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 18,两次下跪

时昭阳分析着肖晓辉的话，黄辰姗在海岛之行即将结束，想到回去要履行承诺了，也就是答应阿妈去学校上课了，很挣扎。黄心平知道，女儿是厌倦学校的，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时昭阳短短的几句话，就立即改变的。黄心平想到这些，心里揪着疼。如果女儿不愿意回家，或者说不愿意回学校，那将怎么办？还是要在社会上“打流”？不堪设想。黄心平在路上找机会，单独把这一想法告诉了时昭阳。她表示知道了，安慰着黄心平，说没关系的。等下再到海滩去跟黄辰姗做最后的交谈。

打的士回到住处，时昭阳没有上楼，就带黄辰姗去了大东海沙滩。黄心平跟肖晓辉各自回房。考虑到海边风大，黄心平担心时昭阳她俩受凉，决定送长裤过去。同时，黄心平也在想，黄辰姗的大声发泄，或许是好事，露出心结，才能解开心结。

黄心平把长裤送到大东海海滩，远远地见时昭阳她俩在瞭望楼前的沙滩上面向茫茫的大海站立，一动不动的。黄心平听着浪花推进的声响，却不敢上前打扰，便坐在瞭望小楼上等候。

时昭阳喊肖晓辉把黄辰姗带到房间洗漱休息，说她有要事要跟黄心平说。于是，肖晓辉带着黄辰姗走了。这时，黄心平才向时昭阳走过去，递出裤子和纯净水瓶。时昭阳站立在那里，没有伸手接，什么也没说。突然，时昭阳一转身，愤怒地把黄心平手里的矿泉水击落！水瓶落在沙滩上，一动不动。而黄心平的心却为之一颤，惊异地看着时昭阳。时昭阳狠狠地说：“你当的什么父亲，失败！可悲！……”然后失失声痛哭。

黄心平见状十分惊愕，内心感觉，一定是女儿出现了什么情况，或者是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导致女儿这样。于是，木然地望着时昭阳，等待着她的下文。

时昭阳调整了一下情绪，说：“我早就说过，你们把女儿送到‘东典大本营’学校，是做父母的无能的体现！你女儿在那里受尽了苦楚！她的苦楚是你们不能理解的！她恨你们！”

在“东典大本营”的那一段，黄心平知道女儿是吃了苦的，可是，他认为那些苦是教育的需要。难道不值得？或者不理解？

时昭阳说，在“东典大本营”里，有两个女“营头”，在营里呆了两个月了的老营员，而且，那是两个“同志”，也就是黄辰姗说的“gay”，同性恋。她们让黄辰姗跟她们亲密，做了许多成年人才能做的事，黄辰姗不配合，那两个“营头”就罚黄辰姗帮她们洗衣服，或者晚上偷偷地爬到黄辰姗的床上去抚摸。她们警告黄辰姗，如果揭发她们，她们会更加让黄辰姗吃更多更大的苦。黄辰姗忍气吞声，还有时常被她们恶作剧，如学动物叫，学不像就打自己的耳光；她们还恶人先告状，让教官罚黄辰姗长跑。有一次，黄辰姗在操场上跑了五十圈，跌倒了，那两个“营头”就踢她，她爬起来又跌倒，裤子磨穿了，血流出来了，后来，骨头都看见了。黄辰姗被秘密送往医院救治，半个月才出院。就是黄辰姗从“东典大本营”出来，她们还没有放过她，到鼎州一中找过黄辰姗，所以，黄辰姗不敢去上学，宁可在外面打流，躲避着那两个“营头”。

黄心平听得惊呆了，想起了那所全封闭的，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想起了高墙、铁门、女儿踉踉跄跄围着操场跑五十圈的场面，跌倒后被人踢着跑的悲惨画面，女儿无助的眼睛......

“可是，小姗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她不敢跟你说，因为，那两个‘营头’威胁她，只要她敢说，她们就喊社会上的朋友杀她的父母，甚至外婆外公。”

黄心平无语沉默，牙齿却咬得嘎嘎响。

“你知道吗？洗礼岛差点就是黄辰姗的终结岛。她说，在这么美丽的海岛死去，很值得。所以，在洗礼岛‘不慎’掉到海里，实际上是黄辰姗自己跳海的。之前，她在沙滩上玩堆沙游戏，就设计了很多美丽的坟墓。在脚受伤之后，她的心已经麻木了，根本就没感觉到疼痛......”

