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门徒 第一章 一见钟情：头戴鹰羽冠的印第安姑娘（01）

前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是伊海斌享受这一个过程。他一直觉得女人就是二十一弦古筝，只有经过花样百出的撩拨，方能鸣发出真秦之音，并且媚态百出，风情万千，让人身心受悦，欲罢不能。此时的安琪·布兰琪就被伊海斌撩拨得欲仙欲死。然而伊海斌却不急不躁，继续撩拨，终于感觉火候到了，方才宽衣解带，褪尽最后一根纱后跪在了安琪·布兰琪高高撅起的臀部后面……

就在这时，伊海斌莫名其妙地竟然看到了苏辙。苏辙站在千年之外，身着紫色朝服，手执象牙笏，目光如炬，声如铜钟，款款而道:“小人先之，悦之以声色犬马，纵之以驰骋田猎，侈之以宫室器服，志气已乱。”

伊海斌不由大骇，冷汗四溢，雄起的坚挺猝然瘫软。

安琪·布兰琪正在迎合，突然感觉进犯溃败，赶忙拿手试探，一摸，软乎乎的，再摸，还是软乎乎的，索性握拳套住······

然而伊海斌已经兴致索然，并且有些惶恐，心烦意乱之时，喟叹一声，一把将安琪·布兰琪的小手拨开······

“Whatswrongwithyou(你这是怎么了)？”安琪·布兰琪翻身坐起，曲线玲珑的胴体在昏暗的车厢里闪闪地泛着肉光。

伊海斌没有说话，从床头柜上捡起香烟，抽出一支，打燃打火机点上，连连抽了几口，然后站起来穿上衣服，默默地走出卧室，走到车厢与驾驶室之间的隔离窗前，伸手拉开了窗帘，推开了隔离窗——

Onadarkdeserthighway

在漆黑的公路上

coolwindinmyhair

凉风吹散了我的头发

Warmsmellofcolitas

科里塔斯温热的气息

risingupthroughtheair

在空中袅袅上升

Upaheadinthedistance

抬头遥望远方

Isawashimmeringlight

我看到灯光闪烁

Myheadgrewheavyandmysightgrewdim

我的头脑变得沉重，我的视线越发模糊

Ihadtostopforthenight

我不得不停下来，寻找过夜的地方

Thereshestoodinthedoorway

她站在门口招呼我

Iheardthemissionbell

我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

AndIwasthinkingtomyself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ThiscouldbeHeavenorthiscouldbeHell”

这里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

Thenshelitupacandleandsheshowedmetheway

这时她点起一根蜡烛，然后给我引路

Therewerevoicesdownthecorridor

沿着走廊传来阵阵说话声

IthoughtIheardthemsay

我想我听到他们在说

“WelcometotheHotelCalifornia”

欢迎来到加州旅馆

凌晨5点未到，但是1990年7月30日的美国西海岸的夜似乎已经结束，朦朦胧胧的晨霭中，加州一号公路宛若仙境，车灯点点，风景处处，美不胜收。老鹰乐队的《HotelCalifornia》(《加州旅馆》)带着强烈的节奏感扑面而来，震耳发聩，却又抒情感人。伊海斌看见，宽敞明亮的房车驾驶室里，高剑手握着方向盘摇头晃脑，正在和斜挎着电吉他坐在副驾驶上的蓝波如痴如醉地大声合唱；而蓝波的新任女朋友维多利亚，则一身朋克打扮，弯着腰撅着屁股趴在蓝波所坐的座椅背上，一只手夹着一支香烟，一只手响亮地打着响指。

伊海斌和高剑、蓝波是好朋友，刚刚从曼哈顿贯穿整个美国进入加利福尼亚州。三个同样来自天朝北京的大院子弟，最近一个月兜兜转转，一直都在以一种自驾游的方式一路向西。

很显然，他们是在有意仿效迪安·莫里亚蒂和萨尔·帕拉迪斯。作为一同出生于1960年、又一起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大院子弟，他们自从在1976年16岁那年偷读了1962年出版的黄皮书《在路上》之后，他们就一直殷切地期盼着，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像60年代的美国嬉皮士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诗酒趁年华，仗剑走天涯。

