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的江湖 第二章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王爷仍然看着桌上的酒杯，阴影里传来一声轻哼，孙小四，同青衣人走了进来。

这是孙小四第二次见到王爷。谁都想不到这居然就是王爷，花白头发，梳洗得很整齐，脸很圆，很富态，脸色红润，双眼或许是太疲倦或许是因为烛光而半眯着，穿着件很平常的麻布衣服，坐在那里，就仿佛隐居山水的富家翁，这居然就是王爷？东大街卖竹叶青的酒老板气势都胜过王爷。

青衣人左手的包裹隐隐有些颤抖，指甲竟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谁若能得到五万两银子，可能会比青衣人更加激动。

孙小四并没有走，王爷同常三好像都没看到他。

常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出，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东西放下，银票拿走。

青衣人不敢置信，他的脸色很焦急，眼睛里的红色如同鲜血一样，就像看到五万两银子长了翅膀随时都要飞走，他走到桌前颤颤放下包裹，宝剑随手扔到桌子上，眼睛看都没看桌上的银票，双手用力解着包裹：你们难道都不看一下，莫不是你们给不了这么多钱，我能留着命到这里都是祖上积德了，你们怎么能少钱，就算是盛宴，拿命换来的钱也不能不给啊。青衣人言语悲呛间，左手突然一扬，三根细如牛毛的细针直奔王爷面门，同时右脚一跺，往后急掠，右手又是三根细针飞出，脚刚落地，腰身一拧，转身掠向窗户，双手齐动，又是六根细针飞出，齐奔向王爷。青衣人就等着撞破窗户，然后翻入隔壁梁记绸缎行，在通过竹叶青酒坊混入人群出城，青衣人的嘴角咧开，忍不住想笑，青衣人甚至都已经想好这五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花。五十万两与五万两，是个傻子都会知道选择，青衣人当然不是傻子。

青衣人的嘴角才刚刚咧开，才笑了一半，窗边突然一柄柳叶刀横拍过来，青衣人脸就像一块豆腐狠狠的撞向地面开了花，一朵血红的花，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就像一块旧抹布随手丢在地上。

常三的标枪如同毒蛇蛇信吞吐，红缨飞扬，叮叮叮，连续十二声，从不同角度射向王爷的细针都被常三的标枪挑开，在墙上钉成一排，钢针清幽，一看就是沾了剧毒。

风华双手握刀，柳叶刀如一汪秋水，灯光泛起一阵涟漪，风华并没有停留，雪亮的柳叶刀沿着标枪飞舞的痕迹直刺王爷。

闪电刹那，王爷已经避无可避。

王爷不想避，看着柳叶刀，看着风华，他的眼中充满了疼爱，充满了怜悯。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王爷没有儿女，谁都知道，王爷唯一的儿子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风华眼中的恨意更盛。

噗，柳叶刀刺进了常三的胸膛，风华的刀难以寸进，常三用自己肋骨夹住了刀。风华反手一扬，刀从常三的胸膛中抽出，鲜血也跟着飚出，常三面无表情，眼睛却是带有讥诮

，常三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受伤了，他也不想去记住。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孙小四看了下眼前站定横刀的风华，他又看了看常三，，鲜血已经浸湿了胸前的衣服，孙小四忍不住后背紧紧贴着墙，感觉这样才会更安全。

王爷在这短短一瞬间仿佛老了很多，从青衣人扬手飞针到风华单刀刺杀，虽然其中凶险无比，但相比王爷这一生所遇到过的不下于50次刺杀，真的不算什么。

王爷看着风华，嘴巴张了几下，却没有出声，就像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风华不是王爷的女儿，王爷却待风华胜似自己的女儿。

王爷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只有3个字为什么”。这世上最难问出的是这三个字，最难回答得也是这三个字。

风华不想回答，她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怕一开口泪水就会留下，她怕看着王爷她的心会软下来。泪水终究是流了下来，风华声音尖厉带着决绝：二十年前，你有告诉他们为什么吗。

王爷撑着桌子，桌子在微微摇晃，眼前风华小时的聪明可爱，长大后的古灵精怪，终于与现在的目光决绝合为一体，王爷声音嘶哑：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尽的萧索之意，常三都忍不住动容，在常三的眼里，王爷就像是一座大山，险峻挺拔，难以翻越，永远都是从容淡定，即使二十年前那件事，王爷都没有如此失态过，这一刻，常三感觉到王爷真的老了，常三突然觉得很悲哀，即使权倾江湖又怎样，人情冷暖，生离死别，谁都避不过。

孙小四已经慢慢移到了门口，相比于银子，命还是更重要一些，而且现在样子也不适合去拿钱，孙小四一向都觉得自己是很通情达理的。孙小四刚要去推门，风华的刀已经搭在脖子上了。

孙小四想笑却笑不出，只能苦着脸：小的下面还有几张桌子没收拾完，要不先下去收拾下再上来？

风华冷声道：开门，前面带路。手上的刀往脖子边晃了晃。

孙小四缩着脖子，赶紧推开门。

房间里又回复了安静，常三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王爷也已经把桌上的酒喝完了。常三欲言又止，此时此刻，说再多的话，还不如多喝几杯酒。

青衣人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眼睛睁着，似乎也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必杀王爷的局最终死的确实自己。

灯光下，王爷仍然举杯不止，只是腰板不在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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