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黎明 太太的私情

1927年的三四月间，绍兴老城潮湿阴冷。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在湿滑的石板街上小心而又快速的走着，须臾便消失在连绵的雾色里。

临街柜台、小店里阵阵散发的臭豆腐香气混杂着绍兴米酒特有的芬芳，与私塾里的读书声一起错落有致的在空中飘荡。

傍晚时刻，雾色渐浓，但终究还没凝聚成雨滴落下。

放学的孩子们一溜烟儿的从私塾里奔出来，叫嚷着、嬉闹着各自奔向家的方向，耳边早已听不见私塾先生“慢些！慢些！”的呼喊。

教书先生手扶着私塾的门，看着孩子们都不见影子了才稳稳的踱回院子，这时，一个身材高瘦的孩童出现在他面前。这孩童躬身拱手向先生行了一礼道：“学生就要回家了，先生可还有指教？”

教书先生满意的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欣慰的说道：“回去之后，不可贪玩，要把今日文章都背下，天已晚，回家去罢”。这孩童便再行一礼，从先生身侧出了门。

邵辰的家不远，就坐落在三条小街之外的街尾。

这是一座中规中矩但又不失阔气的小院子，门口两侧不到半人高的一对石狮子暗示着居住在此的人家非富即贵。没错，这便是绍兴花旗银行总经理王秀中一家的居所。

王秀中是一个皮肤白皙个子高瘦的男人，金丝眼镜后面是一双小而聚神的眼睛，坚挺的下巴和略薄的嘴唇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意志坚定、性格严谨、说话办事极其谨慎周密的人。

除了银行总经理外，王秀中还有一个非常隐秘特殊的身份——**绍兴地下交通站站长，代号“清风”。

“清风”的主要任务，是通过对花旗银行资金流水进行秘密分析，了解掌握国民党在绍兴乃至浙江、上海和南京等地的军事部署和重要活动情况。

不过，虽然身为站长，但除了自己的妻子，王秀中手下却没有任何帮手。

是的，他的身份和地位实在太重要了，组织上为了尽最大限度降低他的暴露风险，十年来没有派人和他本人接过一次头。

他们的情报传递方式，是通过银行一组看似随机实则序号有序变动的客户保险盒。

按照银行公开管理规定，只要有人拿着号码与之相对的保险盒钥匙，就可以在银行总经理或副总经理的指引下打开盒子，取走或向里面存放物品。

每次来打开保险盒的人相对固定但又至少一个月就要换一个面孔。

至于新来的人从哪里接收指令、从何处取得这把钥匙，又是一个连环套连环的迷阵。

总之，在所有的情报交换传递环节，不论是谁出了问题，都不可能知道到底是谁在往这个神秘的盒子里放情报。

今年以来，王秀中的心情就变得愈发沉重。

经过多年耕耘，他在绍兴地界已经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里的警察局长张百千和驻扎在绍兴的白崇禧部第七营团长吕天放都和他非常熟络。

从这些大人物的嘴里，王秀中得知了白司令近期要有大动作，以及国民党要成立党务调查科（也就是后来的中统）一些内幕考虑情况。

如今，让他感到紧张的，是进来审核银行资金流水时发现，3月以来，有数比几十万的资金集中流向上海。多年来的敏锐触觉告诉他，上海一定有人谋划着什么大事。

考虑当下国共关系的微妙情况，他隐约觉得这大事和共产党有关，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王秀中每天都趴在办公室里审阅复杂的银行流水账目，以期从里面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在密密麻麻的账目中，他发现虽然有大笔资金向上海流动，但却又有不少来自上海的小额汇款、存钱。

上海肯定是有事了！

王秀中骇然想，大笔资金流向上海，说明上海政府军界最近开支频繁，小额汇款、存钱来自上海，说明上海有一些人听到了什么风声，在秘密逃离上海。

踌躇时刻，王秀中觉得要换个思路，他放下手里的账目，站起来伸了伸腰，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又对着镜子呵呵笑了一阵，然后才踱回到办公桌前拨通了警察局张百千局长的电话。

多年的历练，虽然已经让王秀中练就了能够良好控制面部表情、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但长时间审阅账目毕竟会让表情僵硬，而僵硬的表情必然会影响使语调出现异样。

故而，当王秀中决定要打一个重要电话时，一定会如此活动一下脸部肌肉，确保自己的情绪、语调更为妥当。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声音干涉但仍努力保持威严的声音：

“哪位？”

“张局长，我是秀中啊”，秀中用谦卑而又充满信任的语调说道。

“哎呦，是秀中老弟啊，什么风让您响起来给我打电话啊”，张局长不无惊喜的说。

张局长很喜欢王秀中，因为王秀中每次来打麻将总是大把的输钱。这样的财神，谁会不喜欢呢？

“局长大人您这是折煞小弟，我没什么事，这不是前些天去您那打牌输了不少嘛，您弟妹回家这顿数落啊，非得让我找您和吕团长去把钱赢回来哈哈哈”，秀中真诚地又半开玩笑的说道。

