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传奇 第十八章 苏禄 （下）

看到铁牛还在漫不经心地和别人说笑聊天，朴太心中大喜，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一声不响地从后面绕了过去，高举铁棒朝铁牛头上砸来。

“小心！”东王惊呼一声，手一抖茶杯打翻在地。

郑和笑道：“东王，是不是茶杯烫手啊？我忘了告诉你，刚加的热水。”

东王知道郑和是在替自己掩饰，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心里暗骂：“这个高丽棒子实在是太卑鄙了。”

如果这样也能被他偷袭得手，那自己就不配叫铁牛王，还应该叫破烂王了。铁牛从容不迫地侧身一闪，铁棒贴着耳垂狠狠地砸在地上，坚硬的地面顿时砸出了一个海碗大的坑。

朴太挥舞着铁棒发疯似地一顿乱打，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攻守兼备，这就是他战无不胜的“疯魔棍法”。可惜这一次他失算了，棒子连对手的皮毛都没有挨上，通通落了空。朴太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想当年他打死两只老虎也没有如今这么费劲。

铁牛终于出手了，右手优雅地伸了出去，穿透密集的棍影一把握住了铁棒。

朴太心中的恐惧无以言表，这根棒子除了自己之外从来没有被人摸过，何况还是在这个生死相搏的紧要关头呢？他来不及多想，双脚微屈扎了个四平马，两手用力一拽妄想把兵器夺回去，可铁棒就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铁牛冷笑一声，竟敢偷袭我？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把棒子往后一拽，口中大喝一声，“撒手！”

这根棒子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怎能轻易放手呢？朴太牙关紧咬怒目圆睁，双手死死地握住铁棒。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棒子那端传来，他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半边身子都麻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可就算是这样他的手也没有松开半分。

铁牛牵着棒子朝前走，后面吊着朴太在地上拖行。“想不到这家伙还是个跟屁虫啊！”铁牛笑骂道，手臂往上一抬，朴太连人带棒离地而起。

眼前的这一幕可真是滑稽，朴太吊在半空拼命挣扎，两条大长腿还一蹬一蹬的，就像渔民刚吊在竹竿上的咸鱼，虽然没有死透，但离死也不远了。

峒王气得鼻青脸肿，以前就有人提醒过自己高丽人很龌龊，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自己还有些不相信，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朴太呀朴太，技不如人你就痛痛快快认输得了，何必这样死皮赖脸呢？你自取其辱是小事，害我在郑大人以及各位王爷面前丢了面子可就是大事了。”他的心里把朴太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东王看着峒王那张苦瓜脸，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当然也不忘吹捧两句，“峒王，你请来的这个高手还真是不简单，挺有韧劲的。兄弟我求你件事，能不能帮我也找几个这样的高手来？放心，待遇不会比你那边差。”

峒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西王倒是挺开心的，如今峒王丢的脸比自己还大，这下就没人记得嘲笑自己了。可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同一阵线的盟友，无论折了谁的面子另一个也会脸上无光，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我倒要看你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铁牛冷笑一声，把棒子举过头顶大力抡了几圈之后手一松，朴太连人带棒飞到了几十丈外的海中。“这家伙虽然卑鄙无耻，但罪不至死，让他吃点苦头就算了。”铁牛心道。

峒王脸色苍白，还是体面地认输吧！他看了看西王，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终于统一了意见，站起身子黯然说道：“东王，这次比武我们输了，港口还是你的，明年我们再分高下。”两人向郑和告罪后便悻悻地走了。

东王给铁牛倒了一杯酒，感激地说：“谢谢你，铁牛王，你又给我赢得了一年的时间。”虽然比武赢了，但他的内心却非常苦涩，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西王和峒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有铁牛王撑腰他们当然不敢放肆，可是铁牛王走了之后呢？难道又要把苏禄人民推向战争的深渊吗？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其实你一点都不开心。”铁牛注视着东王，一字一句地说，“有舍才有得，做人要学会舍弃，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与其为了这个港口整日你打我我打你，还不如齐心协力一起把它建设好。”

东王若有所思，“铁牛王的意思是？”

“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这几日我里里外外仔细观察了一下，港口的设施老旧残破，已经跟不上贸易发展的需要了。我有一个想法，就是由西王和峒王出钱再建一个码头，把出入港口的道路修宽加固，再到旁边规划一个集市。你虽然失去了港口一半的所有权，但拖欠他们的尾款也不用再还了。港口的配套设施完善了，生意只会越来越好，银子当然也不会少赚，更重要的是再也不会起纷争，士兵们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了。合则两利，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铁牛侃侃而谈。

郑和拍手称赞：“铁牛王的建议很有道理，东王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困扰自己多年的难题铁牛王三言两语便解决了，东王不假思索地说：“我接受这个建议，但他们两个同不同意呢？”

“这个包在我身上，由我去做他们的工作。”郑和大手一挥，胸有成竹地说，“说起来他们两人得到的利益更多，哪会不同意呢？”

