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传奇 第十六章 吕宋（下）

夜幕降临，铁牛又来到了总督府。这地方他已经不陌生了，轻车熟路地在府内四处转悠。

湖畔的凉亭中点亮了灯笼，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铁牛悄悄地走了过去，只见亭中的八仙桌上摆着几壶酒，四五样小菜。一个三角眼，鹰钩鼻，长脸虬须的大汉正在自斟自饮。他的酒量非常不错，一口气喝了三四杯却没有任何醉态，这从他犀利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从桌下的阴影中爬过来一个人，跪在大汉脚下用力抽着自己的嘴巴，虽然此人的脸已经肿得像个猪头，但铁牛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自己昨天抓到的那个阿彪。

“总督大人，是我没用。许柴佬被人劫走全是我的责任。”阿彪惭愧地说。

铁牛嘿嘿冷笑，原来这家伙就是总督啊！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人民的父母官，倒像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强人。

“彪子，用不着这样自责。”总督扶起阿彪将他按在椅子上，和颜悦色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大哥，一口一句总督把我们兄弟俩都叫得生疏了。我们从小就相依为命，你是我阿木的亲弟弟，我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反正许柴佬的财产全部到了我们手里，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劫走就劫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彪感激地说：“谢谢大哥的宽宏大量。”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来，喝酒。”阿木倒了一杯酒递给阿彪，又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

阿彪含泪将酒饮下，弱弱地问：“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无论什么事尽管说。”

“听二狗说昨天有人在酒楼闹事，可这群废物却让肇事者给跑了，气得我把他们几个狠狠地揍了一顿。”阿彪气呼呼地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大哥你处心积虑抢了这间酒楼到底有什么用？我们又不会打理，酒楼现在一点生意都没有，总不能叫兄弟们到大街上拖人进来吃饭吧！搞得我每次走到那里都觉得心烦意乱。”

“彪子，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用脑子想一想，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亏本的买卖？不错，我们现在的确有很多钱，但这些钱连一个铜板都见不得光。我要这间酒楼的目的主要是给我们洗钱用的，赚不赚钱无所谓。今时今日以我的地位虽然没人敢来查我们的底，但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凡事都应该未雨绸缪。”阿木微笑着说，“有了这间酒楼，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别人说，‘我们所有的钱都是开酒楼赚来的，我们的钱来得干干净净。’这样不是更好吗？”

“还是大哥有远见，你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小弟我是拍马也赶不上。我就奇怪了，我们明明是一母同胞，为什么我蠢得像头猪，而大哥你却这么英明呢！”阿彪崇拜地说，“好比去年，你把路过山神庙的新任总督杀了，拿着他的官印自己当了总督，带着我们这群兄弟一起过上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这可比我们做山贼强多了。”

相由心生，我果然没有看错，原来他们都是山贼出身，怪不得如此残暴不仁，贪得无厌了。铁牛嘿嘿冷笑，哼！撞在我手里你们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彪子，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你越是心狠手辣，越是卑鄙无耻，就越能飞黄腾达。现在我当总督你做山贼，官匪勾结黑白一家，我们就是吕宋的土皇帝，谁敢不听话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阿木得意洋洋地说，“你还是先回山寨盯着，我们的钱可都藏在那里，让别人看着我不放心。”

阿彪拍着胸脯保证，“大哥请放心，那些都是我们用命换来的血汗钱，我一定会看得紧紧的。”一仰头将桌上的半壶酒“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打着酒嗝起身离去。

酒能误事，彪子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呢？阿木溺爱地瞧着弟弟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彪带着四个手下骑着马往城外跑去，铁牛在后面紧紧跟随，这几人都是昨天在酒楼见过的，那个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家伙正是被自己狠揍过的年青伙计。

“让一群山贼管理酒楼，有生意才怪呢？幸亏没在那里吃饭，说不定吃的就是人肉包子。我倒是无所谓，郑和肯定会受不了。”铁牛心里想着，脚不停蹄地跟着他们跑了二三十里路，经过官道的岔路口后又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山道，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险峻的山前。

阿彪皮鞭一甩，策马往山上跑去。听见马蹄声，从山顶荒废的山神庙里涌出来几十个山贼，见到阿彪后一个个热情地打着招呼，“二大王，你回来了，快来喝酒。”

“不喝了。”阿彪摆了摆手，“今天我喝了很多，先到外面吹吹风醒醒酒。”

“二大王，什么时候也带我们出去开心一下呀？”一个山贼奸笑道。

阿彪笑骂一声，“你们这群混蛋，山上有酒有肉还可以赌钱，难道还不知足吗？”

山贼们嬉笑着一哄而散，走进庙里又开始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猜马划拳一片喧哗，还不时响起杯子碗筷打翻在地的声音，没过多久吵闹声渐渐平息，然后就传来了震天的呼噜声。

“唉！“阿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才下山几天他们就松懈成这样，看来要对他们从严管理了。大哥说金钱可以腐蚀一个人的意志，这句话说的当真没错。想当年他带着我住着冰冷的山洞，啃着干硬的馒头，不还是打下了一份大好的江山？”说到此处，他的脸上露出了颇为自豪的笑容。