电话那头的张局长早就笑的前仰后合，好一阵才笑着说道“哎呀我说老弟啊，你这个大银行家怎么还是个妻管炎啊哈哈哈，行行行，我叫上吕团长做个牌局输你几圈儿，帮你在家里找补找补”

几番寒暄之后，王秀中敲定了和张局长的牌局。

晚饭过后，王秀中的汽车准时停在了张局长的家门口。

秀中夹着鼓鼓囊囊的黑公文包，满脸笑意地进了张局长的家门。

客厅里，张局长和太太还有吕天放正在嘻嘻哈哈的聊天。与局长和局长太太自然流露的情感相比，吕天放的声音里却显的有几分局促，一种紧张、焦急的情绪似乎不自觉的隐藏在他的声音中传递。

这种情绪虽然难以捉摸，但却逃不过王秀中的耳朵，从他的声音里王秀中就已经断定，吕天放当下一定正在忙乎着十分要紧的事，而这件事十之八九与自己关心的那件事有关。

短暂寒暄之后，三男一女就都焦急的坐上早已夹好的牌桌之上。

牌桌之上，赢钱容易输钱也容易，但是故意输钱又要显得自然而然却并不容易。

牌桌上手做着的是张局长，张局长浓眉大眼，中等身材，下巴宽厚、眼袋松垮，嗓音轻薄干涩，看起来是经常纵欲过度之人。

吕天放身材矮壮，下巴宽宽，通红的脸庞在白色军衬的映衬下流露着几分英气，此刻，他时不时就要焦急的催促一下王秀中快点出牌。

张局长的太太大约30岁，细眉凤眼，皮肤白皙，无论赢钱输钱她都努力用一种娇羞的声音说话，有意无意间，她总会偷看吕天放几眼。

四人之中，王秀中的牌风一贯稳健，但今日他的牌风不只是稳健，甚至有些拖沓。

惹得吕天放几次横眉立眼，不耐烦地催促他快点出牌。

王秀中只好点头答应，然后痛下决心一般把捏在手里半天的牌打出去。“糊啊！”局长夫人高兴的叫道！

第一圈下来，王秀中糊牌一次，点炮三次，局长糊一次，局长太太糊两次，吕天放没糊没输，但显得愈发急躁。

第二圈开始，王秀中提高了出牌的速度，但这速度仍不能满足一脸焦急的吕天放。

在局长讲了个笑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后，秀中微笑着看着依旧催促快出牌的吕天放，然后又转头对张局长故作神秘地说道：

“局长大人，我发现个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秘密？”

“我觉的今天的天放兄与以前的天放兄不同，您看他红光满面，牌风急切凌厉，看样子——”

“看样子他今天一定约了相好的！”王秀中故意喘了一口气说道。

“哈哈哈”，秀中和局长笑了起来。

局长夫人也附和着笑了，但笑声多少有些不自然，透着一种只有吕天放能感觉到的酸味。

“哪里哪里，二位老兄有所不知，我现在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的军务繁忙啊”吕天放应和着道。

“我说天放老弟，你就别遮遮掩掩啦，如今太平盛世，哪有什么军务啊，要不是相好的等你，能让你这么分心？”

说到这里，张局长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故作关心的说道：“快跟大伙说说，是哪家的姑娘，我们帮你一起参谋参谋！”

张局长的话一出，大家就都停下了手里的牌，笑眯眯的盯着吕天放。

吕天放打了一张牌，无奈的摇头道：

“我倒真希望是约了相好的啊！可是各位有所不知，最近白司令要在上海谋一件大事，命令上海方圆500里内的团级以上军官，都要筹备至少能装备一个营的军火。可这绍兴地界一向太平，时间又紧，我就是绝地三尺也办不到啊！”

“这怕是要打大仗吧？那筹不到更好，就不用回上海了！”局长太太难掩焦急的说道。

“身在军营，前途重要，我们局里倒是几天前查扣了百十来条枪，不如老弟先拿去救个急，只不过……”局长欲言又止。

“局长大人，我看这么着吧，这扣的枪要是无故没了，上边必然怪罪，不如我以银行安保为名，把这些先枪买了，然后再赠与吕团长，如何？”王秀中紧跟着说道。

没有人反对王秀中的提议，张局长赚了钱，吕团长得了枪，两个人自然非常高兴。

吕团长当即邀约，三日后军中设宴答谢张局长和王秀中。

那日，他们都喝的酩酊大醉，席间吕团长几次紧紧抱住王秀中痛苦流涕，口称这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当然，王秀中也在吕团长酒气熏熏的口中得知了十几天后就要在上海发生的惊天大事！

“饶绿堤，抚柳丝，穿过花径，听何处哀怨笛风送声声……”。

局长太太倚在椅子上，幽怨的脸上伴着越剧“黛玉葬花”滚落了几滴眼泪。

端午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6月8日到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