驱逐之。

冯璋考虑再三，给袁大总统发电，推荐张司令担任江苏都督一职。袁大总统知道张司令是真敢和冯璋开战的，他原本是想安排冯璋做江苏都督的，或者在这几个省搞废省设道，但张司令在这次南京之战中表现得过于突出，而且其他北洋将领都期盼得到都督一职。为了表示赏罚公平、安定人心，也为了避免战事，袁大总统发布大总统令，任命张司令为江苏都督，李醇为江西都督，倪冲为安徽都督。而冯璋什么也没说，随便带着他的队伍渡江而去。他毕竟是北洋系的元老，而且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攻占南京后，张司令下令将附近的金陵制造局，安庆机械制造所，以及炮台、江阴等要塞的大炮、枪支、弹药洗劫一空，至此，辫子军已是拥有大炮400门，机枪400挺，部队数万人的劲旅了。

与此同时，张司令的第一道命令是要求南京城里重新蓄辫子，凡没有辫子的即视为乱党，就地处决，由此杀了上千人，人头悬挂在大行宫、花牌楼等地，一年内不准取下。借着，张司令命人将江苏都督府的大柱和栋梁全部涂上朱红色，两江总督时代的吹鼓手和炮手也都找了回来，并按照老样子每天开吹三次，开炮三次。宣布江苏境内，不得使用“前清”字样，张司令认为，至少在他治下的江苏，还是“大清天下”。而南京城内大小官员们见了“大帅”都要行跪拜礼，要自称“卑职”。军营里更是如此，绝不允许悬挂min国的旗子，而要悬挂黄龙旗。在江苏都督府门前大桅杆上，也不许挂min国的五色旗，挂的是一个斗大的“张”字红旗。直到九月十七日，在外国领事的干预下，袁大总统亲自过问此事，于是南京城内才又飘扬起了五色旗。南京城里，仿佛又回到了大清时代。

正在这时，三个日本浪人被杀的事，已经闹成了国际纠纷，日本军人向日本政府请愿，要求出兵报复，日本公使也亲自对袁大总统提交了最严重的抗议，要求解除张司令的都督职务。公使馆墙内已经装上了大炮，直接瞄准**。袁大总统考虑此事确系中方理亏，于是要求张司令要么辞职，要么自己搞定日本人。张司令亲自和日本驻南京总领事谈判，最后议定，张司令承认误杀三名日本公民，亲自到日本总领事馆赔礼道歉，此事告一段落。

但冯璋却不肯罢休，但利用自己和英、美关系较好的优势，游说英、美公使，也使用了金钱攻势。最终英、美公使授意其驻南京总领事馆提交抗议信，声称张司令对南京城内的英、美公民的生命、财产构成威胁，要求公使馆对袁大总统提交抗议信。袁大总统正盼着拿掉张司令的都督职务，派自己的亲信掌管江苏这个长江流域最富庶的省份。一接到外交照会，就发布大总统令，任命张司令为长江巡阅使，驻地芜湖，名义上管辖安徽、江苏、湖南、湖北、江西五省，倪冲兼任副使。任命冯璋为江苏都督。

张司令起初不愿就任，袁大总统只得派亲信劝说，表明巡阅使位高于都督，管辖数省，且张司令有什么要求，皆可提出。张司令考虑如果不答应，恐怕最后会难以收场，而且袁部就在附近，随时可能爆发战事。于是提出给一百万银元的现金，并给予长江中下游五省水上警察的巡阅权（水警可以查获走私物资和收取保护费，尤其是鸦片，查获数量和保护费数都十分巨大）。袁大总统一概应允，于是，张司令带着把南京城搜刮一空的部队，借口芜湖城小民贫，北上去了徐州，从此驻军在徐州、兖州、平州一带。

离开南京城时，张司令在船上看着那远去的虎踞龙盘，想到自己在南京不过是金陵一梦罢了。

在张勋刚刚攻占南京后不久，袁世凯即着手处理湖北、湖南、浙江、福建的问题。袁世凯把南方乱党分为四类：第一类，起兵讨袁，即江苏、江西、上海、安徽四地。第二类，被迫宣布独立，之后又取消独立，比如湖南、福建、重庆。第三类，宣布中立，比如云南都督蔡湘、浙江都督朱瑞。第四类，一直服从袁世凯，比如黎洪。

袁世凯先从福建入手，他派海军司令刘雄率海军向福州进发，放火烧了福建藩台衙门，湘军出身的都督孙道仁吓得魂飞魄散，逃之夭夭，随即袁世凯任命其亲信为福建都督。

之后是湖南问题，谭闿虽然系被迫宣布中立，但袁大总统仍不放心，派段贵、曹坤等率近两个师进驻湖口、岳州，随即下令解除谭的职务。袁老谋深算，决定借刀杀人，发布大总统令，让湖北都督、副总统黎洪兼任湖南都督，黎是个老狐狸，自然拒绝。袁又用了老套路，要求黎荐贤代之。黎打听一下，海军中将汤茗系袁的亲信，其兄是湖北议长汤化龙，与袁有旧，又与自己交好，于是推荐汤茗任湖南都督。