当然，在此之前的至少20年以及在此之后的至少10年里，《在路上》在天朝一直都是禁书，一如《带星星的火车票》和《麦田里的守望者》。但之所以以黄皮书的形式出版，其实只是内部发行，以供持有特殊证件的高级干部在内部书店购买。然而，具有历史性讽刺意味的是，这些原本应当由高级干部阅读后进行严厉批判并且彻底铲除的罪恶毒草，最终却以各种方式流落到他们的下一代，转而又流落到成千上万的普通学生手中，成了那段精神匮乏的疯狂年代里，众多年轻人思想启蒙的重要催化剂。

毫无疑问，伊海斌便是其中的一位。

伊海斌的祖父官居要职，虽然戎马一生并没有多少文化，但鉴于革命的需要，他还是拿着他的内部购书证，一本接一本，购买了数量不少的灰皮书和黄皮书。正值闭关锁国，万物禁锢，酷爱文学的伊海斌求知若渴，有一天悄悄溜进祖父的书房，偷出了当时风靡一时的《在路上》，阅读后如获至宝，当即推荐给蓝波和高剑。

值时，蓝波和高剑正在约架。他们身上穿着绿军装，腰里别着长军刺，脚下蹬着自行车，正跟在一群老兵屁股后面，浩浩荡荡奔向西山脚下。

而乌泱泱一片集结在西山脚下严阵以待的，则是一群由平民子弟组成的胡同顽主。

那时候，大院子弟就是天朝的贵族，胡同顽主则是天朝的底层，两股由火红年代发起的阶级力量，在荷尔蒙极度过剩和精神极度空虚的作用之下，开始展现出你死我活的一面。

一时间，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暗无天日。

当伊海斌闻讯赶到时，混战已经结束，大院子弟大获全胜。而作为大院子弟的挑战对象，他们的首领，一名曾经名震京城的顽主之王，则被剿杀在一个一池死水的池塘正中央。他穿着以前凯旋时从大院子弟身上扒下来的将校尼，戴着金光闪闪的领袖徽章和红色袖章，仿佛一个时代的缩影，毫无价值却又如此血腥地，孤零零地，漂浮在历史的水面之上。

伊海斌以为高剑和蓝波已经随着大部队胜利撤走。然而，当他骑着自行车绕着西山找了半个圈，他却在一堆灌木丛中发现，他俩一个高举着长军刺，一个挥舞着军用皮带，嬉皮笑脸，竟然正在逼迫一位掉队的女顽主，要她主动脱掉她那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黄布裤，而且已经哭哭啼啼哆哆嗦嗦褪下了一大半。

伊海斌虽然也是大院子弟，而且也参加过好几次械斗，但他对大院子弟的这种龌龊行为尤为反感，当即跳下车，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推，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把将高剑和蓝波从灌木丛里拽了出来。

“你们太过分了！”伊海斌怒斥。

在那个年代，四处打架斗殴并不意味着就是流氓，至少高剑和蓝波就是这样的。他们未曾设防，被摔个四脚朝天，爬起来正欲发作，却发现是伊海斌，顿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打架就打架，你们怎么能这样？”伊海斌抬起右脚，轮番踢在高剑和蓝波的屁股上，“你们是流氓吗？啊？你们应该不是流氓吧？啊？难道你们真的是流氓吗？啊？”

高剑和蓝波只要犯错，一向最怕的就是伊海斌，因为伊海斌不仅儒雅中透着一股王者气质，不怒自威，而且从小就和祖父的警卫班长练习武术，拥有以一敌十的格斗绝技。于是，他们捂着屁股左躲右闪，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的意，支支吾吾老半天，方才蚊子一样异口同声：“其实，我们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对于那个时代的那个年龄的少年而言，可谓情有可原，伊海斌理所当然也没有理由继续追究，只是将《在路上》狠狠地砸向他们，大吼：“你们能不能有品味一点？你们能不能有追求一点？想看就看《在路上》，这比一般的女人好看多了！”

