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江南 浩文 蝴蝶效应

第二天，宇浩照例去锦帆路小学门口等宇文放学。来的时候，他刚好在报刊亭买到了最新的三国杀“一将成名”扩展包，正迫不及待地一张一张翻看，一边看还一边观察着人流，生怕把宇文给漏过去了。

“哇，你买到啦？”宇文早已经有了这默契，出门就知道宇浩在哪里等他。宇浩正低头研究武将的时候，他自己就找过来了：“我看看！我看看！”

阳光太刺眼，两个人蹲在墙根上，一边看着一边念叨。感叹着这个太强，那个没用，搭配谁比较厉害，等等。两个大书包挤在一起，讨论的热火朝天，满头大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一眼。真是俩贪玩的孩子。

王雪迪走到门口，无意中看见了宇文，就喊了两声宇文的名字，可是宇文和宇浩讨论得太入迷了，一声都没听见。她有点小气恨，扭头就走。

矮个子徐学礼正好也走到校门口，先是看见王雪迪喊宇文不应的一幕，然后也看见宇文和宇浩亲密无间的样子，觉得宇文旁边这个男孩好面熟。再凑近些看，也还是不记得在哪见过，只是望着两人有说有笑，最后非常开心地走远了。矮个子走向公交车站，一路上犯着嘀咕。不知哪来的好记性，忽然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武圣路小学那个踢球的嘛！

好啊，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正好。

矮个子一抬头，发现旁边就是王雪迪在等车。他们住一个小区，平时见面多少也会点个头，可这次王雪迪似乎很不开心。她低着头，扶着书包带，马尾朝天，甚至没发现自己在旁边。

“美女。”矮个子讪讪地打了个招呼。王雪迪回头看了看，只见是他，便略应了一声。她本来就对徐学礼没有太好的印象，不太想跟这种“坏孩子”走得太近。低年级时候，她可没少去矮个子家里告状，所以矮个子对她也不怎么待见。

矮个子留过级，比宇文大一岁，自然更多心眼。看见王雪迪不高兴的样子，心里琢磨着这张苦脸可能跟宇文有关。想起自己跟宇文的恩怨，忽然有了坏主意。他故作神秘地凑近王雪迪身边，小声说道：“美女，你们班有个叫刘志宏的对吧？”

“对啊……他怎么了？”王雪迪有些紧张。

女生本来就比男生早懂事儿，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喜欢宇文的。且不说宇文性格可亲，成绩又好，单是那帅气的面庞就让他成了不少女生私下议论的话题。王雪迪听矮个子这么一说，以为是自己喜欢宇文的事儿被别人发现了；想打住这个话题，但又想知道宇文跟矮个子是什么关系，便含糊地答应着。矮个子四下看了看，故弄玄虚又正经严肃地悄悄说道：

“他喜欢男的。”

“去！少在这骗人。”王雪迪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乜斜了矮个子一眼，扭过头去：“无聊！”。

“哎，我没骗人。今天我还看见他跟一个男生在校门口约会哪，两人靠得可近了，叫他都不听。”矮个子要圆谎，屁颠屁颠地绕到王雪迪面前，继续添油加醋：“走的时候，他们还牵了手呢。”

王雪迪不理他，径直走上刚到站的公交车。

“不信拉倒~我亲眼看到的~”矮个子自讨了个没趣，但也没有很在意。反正是捉弄人，成功了窃喜一阵，不成功也就算了。

周五是个下雨天，放学路上全是五颜六色伞的海洋。宇文冲到教学楼门口，却一个急刹车停住了。站在教学楼门口直发愁，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带雨伞。早上是顶着书包从车站跑到学校的，可现在雨势比早上大得多。他又担心赶不上训练，又担心宇浩没带手机找不到自己。

“没带伞？一起走吧。”是王雪迪的声音。她一边说着，一边撑开自己的伞。宇文有点不好意思跟女生一起打伞，被王雪迪扯着书包拽进来。

“走啦，你还想晚上住学校是吧？”

宇文有点窘迫地跟在王雪迪身边走出教学楼，一路上缩头缩脑地不说话，更不知道，这个时候伞应该由男生来打。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一百米的距离，他觉得有一公里那么长。直到宇浩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他才如蒙大赦。

“哦！我朋友来接我了，谢谢你呀！”宇文说完，一溜小跑，躲在了宇浩的伞底下。还有点站不稳，搂住宇浩的脖子，跟王雪迪道谢告别。

宇浩打着一把蓝色的小伞，两个人一起打就有点局促。雨滴很快就把宇文的半边衣服淋湿了。王雪迪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嫉妒。