晚风轻柔地吹着，阿彪酒劲上头，打着哈欠说道：“我还是先去藏宝洞看看，要不然觉也睡得不踏实。”摇摇晃晃地往庙里走去。

山贼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到处都是破碎的酒坛和杯子，地上一片狼藉。阿彪穿过后门径直往山上走去，没走多远就来到一个荆棘密布的悬崖边，推开立着的一堆枯柴，又卸下几块木板，一个两米高宽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山洞里堆满了黄金白银，珠宝玉石。阿彪激动得两眼放光，抱着一堆黄金如痴如醉地说道：“这么多的钱，我这辈子都花不完啊！”

“你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花钱了。“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阿彪惊叫一声，转头一看只见一条巨牛站在山洞外。他吓得一哆嗦酒也醒了不少，心里暗暗叫苦，这不是昨天遇到的那条水牛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家伙可真是自己的克星，白天被他一吓，晚上睡觉都被惊醒了好几回。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凉飕飕的，双腿不由自主地瘫在地上，口中苦苦哀求：“别杀我，我把这些钱全部送给你。”

铁牛低头一顶，撞塌半边山洞冲了进来，先是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然后笑着说：“如果你乖乖地听话，我当然不会杀你。”

阿彪大喜过望，大哥说的果然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黄金，想不到就连水牛也不例外。他陪着笑脸说：“我保证听你的话，就像昨天那样。这次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

“我知道你很听话，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打你。”铁牛的语气很温柔，“这次的事情很简单，你把阿木和你自己做过的每一件坏事都写出来。”

阿彪愣了，虽然自己脑袋不大灵光，但还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如果这些罪行被人们知道了，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铁牛笑呵呵地说：“我这个人非常讨厌暴力，如果你不听话迫不得已我只好动手了。”他笑得越真诚，阿彪心里就越害怕，哭丧着脸说：“我这就写，千万别打我。可是没有纸笔我怎么写？”

“这好办！”铁牛忽然抓住他的右手往地上一杵。

阿彪惨叫一声，五根手指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铁牛把他身上那件月白丝绸长衫扯了下来，嘲讽道：“你不是喜欢把你大哥的话当做口头禅吗？他刚才还教过你，做事要动脑子，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还好我有准备。现在纸和笔都有了，赶紧写。”

大哥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阿彪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一边偷偷地瞄着身边这条虎视眈眈的大水牛，一边用流血的手指颤抖着写了起来，不知是手疼还是心里害怕，写了一会儿他就满头大汗，身体直打哆嗦。

铁牛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畅快，恶人还需恶人磨，对付他这种人就不能讲客气。

潦潦草草写了几行字，阿彪把衣服递给铁牛，可怜巴巴地说：“我写好了，其实我们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只是偶尔做错了一两件事情。”

铁牛随意瞅了瞅，全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看来这家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冷不丁抓起他的手又往地上一捶，一本正经地说：“你的笔没有墨水了，我给你加一点。”

手指肯定断了，阿彪心里很清楚，都说十指连心，原来是真的！断指的痛苦实在是难以忍受，可他却不敢叫出声来，一句也不敢，这条水牛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万一惹他生气，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你以为随便写点东西就能糊弄我吗？你们的底细我都查的一清二楚。”铁牛厉声说道，“杀害总督，冒名顶替，打劫商贩……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给我重新再写，如果再敢隐瞒一个字，我马上杀了你。”

阿彪这下可真的傻了，这些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

铁牛沉着脸坐在一旁监督他，还时不时地给他加点墨水，写了大半个时辰，一米多长的衣服上全部写满了字，这次果然写得详详细细，连他小时候偷看别人洗澡的事情都写了出来。

阿彪讨好地说：“这样写行吗？我可是把五岁起到现在所做的坏事全都写了下来。”

铁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写倒是写的够详细，就是字太难看。瞧你的样子也没读过几年书，算了！不为难你了。”

哈哈！二爷我终于脱身了，阿彪心中的激动无法用语言形容，乐不可支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走到哪里去？”铁牛眼睛一瞪，“我让你走了吗？”

被人忽悠的感觉很不好，阿彪终于把恐惧化作了愤怒。“你刚才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把罪状写下来就不杀我吗？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要欺骗我这个老实人？”他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这辈子从不骗人，所以绝对不会杀你。”铁牛很认真地说，“我会把你交给吕宋人民，让他们去审判你。”一巴掌就把他拍晕了。

回到宝船，铁牛把阿彪往甲板上一丢，将打探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郑和兴奋地说：“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就行动。你去抓那个冒牌总督，我带人去山上剿匪。”