果然比一般的女人好看多了，高剑看了蓝波看，蓝波看了伊海斌再看，简直废寝忘食。三位懵懂少年，一直在与世隔绝的社会环境中成长，突然见识了萨尔·帕拉迪斯为了追求个性自由，与迪安·莫里亚蒂、玛丽露等人横穿全美，一路上狂喝滥饮，放荡不羁，不禁心驰神往。

后来，他们无数次骑着自行车，从公主坟到西山之巅，一边嬉笑打闹，一边学着迪安·莫里亚蒂的口吻大声感叹：“你的道路是什么呢，老兄？乖孩子的路？疯子的路？五彩的路？浪荡子的路？任何的路？到底在什么地方？给什么人？怎么走呢？”

然而遗憾的是，无人应声，直到1990年，高剑的大哥高雄向他们发来了邀请。

高雄是高剑同父异母的长兄，比他们年长足足15岁，在他们出生时，就已经牛高马大，孔武有力，早已是同龄人中的带头大哥，带着一大帮大院子弟东征西战，所向披靡，江湖人称：雄霸天。1983年，在严打中被列为重点打击对象的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在他父亲的帮助下，经由香港远赴美国。万万没想到的是，枭雄终究是枭雄，几年间摇身一变，他竟然又在万里之外的纽约叱咤风云，不仅成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安保公司的独资老板，而且据传，他还和美国最大的雇佣兵集团——MPRI执行总裁索伊斯特关系密切。1990年6月，当他得知业已成为著名作家的伊海斌刚刚出版了魔幻小说《死亡预言》，而且大获好评畅销全球，于是特意从曼哈顿打来电话，无论如何也要将伊海斌引荐给美国著名导演詹姆斯·卡梅隆，并决心投以巨资，将《死亡预言》打造成一部好莱坞魔幻大片；当然，他也顺便邀请了早已成为摇滚乐手的高剑和蓝波。很显然，他也看过《在路上》，在电话中，他一腔痞气，学着萨尔·帕拉迪斯的口吻大声说道：“来吧，兄弟们，来吧，来纽约，然后沿着美国海岸线一路向西，搂着你们的姑娘，喝喝酒，说说话，啐啐唾沫，简直就是天上人间！”

此时，伊海斌和高剑、蓝波已是而立之年，虽然经历过无数女朋友，但却均没有结婚。作为摇滚乐手，西方传来的重金属音乐刚刚将国门初开的世人震醒，无数懵懂无知的少女围着摇滚乐手前仆后继，高剑和蓝波乐在其中，显然不想走进婚姻并且被婚姻活活埋葬。而作为帅气儒雅的伊海斌，即使主动勾搭他的女人和他主动勾搭的女人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但每次从女人的肚皮上爬下来之后，他就冥冥之中感觉：他的真正的灵魂伴侣，绝对不是这一个，一定在下一个。

但是下一个到底是谁？究竟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特别喜欢长相甜美清纯脱俗的女孩子，娇柔含羞却又不矫揉造作，举止大方却绝非热情奔放，恰似林黛玉却又不是林黛玉的病态，宛如波姬·小丝却又绝非波姬·小丝的狂浪。要求近乎苛刻，要求便变成了奢求，最后，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失望。

启程前往曼哈顿的前一天晚上，伊海斌和高剑、蓝波集结在他们驻唱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伊海斌说：“你们还记得《在路上》吗？记得《在路上》的玛丽露姑娘吗？明天就要前往美国并且贯穿整个美国了，我们三个大龄单身汉，是不是也得在美国一人找一个？”