第二天，郑和在宝船宴请三位王爷，把共同开发港口的计划说了出来。

西王和峒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有了长期稳定的收益，谁又想天天打仗呢？

在郑和与铁牛的见证下，三人签署了合作协议，然后又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们能够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应该感谢郑大人和铁牛王。没有他们主持大局从中斡旋，我们哪能签署这个协议呢！”东王感慨不已。

“是啊！两位大人，我们干了，你们随意。”西王和峒王也是满脸笑容，宾主双方把酒言欢，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正在此时，丁大力把麻那和巴丁带了进来。

麻那脸色凝重，“西王，上山村发生瘟疫，已有两人死亡，还有多人昏迷不醒。”

巴丁也焦急地向峒王禀报，“下山村虽然没有人员死亡，但也有十几个村民昏迷，症状和上山村一模一样。”

西王和峒王急忙起身告辞，没有什么比百姓的生命更重要。

“我略懂医术，就跟你们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能帮点小忙。”铁牛毛遂自荐。

“那太好了。”两位王爷都是感激不尽。

“上山村和下山村分处猴子山的左右两侧，分别由我和峒王管辖。”路上，西王向铁牛介绍道。

铁牛心中已有答案，“如果我没猜错，两村的村民共用一处水源是不是？”

峒王钦佩地说：“铁牛王，你可真是神机妙算。他们的确是同饮一处山泉水，上山村的蓄水池在半山，下山村的蓄水池在山谷。”

“这不是瘟疫，十有八九是水源受到了污染。”铁牛分析道，“下山村的蓄水池流经的路途较远，毒气散发的也多，所以中毒的村民比上山村少，症状也稍轻。在没有找到水源污染的原因之前，一定要禁止村民饮用那里的水。”

“你放心，我们会从其他地方运水过去。”两位王爷拍着胸脯保证。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说的当真没错。就在昨天他们还对铁牛怨恨不已，怪他打乱了自己的如意算盘，仅仅过了一天，两人对铁牛却是由衷的感激与佩服，真是世事难料啊！

众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猴子山，下山村的村长早就把所有病人安置在祠堂内。

铁牛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是食物引起的中毒，马上用甘草、金银花、葛根等药物熬了一锅解毒汤，病人喝下之后呕吐发热，腹胀腹泻的症状大为减轻。

“谢谢你，铁牛王。”峒王感激地说，“忙了这么久，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还是不了，我现在去上山村看看。”铁牛婉拒了峒王的好意，又马不停蹄地往上山村赶去。这里的情况稍微有些棘手，不仅中毒的人数多，而且病情也很严重，铁牛不得不使出了针灸排毒法，忙了一个多时辰，所有病人都得到了妥善的救治，那几个生命垂危的重症患者也从鬼门关外逃了出来。

“病人喝了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铁牛对西王说，“我现在就去查看水源的情况，你安排一个人给我带路。”

“好的，要不要我多派些人手去帮忙？”西王问道，铁牛王如此仗义，作为主人怎能袖手旁观呢？

铁牛指着肩上的两个大口袋说，“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个人去就可以。”

来到村后的山边，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上欢快地流下来。村民说道：“沿着这条小溪一直往山上走，就可以找到水源地了。”

铁牛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村民连连摇头，“这可不行，西王吩咐我来带路，我怎敢违抗命令呢？何况你是来帮助我们的，让我也尽点绵薄之力吧！”

“你不用担心，我会和西王解释的，他肯定不会责怪你。再说山上还不知是什么毒虫毒物，我不想为了照顾你而分心。”铁牛苦口婆心地把村民劝回家，然后就朝山上狂奔而去，转眼间就没了身影。

清凉的泉水从山崖中汩汩地流出，汇集到一个方圆两三丈的水池中，然后一路向山下奔去，这就是数百村民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泉。

水面上浮着两头死了的野猪，身上还插着几支利箭，估计是受伤后来水池喝水，最终倒毙在这里。此时尸体已经腐烂，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蚊蝇，隔着很远都能闻到恶心的恶臭。

“尸毒加上蚊蝇带来的细菌，这样的水堪比毒药，喝了不生病才怪呢！”铁牛摇了摇头，将尸体打捞出来埋在土里，又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勺子，把水池中的毒水往外舀去，辛苦了大半个时辰水池终于见了底。他将袋中的木炭、水藻一股脑丢进池中，这些东西可以净化水质，自己一早就让人准备好了。

铁牛哼着小曲朝山下走去，猴子山的风景不错，现在危机解除了，那就四处逛逛吧！翻过两座山，前面出现了几棵高大的芒果树，一群猴子正在采摘果实。

看到这些黄澄澄的芒果，铁牛忽然有了想吃一个的冲动，可这些芒果树都有三四丈高，就算自己踮看脚也够不着。他低着头四处寻找，希望能找到一根合适的棍子来打芒果。

“水牛大哥，接住。”头顶传来了笑声，两个芒果从上面丢了下来，一只小猴子在树枝上冲着铁牛挤眉弄眼。

铁牛把芒果接在手里，笑着说：“谢谢你，小猴。我有一个好兄弟，他也是一只猴子，名字叫小白。”看到这只机灵的小猴，铁牛不禁想起了武当山的小白。

“那真巧，我叫小黄。”小猴说道。

“小黄，你好。”铁牛自我介绍说，“我叫铁牛。”

