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风释魂 绿园血竹（10）

血是流动的情感，人是情感的产物。所以当余诺看到父亲的现状的时候，他觉得一股热血正冲向，自己的脑海，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不敢相信为什么父亲变成了这幅模样，这还是离家的时候那个身体强健、硬朗的父亲吗？是什么让他的一头黑发变成了白发，什么时候强健的身体变成了佝偻的喘息和骨瘦如柴的脸上那连绵不断的老人斑。

苍老的面容忽然变得红润了，如牛一般的喘息忽然变得困难起来，老人的手颤微微地举起，试图去抓住什么，却已经很难举起了，在那里艰难的挣扎着。老管家赶紧放下手中的托盘，跑过去扶起老人，轻轻的敲着他的脊背。一口痰终于涌了出来，沿着老人的嘴角滑落，被老管家用旁边早已备好的毛巾擦去。吐出了一口痰，老人的呼吸和缓了许多，老管家轻轻地将老人放下，老人睁开眼睛看了看老管家，眼神里有着感激的神情，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翠衫呢？老人的身体如此的糟糕，为什么翠衫没有出现在老人的身边，前来服侍老人的起居。随着余诺的思绪转换，眼前的画面轻缓的移动着，渐渐地出现了，记忆中的翠竹园，熟悉的篱笆依旧青绿，这熟悉的换面勾起余诺的回忆的同时，他的心里升起了复杂的情感，他不理解，为什么向来善解人意的翠衫没有出现在父亲的身旁。

余诺的情绪变得非常的不稳定，井中的水纹也变的不稳定，余诺的视野变得模糊了，在那模糊的视野中，似乎有着什么不应该被忽略的事物闪过。余诺顽强的坚守着意识深处的那一份坚持，视野终于不动了，并且在缓慢地变得清晰。熟悉的竹篱笆，熟悉的细竹，熟悉的绿园居，只是什么时候绿园居的外面多了一株血竹，血色的竹节上那稀疏的绿叶映衬得血色的主干愈加的突出，如血一般刺眼。

亭子中间原本是空无一物的，现在居然有了有了新培的土堆，土堆的前方，那方无字碑让余诺的思绪出现了中断。余诺觉得眼前忽然变黑了，包括那光亮，那晃动的水纹，那记忆中的记忆，那记忆之外的视觉印象，都通通的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井口在逐渐变得清晰。

尧尧静静的站在那里，虽说余诺已经站在那里好久了，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依旧站在那里等待着，神情里没有任何的不耐，就仿佛余诺才刚刚站在那儿一样。爱生气的小厮又生气了，他觉得余诺太过分了，大家只是在井边站了一小会儿就好了，可是他应经在那里站了好久了，就连周围的广场都出现了隐约的天亮的痕迹，可是余诺却依旧没有醒来。他已经忍不住要上前去呵斥那个余诺了，如果不是另外的那个小厮拉住他的话。可就是因为这样，他觉得心气愈发的不顺，忍不住跺了跺脚，引来了主人责备的眼神。

周围变得愈发明亮了，广场边的大厅那里已经有了几个早起的人，在朝着这边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忽然，余诺那里有动静了，他缓缓的向着一边倾斜，如果不是余叔迅疾的冲过去抱住了他，他怕是要摔到地上了。余诺紧闭着双眼，斜倚在余叔的怀里，靠着余叔的支撑才没有倒下。他的嘴巴紧闭，鼻孔里的气息似有若无，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余诺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大厅里，旁边围着一圈关切的目光。余诺极力的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他感到嗓子眼发甜，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山下的客栈里。看到他苏醒了，原本在门口站着的店小二慌忙走开了。他是去给客栈老板送信了，他突然生死不知的被人抬回来，吓坏了客栈老板。他怕自己惹上官司，本来不想让余诺他们住店的，可是昨天傍晚已经收了房钱，也只好咬牙认了，却又实在放心不下，就派了小二前来打探消息，现在得到小二的消息应该放心多了。

余诺实在第二天的时候踏上回家的路途的，本来当天就想走，可是尧尧他们实在放心不下，余诺又不能明说自己在井中看到的家中的变化，毕竟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从没有人见过或是听过这种事情。所以，就算是他说了别人也未必会相信。再说，尧尧他们虽然结识已久，毕竟也是外人，不能把家中的变故告诉他们。

第二天，余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与尧尧他们分开了，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余诺才带着余叔踏上了回家的路。路上他也没有说出家中的变故，只是告诉余叔自己想家了，经过这趟出门增长了见识，也看开了很多东西，觉得功名利禄这些东西就是个笑话，远不及家人团聚来得重要。

说是归乡心切也好，说是心存侥幸也罢。余诺和余叔回家的速度比出门的时候要快得多了。仅仅用了来时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走过了定边府城。到了定边府就离家不远了，而且他们的马匹经过长途跋涉也非常的疲累了，只好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庄园还是那座庄园，只是已经物是人非。庄园上已经写上了别的名字，好在翠衫原本居住的篱笆屋还在，这让余诺存了一份幻想。推开的房门里出现了老管家的身影，就在老管家的身后原本余诺和翠衫居住的地方躺着一位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老人。长期的病痛折磨，已经让原来的余老爷失去了所有的风采，就连身材都收缩了好多，如果是在外面遇到了，余诺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认出自己的父亲。

也不知道，老人原本就没有睡着，还是感受到了屋里忽然多出的人的气息，老人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睁开了眼睛。看到儿子的时候，老人的神智清醒了许多，甚至能够含糊的叫出儿子的名字。看到这些，余诺原本强忍住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背过身躯不忍让老人看到自己流泪。余老爷虽然病得厉害，这会儿却表现出了符合他身份的豁达，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经过老管家的解说，余诺大略的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三十年前的时候，年轻的余老爷拥有着令人羡慕的显赫身世和游戏风尘的豁达性格。就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心仪的女孩，然后带着心爱的女孩离开了那个充满了勾心斗角的家族，来到了这个地方。远离了家族，却没有远离争斗，在余诺出生的时候，来自阴暗角落的伤害使得余诺的母亲无奈的离开了他们。余老爷和自己的儿子相依为命，靠着自己的辛苦经营维持着家庭的存在，给余诺提供了成长所需要的资源。

在儿子和翠衫结识的时候，余老爷在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这个时候他感到很欣慰，因为孩子长大了，而且孩子也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在余诺离家的时候，翠衫已经怀了身孕，她本来是要告诉自己的丈夫的，可是，实在不忍心让丈夫的理想永远只是理想，而不能变成现实，所以就没有说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余老爷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翠衫已经显怀的很明显了。那个时候，余诺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了，只能一边责怪儿子的粗心，一边派人精心的照顾身体行动不便的翠衫。孩子终于顺利的出生了，是个男孩，余老爷很高兴，自己也是做爷爷的人了。余老爷已经在憧憬着那些有孙绕膝的日子，常常在夜里把自己笑醒。

孩子百日的时候，灾祸再次降临了，有人公然抢走了刚刚几个月大的孩子。余老爷曾经派人打听过，可是种种证据证明这次却是不是来自家族的势力干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不知道下落在那里了。翠衫失去了孩子，整天以泪洗面终于得了气血两亏的毛病，虽然余老爷遍请名医，耗费无数也没有治好，终于离去了。在离去的时候，还叫着‘诺，诺’。只是关山远隔，通信不便，余老爷也没有办法知会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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