这么大的男孩子正是勾肩搭背毫无顾忌的时候，这场景她也没少见到过。可是这么大的女孩也正是心思细密敏感多疑的时候，见风就是雨，哪能冷静地思考呢。那个给宇文撑伞的人，不是自己也就罢了，却是一个跟宇文一样帅气的男孩。好容易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雨中漫步，可是半路上被人打劫了。雨声沥沥，刚才是悦耳的音符，现在却像是烦人的唠叨。她忽然想起了矮个子那天的话。

她不知道宇文是要去上课，只觉得他放着大伞不打，非要跟男生挤一把小伞，肯定有原因。

这以后好几天，一到放学，王雪迪都有意无意地跟着宇文。或是远远地尾随，或是偶然同路，或是先行出门偷偷观察。但无一例外的是，宇浩每次都很准时地守在校门口的大柳树底下，不一会儿就双双上车走掉了。

连她自己都这样怀疑了，更何况是其他不明真相的同学。宇文和宇浩一起出现的次数越多，谣言发酵的土壤就越多。校园里的小道消息，传播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这些悄悄话，你告诉我，我告诉你，都以“跟你说个小秘密”为开头，也都以“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许告诉别人哦”为结束。不到三天就成了尽人皆知的秘密。再加上有些好事者的添油加醋，传得越来越玄乎。

宇文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起初，只是自己在路上走着，经常成为回头的目标。慢慢的，有些低年级的学生会跑到他跟前，喊些不雅的称呼。更有些喜欢凑热闹的，探头探脑地在宇文班门口往里看，手口并用地指认着，像是参观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物种。他天天气得眼泪汪汪，不知道这传言从何而起。越气恼，越不自在，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仿佛自己脸上写了什么奇怪的符咒。

宇文逮住好多人问过，大家都支支吾吾说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是跟别的学校的男生有些瓜葛。宇文哪还有心思好好听课，最近的作业都写得一塌糊涂。

就连宇浩也有点不对劲的感觉。平时来接宇文，大家没有注意他的，以为是本校的学生在等人罢了。可最近这几天，好多人都朝这里看一眼，还有的跟身边的人耳语几句。尤其是当宇文出来跟自己碰头的时候，回头率都有五成以上。今天也是如此，有几个低年级的男生甚至停下来，远远地像是看热闹。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只见宇文满头大汗地跑出来，便递了一张纸巾给他。宇文刚一接过，忽然有人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

“看，送情书的！”

是那个矮个子搞的鬼。他个子不高，宇文也没看见是他。人群哄笑了一下，全都朝这边看来，本来杂乱无章的校门口，像是打了聚光灯一般，只剩下宇文和宇浩两个主角。哄笑之后是周围的窃窃私语，更有几个不停地指指戳戳，表现出很不屑的表情。两个人都目瞪口呆，像是中了埋伏的先头部队，看着四周的敌军束手无策。

宇文本来还心情平静，突然被这么多人莫名其妙地嘲笑，又着急，又难堪，还无从辩解，满腔怨气不知道撒在哪。他把纸巾捏成一团扔在地上，没有擦汗，也不理宇浩，转身就走。

宇浩根本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宇文，也不知道那些人起哄是为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宇文身后。

身后的人群马上散了，宇浩仍然像往常一样坐上了去宇文家的公交车。一路上宇文气恼地抹着眼泪，也不搭理宇浩。他还是小孩子，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公交车一步三停地终于到了站，宇浩先跳下车，挡在宇文前面。

“你们学校的人今天是怎么了？”宇浩的心情也一团糟，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宇文擦着眼泪，只说有同学取笑他。

“干嘛那么认真，多大的事情啊。”宇浩可不在乎这种空穴来风的传言。看着宇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有些失望，认识宇文才这么点儿时间，隔一次见面就见他掉一次眼泪。想起来上周在培训基地玩篮球的时候，宇文被锋锋的一个传球打中了脸，也是蹲在那里哭了起来。宇浩在球场上摸爬滚打惯了，觉得男生不该这么软弱。但当下也只好先由着他，谁让他比自己小呢。

“说的轻松……又不是你的麻烦……”

宇文把事情的真相藏住了，不想让宇浩知道；可宇浩越是不了解，就越觉得宇文哭得毫无来由。听见宇文这么说，宇浩也十分不乐意。

“什么不是我的麻烦。我是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哭能解决问题吗？”宇浩有点恨铁不成钢。他不知道这件事跟自己也有关系，还后知后觉地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上。

听着宇浩这么轻描淡写的口气，宇文反倒没脾气了。他最后抹了一下脸，默默地把书包摘下来。

“走吧，我送你回家。”宇浩想帮宇文拿过书包，想不到宇文一把又扯了回去。

“不用，我没事了。”

宇文还是带着情绪，说完就往回走。宇浩也跟着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说不定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