“铁牛大哥，吃芒果呀！讲什么客气？”小黄是个自来熟，嘴甜的很。

“好甜啊！真好吃。”铁牛吃了一个后连声称赞。

“那可不是吹的，我选芒果最有眼光了。”小黄自豪地说。

忽然树上一阵骚动，猴群尖叫一声四散逃窜，他们的身手非常敏捷，很快就跳到其他树上去了。

一个巨大的身影乌云盖地般朝小黄扑了过来，是食猴鹰！它可是猴子最大的天敌。小黄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傻了，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食猴鹰伸出铁钩般的爪子朝小黄抓去，眼看他就要命丧当场。

铁牛手中的芒果正要砸出，说时迟那时快，从旁边冲过来一只母猴，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护在了小黄身上。

食猴鹰的爪子牢牢地按住了母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啄瞎了她的两只眼睛。

小黄被母猴大力一推从树上跌了下来，他在半空中悲痛地呼喊着：“妈妈！”

铁牛抢先一步将他搂在怀中。小黄心急如焚地往树上望去，眼前的一幕令他永生难忘，这或许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悲惨的时刻，食猴鹰用尖嘴狠狠地啄在母亲的天灵盖上。小黄悲痛得无以复加，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妈妈。

食猴鹰仰天狂笑，翅膀一振又朝树下的小黄扑了过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铁牛手中的芒果如流星般朝它砸去，漫天纷飞的羽毛中，它凄厉地叫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小黄愤怒地大叫：“铁牛大哥，杀死它，替我妈妈报仇。”

人世间最伟大的爱莫过于母爱，母猴明知逃不过食猴鹰的毒手，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她的心中一直有个信念：“只要小黄能活着，自己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

这是一个英雄的母亲，铁牛不由得肃然起敬，柔声安慰小黄，“现在妈妈不在了，你一定要学会坚强。听铁牛大哥的话，回家去吧！这个世界危险无处不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小黄悲痛欲绝，摇着头一个劲地哭喊，“不！我不走，我要妈妈。”

“你的妈妈是个英雄，她这样做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铁牛变得严肃起来，“你要听话，不能让她牺牲得毫无价值。”

“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小黄擦干眼泪，一步一回头地朝树上爬去，终于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铁牛走到食猴鹰面前冷冷地看着它，缓慢而坚定地抬起了自己的大脚。

“水牛，你不能杀我。”食猴鹰毫不畏惧。

“为什么？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铁牛感到奇怪，把抬高的脚放下。

“小猴的妈妈为了保护他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我很钦佩。如果换了是我的孩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去做。我承认自己是凶手，但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也有孩子等着我给他们带食物回去，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们就会饿死。”食猴鹰理直气壮地说道。

铁牛沉默了，自己没有佛祖那样的慈悲心肠，所以也不可能割肉饲鹰，难道就这样放过它吗？当然不能！虽然它的话有些道理，但也不能成为它滥杀无辜的借口，还是应该适当地教训一下。刚才那一击只不过是小惩大诫，当然不能算数。

“你捕杀猴子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不应该贪得无厌。”铁牛义正严辞地说，“渔夫捕鱼时如果连小鱼都不放过，总有一天它将没鱼可捕，你懂我的意思吗？今天我暂且不杀你，完全是看在你孩子的份上。”

“我懂了。”食猴鹰羞愧不已，“回去后我会尽量说服我的同胞，只抓大猴不抓小猴。”

铁牛略带惭愧地往山下走去，自己欺骗了小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大自然的丛林法则。站在半山极目远眺，蓝天之上白云朵朵，山下的风景一览无遗，一阵微风吹来，铁牛胸中的那股闷气也随之飘散出去，心里又豁然开朗起来，如果食食猴鹰真能把自己的劝告听进耳中，那就可以挽救更多像小黄这样的小猴子，那自己岂不是做了一件好事？想到这里他如释重负。

铁牛回到上山村一看，除了几个重症病人之外，其他人都下地干活去了，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再躺在床上简直要了他们的命。

“村长，泉水过几天就可以饮用了，药材我也准备充足，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去熬，连服三天就没什么大碍了。”铁牛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之后就返回了宝船。至于下山村他都懒得去看了，如果连这点把握也没有，那还不如回老家种地算了，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舰队又要出发了，东王、西王和峒王一起来到港口送行。

“我一定要亲自去天朝朝贡，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之情。”东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东王，你去的时候记得知会我们一声，咱们哥仨结伴同行。”西王笑道。

“是啊！我们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你可别想一个人偷偷地去。”峒王的性格就是那样，一句热情洋溢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是冷冰冰的。

三位王爷果然没有食言，带领规模庞大的使团来天朝访问并且受到了皇上的接见，东王还长眠在他无比仰慕的这片国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