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扫把星 第七回:只想做太监

我昏倒在破棺之内，迷迷糊糊中，就觉得身边有人。

我勉强睁开双眼，朝周围打量一番。

果然，就在我身边端坐着一个人，正瞪着一双死鱼眼，附身端详着我。

“啊”，一声惊叫，刺破夜空。

我彻底懵了，还没等我开口，这个人到是先尖叫出来。

“你他娘的有病，吓到我了，我还没叫，你瞎叫个球？”

我翻身坐起，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怪家伙。

他一身黑色长衣，前胸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寿字，下摆是金丝云海的图案，还有几只飞禽蝙蝠，脚穿一双灰色麻鞋。

头顶前面剃的溜光发亮，脑后拖着一条辫子。

看面相是八字眉，三角眼，而且长着一双死鱼眼，白眼仁多，黑眼仁小的可怜，只有黄豆粒儿那么大。

尖下颌，一开口说话，咝咝漏风。

这家伙好奇怪，不伦不类的装扮相，估计他是个唱大戏的。

“杂家约么着，你这小崽子一张嘴就要叫，倒不如杂家先叫出来，也省着你叫出来怪刺耳的，再吓着杂家，杂家可是耳根子清净的很。”

这怪物，说话尖声尖气，手上还掐着兰花指，边说话边比划。

“你是谁？”

我这才感到恐惧，因为我看到他惨白的五根手指上，长着三寸来长的尖指甲。

他……他是戏班子里唱戏的僵尸？

“呦，小崽子，杂家倒要问问，你扰了杂家的清净，闯进来，是意欲何为呀？”

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呃，你他娘的多久没刷过牙了，臭的要命，快熏死我了，你说话嘴巴别对着小秦爷吹气。”

我急忙伸手捂住口鼻，这臭不要脸的家伙，把头又低下几分，下巴差点就贴到我脑门了。

“小崽子，敢对本宫如此放肆，杂家把你送去净身房，和杂家一样，做个太监。”

说完，他发出一阵尖笑，声同夜猫子叫春。

随后，伸出小指，用指尖在我裤头上一划，“嗤啦”，身上仅有的一件布料应声而破，我忙伸手捂住遮羞，不至于春光乍泄。

“桀桀，小崽子，还是个花骨朵，哎，回想起杂家净身那阵儿，也和你年纪大小相仿。

小崽子，想不想听听杂家的故事？”

“滚，小爷不听。”

我又气又怒，对这怪人喊道。

“快到一百年了，杂家自己一个人，饱尝孤独寂寞之苦，犹如身在冷宫，没人来陪杂家说说话，逗逗趣儿。

小崽子你来了，就留下陪着杂家，别指望能活着出去了。”

“呸，你妄想，我爷爷和祖师爷，还有小道士，都在外面，他们不把你灭了才怪，听到没有？快放我出去。”

“桀，桀桀，”

怪人又是一声尖笑，

“你爷爷？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牛头马面正要锁他的魂，哪里有空救你？

自己想想，若不是你爷爷，你能进的来么？小崽子，多亏了你爷爷把你送给杂家，才有机会听到近一百年前的故事。”

“哎，杂家死的冤哪！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做了屈死的鬼。”

“杂家姓付，只因家中太穷，五吊钱就把我卖到宫中，那年我整好十三岁。

入宫不到半个月，老太监李江便将杂家送进净身房，只待净身后，安排去长春宫执事，侍候淑妃文秀主子。

没想到，世事难料，造化弄人，杂家净身后的第三天，大清王朝灭亡。

杂家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一九一二年的二月天，风寒刺骨，我手里捧着，自己被割下来的蛋蛋，一路嚎着，被赶出了紫禁城。”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用胳膊一蹭大鼻涕，

“你比我还倒霉，活该。”

付太监的死鱼眼中闪出一股寒光，死死的盯着我，沉寂片刻，又接着说道：

“杂家出了北京城，漫无目的，不知天下之大，何处才有杂家的容身之地，正好遇见了北洋军招募兵马，我就报名加入了北洋军，那时的统帅是袁世凯。

他死后，各路军阀混战，北洋军也分裂为皖系、直系，杂家后来投到直系军中。

杂家的长官叫张勋，这人食古不化，一心复辟，骨子里都是恢复大清江山，他当皇上的愚蠢想法。

杂家见此人可用，便在他面前不住的煽风点火，巧舌如簧的撺掇他自立为王，复我大清，以成皇图霸业。

私下里，杂家称张勋为万岁，并给他磕头请安，没想到，张勋不但不生气，反而十分受用的样子。

一九一七年的七月，张勋果然率领他的辫子军入京，再次搬出我主皇帝溥仪，坐殿紫禁城。

十余年来，又见我主，又重回紫禁城，杂家在乾清宫外喜极而泣，跪在丹墀上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三拜九叩，一跪就是一天。

复我大清，这是杂家做梦都能笑醒的事。

杂家的唯一的愿望就是，接着回宫当太监，蛋蛋不能被白割了去。

可是，还没等杂家高兴过劲儿，姓段的就领着讨逆军冲进了乾清宫，逼着我主溥仪退位。

龙椅还没坐热乎，就又被赶出了紫禁城。

张勋复辟失败，领着十一个姨太太，在西洋红毛鬼的护卫下，逃出了北京城。

只剩杂家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裤裆和乾清宫，不由得仰天一声哀叹。

“时也，运也，命也。”

杂家被拉到西菜市口，姓段的军阀说杂家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图谋复辟，推倒民国政府，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杂家冤哪，就想回宫里当个太监，何罪之有？

杂家在刑场上只说了一句：

“杂家什么都没了，只想在长春宫做个侍候主子的太监，难道该死么？”

姓段的一摔杯子，只回了一个字：

“杀。”

“杂家被枪杀的那年，才十九岁，小崽子，你说杂家死的是不是很屈？”

付太监说完，缓缓扬起脸，一扭头，伸手拽散长辫子，阴森的说道：

“小崽子，你看，这是火药枪从杂家的后脑海打进去的，一共十三枪，谁开的枪，杂家都记着他们。

现在杂家一想起来，就头疼。”

他顺手在脑后摸了一把，然后把手递到我的眼前，

“小崽子，你看，这是什么？”

太监摊开手心，是黑色的液体，弥散着腥味，顺着指缝，点点滴落。

太监自言自语道：

“这是杂家的血，不能白流，新伤旧痕，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桄榔”一声，棺材盖子被挪开，探进一个小脑瓜来，

“你这该死的太监，说完了么，我这就打发你上路。”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怨仇不报，你是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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