袁世凯又发布大总统令，声称谭闿制造独立，需来北京受审。黎洪发电给袁说情，声称谭闿系被迫独立，且曾引药试图自尽以表对袁的忠心。谁知，谭闿根本不买黎的账，声称从未有引药之事，愿意来北京受审。最终，湖南都督谭闿和湖南督军赵锡都被判处徒刑，不久，袁又特赦二人。

袁世凯随即准备解决宣布中立的浙江都督朱瑞和云南都督蔡湘，发电要求二人觐见袁大总统述职。朱瑞先来觐见，这个老先生身着戎装，到了大总统府，侍从要求其换上便装，朱正要回去换，侍从拿来一件狐皮大衣，尺寸与朱的尺寸分毫不差，款式、颜色也是朱平时喜欢的类型。朱惊恐不已，觐见时见到一个中年人，衣着与自己一模一样，便知是袁大总统。本来聊得挺好，袁大总统突然问：见人，你若认为我袁某人是国zei，自当宣布独立；若支持我，自当宣布效忠。可我是大总统，你宣布中立是什么意思？”

朱瑞当场吓得说不出话，袁大总统见状，知道此人不必担心，便表示让其回去继续任都督。

几天后，朱瑞前来辞行，此时大总统府俨然变成了阎罗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袁大总统坐在宝座上进行训话，如“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吓得朱大汗淋漓，此乃袁大总统恩威并施之举。

对于蔡湘，虽然也宣布中立，但蔡湘尚未动身来述职，袁大总统已考虑此人不好对付，因此发布大总统令，声称蔡锷乃国之栋梁，拟予以重用，随即召入北京，命他人担任蔡的都督和护军使职务。蔡认为此行不会有危险，且蔡自认为自己必要时，有把握重回云南。实际上，蔡湘是个可为袁所用的人。后人评价，袁大总统召蔡湘这样一个能人，既不杀之，又不用之，必生祸患。袁大总统欣赏蔡湘的能力，但又不予以重用。后人评价，若袁大总统以陆军部长或总参谋长一职与蔡湘军，蔡湘必能为袁所用，就不会有后来的蔡湘起yi之事了。

最后，是一直服从袁的黎洪问题，袁认为此人有一定威望，且担任副总统，放在湖北都督这个要职上十分危险。南方各省都完了，袁大总统不怕黎洪敢造反。随即下令，要求黎副总统来北京就职。黎洪见自己已被袁的军队包围，于是不得不来北京，期间委任自己的亲信代理湖北都督。

袁命以总统专用的金漆马车迎接黎副总统，又宣布以段瑞担任湖北代都督，因为黎为要员，必以另一要员取代他的湖北都督一职。袁大总统下令给黎副总统每月薪俸三万银元，副总统安排在**总统府内，具体位置为囚禁光绪帝的瀛台。黎虽想回湖北，但心知时机并不成熟，于是只能应允，并主动表示辞去湖北都督一职。袁大总统又主动提出，与黎结为亲家，由于子女年纪尚小，并未结婚，即以亲家相称。值得一提的是，袁死后，他的亲家兼亲信曹昆的儿子与袁的女儿离婚，而黎元洪却在袁死后坚守了婚约，由此得到了北洋将领对其人品的称赞。

此外，二次革命后，除了镇守北方所必须的军队之外，北洋军全部开赴南方，兵力严重不足，由此，北洋军开始大规模扩军。

眼见天下已基本平定，袁大总统让国会议长吴濂，筹划新国会选举和制定《中华min国约法》，以取代临时约法。而对于国学大师章太炎，虽然章在二次革命中一直支持袁，且对革命党向来没有好感，但孙、黄一直积极争取章，袁一直放心不下，于是派人诱至北京，委以虚职，监视居住，由此，才放下心来。此次革命失败后，因路线问题产生争执，孙、黄不久就分道扬镳，黄盛从此基本退出了政治舞台。

十一月的一天，北京已是深冬，袁大总统邀请黎副总统、张巡阅使一起来赏雪，三人坐在**里的一个凉亭里，谈论着诗文。虽然，黎副总统看了一眼袁大总统的海龙皮披风，称赞到，真是天物阿。

袁大总统说道：“这是浙江都督朱瑞花十万大洋所购，献于愚兄，既然宋卿喜欢，就赠予你好了”说着，脱下披风，给黎元洪披上。

黎洪说道：“多谢大总统，大总统这次一统宇内，万民称颂，功比祖龙阿”

袁世凯说道：“承蒙宋卿赞赏，我必竭尽全力，开创太平盛世”

黎洪和张司令闻言大笑。黎元洪早已风闻袁的一些亲信们：湖北都督段贵、江西都督李醇、江苏都督冯璋，已经与张巡阅使约定相互照应，必要时合力反袁。因此，黎副总统和张巡阅使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会意的笑容，袁大总统却没有注意到。

突然，袁大总统感到附近有黑影，随即卧倒，紧接着，一颗子弹从袁大总统的背后射来，从大总统的头顶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