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Zero 第十一章

从结果上来看，不管从精神力量上还是肉体上，拉普兰德虽然勉强承受住了痛苦，但是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头发已经全部变白。眼睛由原来的深褐色变成了银色，眼睑周围也逐渐浮现出粉红的瘢痕，肌肤也是所到之处血色全失。名为源石的毒素在静脉里循环。全身上下随处可见青黑色的鳞片。

可是，精神上的崩溃以比想象中还要快的速度进行着。一开始还是因为疼痛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哀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是由于痛苦造成了心理认知上的扭曲，还是由于长时间的折磨使她忘却了如何正常地表达感情，这不得而知。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说，作为一个生命体还能发挥作用已经到了让人觉得奇怪的程度了。尽管如此拉普兰德还是可以站立行走，具有讽刺性的是，这全靠她用性命换来的作为源石技艺适应性的恩惠。

这一年间一直在侵蚀拉普兰德肉体的源石，已经成长到可以作为模拟法术回路发挥作用的地步了。现在正为了给主人延续生命而拼命地发挥作用。

如果单从法术回路的数量来说，现在拉普兰德已经具备了一个源石技艺者所必备的能力了。好像对维马来说这个进展也超出了意料之外。

结果，拉普兰德现在已经可以使用源石技艺来加强自己的法术攻击了。从战斗力来讲，她可以重新回到玛菲亚家族为其效力了。

幸运的是，在这一年里，那个来自罗德岛的杀手并没有出现过。不仅是西西里这一块，在整个叙拉古都没有它的身影。如果说它是受到某个组织的指示来完成任务的话，那么那个组织明显是中途取消了针对玛菲亚家族的相关计划。

但是，现在如果拉普兰德激活源石技艺，那就意味着会刺激体内的源石。当然，到那时候对肉体的负担也要比其他源石技艺操控者大得多。

从现在开始，拉普兰德的战斗不再仅限于家族的派系斗争，甚至可以说最大的敌人是寄宿在他体内的东西。

那天晚上，拉普兰德为了挑战最后一夜的考验而朝玛菲亚宅邸的地下走去，途中和德克萨斯在走廊突然相遇。

刚一见面德克萨斯脸上浮现出的震惊而胆怯的神情，微微刺痛了拉普兰德的胸膛。

事到如今虽说是没有办法，可是自己竟然成为了令德克萨斯恐惧的对象，这件事对拉普兰德来说很痛苦。

“哟，德克萨斯。你吓了一跳吧？”

“嗯。你的头发……还有脸，怎么了？”

“啊，有点小问题而已。”

到了昨天，双手的指甲已经全部变黑，和坏死的甲床组织一样。身上密集的源石结晶使得周围的肌肉完全麻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僵硬状态，大概活死人也就是这个样子吧。在镜子里自己看都要被吓一跳，更何况德克萨斯呢。

“还差一点点，好像就要输给身体里的源石了，哈哈。”

本来想苦笑一下的，可是好像又变成了令人恐怖的神情，德克萨斯更加害怕了，甚至撇过头去不忍直视。

“拉普兰德，你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哈哈，也许是这样的吧。”

用干涩的笑声掩饰着含混过去。

现在的拉普兰德已经完全变成了和德克萨斯所认识的完全不同的女子。

但是反过来讲，现在的德克萨斯对于拉普兰德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陌生呢？

像看陌生人一样冷淡的目光，那双眼睛里喜怒哀乐的感情，在这一年来从来没有见过。曾经在企鹅物流和能天使她们一起嬉闹的天真无邪的少女面容，早已经荡然无存。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这一年来，为了成为玛菲亚家族的杀手，德克萨斯已经被锻炼成为一个沉默寡言，冷酷无情的人了。

确实德克萨斯天生就具有良好的源石技艺适应性。因此在战斗上要比拉普兰德还有她哥哥苏诺优秀得多。但是，那毕竟是远在哥伦比亚的德克萨斯家族的战斗风格，和玛菲亚家族的暗杀相比存在根本上的差异。

为了让德克萨斯适应玛菲亚的战术，需要进行调整。这个作为调整的处理，就是把她关在暗室里，向她日夜灌输黑暗的理念，尤其是使用覆灭的德克萨斯家族来不断激起她痛苦的回忆。

但是，她还是个孩子，而孩子的精神是不成熟的。

他们既没有坚定的信念，也没有把悲叹转化为愤怒的力量。面对残酷的命运，没有人提供给他们以坚强的意志面对的选择项。由于还没认识到人生，所以连尊严和希望这些精神也还没有完全培育好。