“当然！”蓝波举起杯一干二净，“不过，何止找一个？要找就要找十个百个千个上万个！对于女人，我连质量都从不嫌弃，我还会嫌弃数量吗？而且，我还要一丝不挂跳海，就像迪安·莫里亚蒂一样，坦诚做人，赤诚做事！只是，帅鸟，你觉得我像迪安·莫里亚蒂吗？我太喜欢他了，真的，他放飞自我，率性而为，狂放不羁，离经叛道，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伊海斌哈哈大笑：“像！像！种马，种马，你的外号不就叫种马吗？来者不拒，上完走人，你和迪安·莫里亚蒂的唯一区别就是，你放荡不羁得还不够彻底，因为你仍然在红尘里苦苦挣扎，想钱，想权，想地位，欲壑难填，贪心太重！”

蓝波也笑，哈哈哈：“知我者谓我心忧，还是一起玩到大的哥们了解我呀！除了女人，我还真有很多追求，尤其喜欢钱。在我的观念里，光有女人没有钱，那叫苦中作乐，又有女人又有钱，那才叫寻欢作乐。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很像萨尔·帕拉迪斯，刚好他也是一个作家。我现在担心的是，当你有一天玩厌了，而我这个在没有钱时偷了你钱包的朋友，然后在身无分文时再去找你时，并且对着你说我爱你，你会不会也像莎尔·帕拉迪斯一样，跳上你的私人座驾，绝尘而去？”

“哈哈，那还真不一定！”伊海斌直言不讳，随即转向高杨，碰了碰他的杯。“那么你呢，我的情圣？你觉得你最像《在路上》的谁？”

高剑看看伊海斌，又看看蓝波，笑了笑，一丝似有若无的忧伤从他的脸庞划过，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倏地起身，一个呼啸跳上舞台，挎起电吉他，配着萨克斯，在一阵疯狂的前奏演奏之后，开始摇头摆尾，呐喊起了刚刚流行的崔健的《花房姑娘》：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

并没有话要对你讲

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

噢......脸庞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

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你的惊奇像是给我

噢......赞扬

蓝波在台下看着高剑，指着高剑冲着伊海斌大声奚落：“哈哈，果然是一个情圣啊，他这是在借歌抒情呢！帅鸟，音乐学院那个尖果（漂亮女孩）你知道吗？哈哈，昨天晚上，情圣还特意去音乐学院向她告别呢，结果人家问他：‘你是要理想还是要爱情？’他左右为难，低着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和我们不一样，女朋友一个接一个，但每一个却又用情极深，最后受伤害的往往是自己。说实话，他只适合花前月下，不适合浪迹天涯！”说完，他一个呼啸，跳上舞台，也抡起一把电吉他，开始和高剑并肩合唱：

你要我留在这地方

你要我和它们一样

我看着你默默地说

噢......不能这样

我想要回到老地方

我想要走在老路上

只是我再也离不开你

噢......姑娘

我就要回到老地方

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你明知我已离不开你

噢......姑娘

那晚喝到很晚，喝到最后，高剑竟然趴在吧台上嚎嚎大哭，嘴里翻来覆去，一直念叨着同样一句话：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无可奈何，伊海斌和蓝波不得不将高剑背回大院。已是半夜三更，伊海斌睡意朦胧醉意朦胧，踉踉跄跄回到家里，倒头便睡。天亮未亮时，他竟然匪夷所思地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在梦中，他与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郎温情交缠，忽然之间，她却化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骷髅，狰狞恐怖地骑在他的身上，龇牙咧嘴，冲他发出一连串怪异刺耳的笑……

猛地一吓，伊海斌冷汗直冒，一睁眼，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在黑暗中呆坐了片刻，伊海斌心有余悸，打开台灯，赶紧跑去洗手间压惊，不用花洒，一连端起几桶水，从头一直灌到脚。感觉平复了不少，他套上内裤，开始站在洗漱镜前拿着毛巾擦脸，却不想刚擦了几下，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越过毛巾，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位金发碧眼的漂亮女郎，她在洗漱镜里冲他微微一笑，旋即一掠而过……

出于条件反射，伊海斌不由自主连连倒退几步。

然而，当他瞪眼细看时，洗漱镜里却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张粗眉大眼轮廓分明十分帅气的脸。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毛骨悚然间，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谁？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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