此时阿木正在一个人喝着闷酒，不知为什么，自从阿彪走后他就觉得心神不宁，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昨天郑和来问许柴佬的缘故。这个郑和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偏偏自己还要装出一副笑脸来应付他。没办法，实力不如人只能继续忍耐，只要坚持到他离开吕宋就没事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开朗起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紧接着便是“乒乒乓乓”刀剑互砍的声音，闯入者和总督府的卫兵交上了手。过了一会儿，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敢夜闯总督府，是嫌命太长了吗？”阿木冷哼一声，这一年多来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前来捣乱，无一例外都被卫兵拿下，最终死在了大牢中。

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天朝水兵包围了小楼，领头的是一头威武的水牛。

阿木大惊失色，“你……你们擅自闯进我的官邸，太不讲道理了，难道天朝就只会恃强凌弱吗？”

铁牛把阿彪写的罪状往他脸上一丢，威严地说：“你做过什么事自己心知肚明，这是你亲弟弟写的，难道他还会无中生有污蔑你吗？”

阿木眼露凶光，脸色变得狰狞起来。“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只要闯出这个房间，我就可以继续去做逍遥自在的山大王。但他们人多势众，怎样才能全身而退呢？”他心里不停地盘算着，终于打定了主意，富贵险中求，看来只有铤而走险了。

“这都是阿彪一个人干的，与我无关。”阿木高举双手，慷慨激昂地说，“我现在暂时投降，但我保留向天朝皇帝申诉的权利。”

四个水兵拿着铁链走了上去，抓住阿木的手准备上锁。忽然阿木用力一挣，摆脱了水兵们的铁腕，掏住袖中的匕首朝一个水兵扑去，妄图把他当作人质。

铁牛嘿嘿冷笑，阿木的一举一动都被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这样都能被他跑掉，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铁拳狠狠地打在阿木的肚子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就从窗户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掉入湖中。

铁牛摇头叹息，这家伙真是个祸害，死了还要污染这么纯净的湖水，真是太可惜了。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天终于亮了。东方升起了一轮崭新的太阳，把黑暗驱赶得无所遁形。

郑和也凯旋而归，此役不仅抓获了五十多个山贼，还缴获了大批贼赃。

宝船上，郑和将两箱黄金放到许柴佬面前，“这是阿木从你手中抢去的，现在物归原主。等你的伤养好了，再重新把晋江酒楼开起来，让更多的人品尝到天朝美食。”

许柴佬先是一喜，然后又摇着头说：“我的家产并没有这么多，我只拿回我应得的那部分。郑大人，我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把华侨们的财产全部退还给他们。”

铁牛与郑和相视一笑，对他的这番举动大为赞赏，不贪财，有爱心，是个正人君子。

“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钱交还给他们。”郑和笑道，“这些黄金你还是收下吧！多余的就当是对你坐冤狱的补偿。”

“有强大的祖国作为后盾，我们这些海外游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许柴佬激动不已，忽然他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现在那个可恶的总督终于死了，但不知下一任总督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也像阿木那样贪婪残暴，那我们又要受苦了。”

郑和也陷入了沉思，许柴佬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天朝舰队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吕宋，怎样才能保证华侨们的利益不受损害呢？

铁牛哈哈大笑，“这很简单，由你来当吕宋总督，这样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郑和也是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来当总督？我是天朝人，吕宋人民会同意吗？”许柴佬一脸震惊。

“其实无论在哪个国家，老百姓都是最可爱的那群人，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不再受人压迫，能过上好日子就心满意足了。吕宋由谁当总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改善民生，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铁牛语重心长地说，“阿木是土生土长的吕宋人，但他给人民带来了什么？你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只要怀着一颗为百姓服务的心就可以了，做好自己的工作，我相信他们会拥护你的。如果有人居心叵测胆敢故意刁难你，你也不要害怕，只需记住一句话：‘不管你身在何方，强大的天朝舰队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放手去干吧！”

听了铁牛铿锵有力的这番话，许柴佬满怀信心地说：“铁牛王，郑大人，我接受这个任命。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当好吕宋人民的公仆，再也不会让华侨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郑和笑道：“我现在就飞鸽传书回京城，你先暂代总督之职，把阿木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在天朝水兵的簇拥下，许柴佬意气风发地踏进了总督府。他的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阿木的罪状公示吕宋全国，然后将阿彪等一干山贼全部斩首，再把他们的不义之财发还给原主。他又下令减轻赋税，发展生产，兴修水利，这一系列政策得到了吕宋人民的支持，大家真心拥护他当总督。

这天，许柴佬将几箱金银送上宝船，诚恳地说：“华侨们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钱，剩下的这些都是找不到主人的，我就自作主张送给铁牛王，因为他的功劳最大。”

铁牛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虽然自己对钱不感兴趣，但带回天朝充实国库那还是挺感兴趣的。

许柴佬又端出几个坛子，刚把坛盖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就充满了每个人的鼻管。

郑和惊喜地叫道：“是福寿全，今天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

铁牛夹了一块细细品尝，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的圣旨终于来了，正式任命许柴佬为吕宋总督，统领军政、财务一切大权。

许柴佬也不负众望，把吕宋治理得井井有条，在这个岗位上满腔热忱地工作了二十年，深得吕宋人民的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