因此被逼到极限的境地时，孩子比大人更容易封杀自己的精神，封闭自己的内心。最后，连自己的想法也被渐渐抹去。

由于还没有体会到人生的喜悦所以可以放弃。因为不明白未来的意义所以可以陷入绝望。

德克萨斯的受难，原因之一毫无疑问在于自己。拉普兰德责骂着自己，同时也诅咒着维马。她的手上沾满了罪孽，七年前，受维马的蛊惑，毁灭了盛极一时的德克萨斯家族。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向德克萨斯隐瞒了这一点。带着这份愧疚，发誓一定要守护这无家可归的少女的未来。而可以称之为安慰的是，如今像人偶一样自闭的德克萨斯还会跟自己说几句话，也许是她俩还是孩童的时候所结下的情谊吧。

“我听维马大人说，我似乎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啊，我知道。所以从今以后我来代替你的位置了。”

听到拉普兰德的回答，德克萨斯好像在窥伺她的表情似的歪了歪头。

“拉普兰德，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这段时间我暂时会忙一些重要的事情。能够像这样和你说话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太多了。”

“好吧。”

德克萨斯把视线从拉普兰德身上移走，凝视着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远方。看着那样的德克萨斯觉得心里难受，所以拉普兰德打算勉强继续下一个话题。

“德克萨斯啊，等我完成那些工作之后，我就回去找你行吗？还有可颂、能天使她们。”

德克萨斯好像有些无可奈何似的停了一会说道。

“到时候我还能见到我所认识的拉普兰德吗？感觉你要去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也许吧。”

不知道是在回答前一个问题，还是暗示后一种猜测。拉普兰德无法保证自己是否可以清醒地回到龙门，回到那个熟悉的企鹅物流。如果可以，她一定能够履行那个用来赎罪的诺言。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到时候她就可以说已经帮德克萨斯家族报仇了之类的谎言，把这对德克萨斯来说唯一的痛苦来源切断。甚至现在就可以说她其实就是准备去报仇。

但是，那是不被允许的。

德克萨斯已经很努力地通过绝望和遗忘来达到麻痹精神地目的，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为了抵抗回忆带来的悲伤，只有把能够感到悲伤的自己抹杀。

对着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够忍心再提起惨痛的过去，怎么能够说出“你要坚强”这样残酷的话呢？像这样只能起一时安慰作用的台词只能拯救说这话的人自己。给她以希望就如同夺去她心灵上名为绝望的铠甲。那样的话脆弱的德克萨斯连一晚上也撑不过就会崩溃的。

因此，即便是以前，拉普兰德一次也没有说过自己要为德克萨斯找出凶手这样的谎言。她能做的，只有独自承担这份内疚。

“再见吧，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德克萨斯用有些严肃的神情望着拉普兰德苍白的脸。

“嗯，再见了，拉普兰德。”

一边目送着德克萨斯默默远去的背影，拉普兰德一边在心里虔诚地祈祷，回到企鹅物流之后，一定要开心啊。

拉普兰德已经无所谓了。这个命早就决定为德克萨斯舍弃。如果有什么可以让拉普兰德感到欣慰的话，那就是她终究赶在了德克萨斯接受源石植入之前做出了决定。

这一年来德克萨斯所受的心伤，那被可憎的玛菲亚所揭开的伤疤，可能会伴随她一辈子。但是至少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逐渐愈合。希望她的精神没有经受致命的摧残。

自己所能做的只有祈祷了。能够治愈这个少女心灵创伤的不是拉普兰德，而是托付给未来那些性命有保障的人。

拉普兰德转过身，用慢慢的，但是毅然决然的脚步，开始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金属和水气混杂产生的糜烂气息在这里弥漫，像深海一样的绿色黑暗。这是耸立在深山小镇山丘上的玛菲亚宅邸隐藏在地下深处的密闭空间。

“看样子你已经具备一定的源石技艺适应性了，那么今天我们开始进行最后的正题吧。”

“什么意思？”

看着一副疑惑表情发问的拉普兰德，维马阴险地笑了一下。

“这不是很简单吗，拉普兰德，你作为源石技艺操控者的能力，和别人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你只是走了个捷径罢了。这样的话，也只有改变你的战斗方式，才能弥补源石技艺在释放上的弱化。”

确实，在源石技艺的控制上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拉普兰德，仅仅是通过源石植入来强行激活自身的源石技艺适应性。从这一点上来讲，想像别人一样系统地、有效地释放源石技艺来提高战斗能力是不可能的。

“我给你体内的源石施加点狂化属性吧。”

维马好像对此所包含的毁灭性意味很欢迎似的，喜色满面地高声宣称道。

“你将作为一个对战斗充满执念的狂人，好好地战斗吧！”

拉普兰德和普通的源石技艺者不一样，她的法术回路是由源石寄生而形成的。为了刺激它而产生的负担，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剧痛。在维马咏唱咒语的同时全身抽搐、四肢痉挛，身上的鳞片不断脱落又不断生长，发出痛苦的惨叫。

即便如此，拉普兰德也没有松懈精神。

如果想到自己所背负的任务的话就不能在这儿退缩。

渐渐地，一切回归于平静。

她缓缓站了起来，安静得像个不曾受过任何苦难的婴儿，只是那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邪魅且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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