“啊——”

突然，黄心平大叫一声，继而放声痛哭。他的声音很快被海涛的声音掩盖，吹散。他仰天一倒，倒在沙滩上，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他仰望苍天，月光如冰；他面对大海，海涛在嘲笑。天哪，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愚昧，还自以为问心无愧，还逍遥着称命运如此，还责怪着女儿不懂事。海呀，请你吞噬我吧，我把自己自以为最珍爱的女儿，耽误到何种田地，让人遗恨呀！

一切像梦一样，恶梦！

时昭阳看到黄心平万念俱灰的样子，心里也十分害怕。黄心平从来都是很淡定的样子，让人想起范仲淹的名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也是时昭阳最欣赏的地方。一个男人，就应该是这种风度。可是，今天的黄心平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这幅模样，是男人的另外一面。这模样，让时昭阳害怕，也让时昭阳心疼。于是，她弯下腰，紧紧抱住他的头，安慰地说：“平哥，你要坚强，要勇于面对！只要能找到她的心结，一切都来得及。你不要过于伤心，还有我！有我站在你的身边！”

黄心平的心似乎冷冷的，口里念念有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黄心平想起了女儿为什么要去死的原因了。女儿，是爸爸无能，是爸爸伤害了你呀。他仿佛看见黄辰姗站在沙滩上，一直在看着自己。仿佛看见女儿朝海里走去，走向黑暗的茫茫的死一样漆黑的海洋。

“女儿，你不要——”黄心平爬起来朝海边跑去。

时昭阳被黄心平的举动吓坏了，赶紧追过去，抱住了黄心平。“你要干什么？平哥，你不能这样！”

黄心平脚下一软，跪在了时昭阳面前，“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时昭阳没有料到黄心平这突然的举动，也跪了下来，抱着他的头说：“平哥，不要这样，是我来迟了。”

黄心平却不顾一切地跪在沙滩上，哭着说：“时昭阳，只有你能救我女儿！你千万不要放弃她！我对不起她呀！”

“我发誓，我不会放弃黄辰姗！平哥，你快起来！”

黄心平长跪不起，他用两只手轮番给自己耳光。时昭阳没有拉扯他，任他发泄。此时的黄心平，完全一副挫败、落魄的样子。目光无神，浑身发软。口里不停地自责。

黄心平就这么跪着在时昭阳眼前，低着头，象一个祈求拯救的人；时昭阳就这么陪着黄心平，任他一会儿哭喊，一会儿小声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海边的人都消失了，岸上的夜宵摊子也收拾回家了，时昭阳才跟黄心平说：“回去吧，女儿还需要你，需要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黄心平无力地看着时昭阳，点点头。

“你不能这副模样，一定要振作起来。黄辰姗是好样的，能够扛住这么大的苦楚和压力。你要给她力量，你是她的爸爸，你是一个男人！”

黄心平深深的点头。他的眼睛冒出来一线光芒，一股倔强的气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你去给女儿道歉吧，这件事对她的伤害很大，心灵创伤很深！一定要用语言和行动打动她，抚平她的创伤。”

黄心平再次深深点头。

理性回到了黄心平身上。借着月光，黄心平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凌晨四时了。黄心平想站起来，可是，腿发软发麻，再次跌倒在沙滩上。时昭阳便蹲下身子，给他揉着膝盖，直到他重新站立。

他们慢慢地走到宾馆，来到到女儿房间。黄心平没有开灯，他要把女儿叫醒，要给女儿道歉。他看到黄辰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回想往事，历历在目。一直以来，黄心平都为这个女儿骄傲。女儿不但天生丽质，而且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她的大眼睛，很会说话，笑眯眯的惹人喜爱。从她出生的第一天起，自己就用照相机记录了她的模样，同时，为女儿写日记坚持了十年。在学习上，也是很用心的，她尚在腹中，就开始了胎教，听音乐，讲故事。上幼儿园，学前班，上小学等，都是按照正常孩子的途径进行的。虽然成绩一直中等，可是，没有给她压力，给她童年以快乐时光。整个小学阶段，生怕女儿受到委屈，为她避风挡雨，呵护备至。

可是，到了初中，突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作业不能按时完成，班主任老师经常告状，父母的话也遇到她的顶撞。而且，还给耳朵装饰了耳钉。从那以后，女儿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回想往事，一幕幕，如同电影一样。黄辰姗，曾经多么天真、纯洁的女孩，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了。黄心平好像看到自己亲自葬送了女儿一样，心如刀绞。黄心平的双膝一软，跪在了黄辰姗的床边。伸手抓住女儿的手说：“女儿——”话才出口，黄心平已经泣不成声。

黄辰姗显然是醒了的，却不愿意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我要睡觉。”

黄心平跪在女儿床前，见女儿不愿看自己，以为女儿不原谅自己，声泪俱下地说：“女儿呀，刚才你阿妈跟我说了你在‘东典大本营’受的苦，我给你道歉。我给你造成了心灵上的伤害，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会在你阿妈的帮助下，更好地尽责的。相信我！”

黄辰姗的肩头在被子里耸动，什么也没说。

时昭阳则在一旁站着，看着，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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