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剑那些年 第二章 茶与酒

那人那剑那些年 玫瑰于心 武侠仙侠 | 传统武侠 更新时间:201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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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的生活往往是:

客栈里卖酒,有人偏要喝茶。

茶馆中卖茶,有人却好饮酒。

客栈位于小镇最好的地段,是这个小镇里最繁华的所在。一楼大堂作酒楼,卖酒!二楼三楼为客栈,留客。

朱红的门窗,碧玉的花瓶,淡黄的地板,褐色的圆桌,黄润的太师椅,还有那几株四季都盛开的红梅。

或许正是有人惊艳那几株四季常开的红梅,所以大家默认酒楼的名字为红梅,红梅是一间专门为江湖人而开的酒楼。

没有人曾留意客栈开于何时,也没有人探究是谁开了这么一家客栈。

江湖浩荡,奔流不止。

于红梅而言,所有江湖人只是匆匆过客。

客人们唯一在意的是客栈门前那块石板。

石板上曾有人剑书:红梅傲雪孤枝艳,江湖情仇暗香传。

字字透着利剑般的豪气,然而,比剑更俱豪气的是江湖中人。

至此红梅客栈往来江湖人士渐多,普通人反而敬而远之,到了后来甚至有人慕名千里而来,喝一碗酒水,然后策马离去。只为感受一番这里的江湖豪气。

奇怪的是,这么一间鱼龙混杂的江湖聚集地,竟然平静的出奇。无论大家在外面什么身份,多么的傲气冲天,一言不和即可拔剑相向。进入这里都会老老实实的享受片刻的平静,吃一桌平时没有心情吃的美食,喝一壶平时喝不到的美酒,再听听邻桌讲述自己的光荣事迹。

在这里,你永远都想不到你身边会坐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这个人就是大家口中正在流传的传奇人物。

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自报家门,也没有人会去追问,默契的就好像彼此心神相交。

这是红梅的规矩,所谓规矩就是所有人都默认的铁律。

曾经就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一对年轻人,两人都来自远方,都有自己必须要背负的命运。经历了长时间的漂泊,他们同时在此地稍作休整,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的东西,于是觥筹交错间,相谈甚欢。可是当他们走出红梅,一报家门,原来对方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生死大敌,话不多言,立刻拔剑相向,一场轰动江湖的决斗便开始了。

从此那张桌子被视为不祥的存在,桌子也被挪到了偏僻的角落里。

今天那张桌子终于迎来了它的客人,一位久违的陌生客人。久违是指这个客人每次来都选择这张桌子,陌生是因为他每次来都不被人注意,没有人敢说见过他。

客人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吃着最普通的饭——白面馒头,喝着最普通的白茶——白开水,做着最普通的事——等待。

虽然在这里,不问人姓名,不问人来处,亦不管人去处。但是它只为疲惫的江湖人提供一个休息之所。因此,没有人认为这个客人是普通人,就像客人随身携带的灰色布匣,没有人认为里面装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农具。

客人吃饭很慢,几个馒头吃了半天也不见少,所以那些把目光留在他馒头上的人一直都在。

众所周知,红梅是间深藏不露的酒楼,但凡你能叫出名字的菜它都有,但凡你品过的酒,它都能给你端上桌。练武的人没有几个在乎钱财也没有几个缺钱财,因为一旦没了钱,他们总能想到办法去弄。所以在红梅即便是有人点龙肉来吃也不会有人吃惊,大家只会去考虑这个世上谁有实力屠龙。

是江湖第一神剑楚天,还是昆仑掌门乔禹?亦或是藏剑盟的盟主?

可是对于一个来到红梅只吃馒头喝开水的人,大家却兴致十足,然而所有人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有人想来询问这个奇怪的男人。

因为这个人身上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一个孤独的人,孤独是他人生的常态,他决不喜欢有人去打扰他的孤独。

他一个人吃馒头也吃的津津有味,他一个人喝水也喝的神情自在。他的眼中没有任何人,哪怕此时酒楼里人声鼎沸,各路人马相顾攀谈。他一个人就很好,有人加进来只会使的这种和谐被打破。

——孤独不是一个人独处,而是一个人身处千百人当中,仍然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把两个包袱恭恭敬敬的送到他的桌子上。那人打开包袱,里面只是一些馒头、熟肉和果子,份量足够一个人吃上好几天,待他仔细检查过后,便抛给小二一些银子。

有人意识到他要走了,回头去看他面前盘子中的馒头,早已空空如也,再去寻找那个人,座位上也已经空空如也。

他竟然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失了踪迹。

这时有心的人才想起来,这个男人的出现似乎也很神秘,当大家谈到那张桌子上发生的故事时,他就已近坐在那里了。

他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好奇心会使得一些人蠢蠢欲动。

然而,单单有好奇心是不够的,好奇心若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探寻,那么痛苦随之而来。

————

茶馆搭建在一条入城的小路旁,像这样的小路有很多,这样的茶馆也就有很多。

所有的茶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简陋,没有门窗,没有装饰,没有地板,甚至连个小二都没有,只有几排长形木桌,配着几条早已磨的光亮的长凳。

茶馆老板是个苍发老人,他守着这间茶馆已经很多年了,倒茶的动作早已重复了千万遍,自是稳健流畅,鸽子蛋大小的茶壶口,老人于三尺处倾倒,茶水一滴不洒。

一个穿着考究的贵人刚刚走进茶馆就被这一幕所吸引,不由得停在老人跟前仔细观望。

老人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人,一连倒满四壶,然后端给茶馆里的客人,这里的客人都是普通的百姓,或者是做小生意的商户,赶路累了,就在这里喝上几碗茶水,然后接着赶路。

老人上完茶回来接着倒水,一如既往,就在这时贵人开口了。

“我可以试试吗?”

老人猛然抬头,看到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贵人,一时难以置信,竟愣住了。

“老人家,可以让我试试吗?”

贵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在老人手中的水瓢上。

老人总算是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打量面前的贵人,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干净的男人,考究的衣饰让他惊叹,尤其是男人那一双修长的手,比女人的还要白,却没有女人的那种柔美。

待老人明白面前贵人的意思,首先就是无法相信,可是当他目光和贵人的目光接触,他相信眼前的贵人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那种认真的目光他很少见到。

老人用毛巾狠狠的擦了瓢把子,然后默默的把水瓢递给贵人。

贵人注意到老人的举动,会心一笑,他是个爱干净的人,所以对于老人的行为很欣赏。

贵人接过水瓢,像老人一样从锅里舀水,然后把水倒进水壶中,不过他选择的高度是自己的身高。

在老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贵人气定神闲,一连倒了三四壶,他的那只白皙的手稳健的就好像钢铁铸造一般,老人相信,这个贵人手上的功夫绝对不弱,至少也得有几十年的积累,可是他看到的贵人,从长相上来判断,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而且贵人不像是热爱劳动的人,老人一眼就看出他很爱干净,想必平时都是被仆人伺候着。

老人想不通,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内家功夫的存在,老人只是附近普通农家人,开这个茶馆也是在村正的指导下完成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武林高手,自然看不出眼前这个贵人的真正实力。

但是老人丰富的阅历告诉他不该多言,多问。

茶馆里的桌凳虽然简陋,可是很干净,有很多人可以很在乎东西是否名贵,他们却很少有人去在乎东西是否干净,这关乎品质,而非品味。正如真正的贵族和土豪的区别。而这位贵人就是那少数人中的少数人,他可以不在乎餐具是否名贵,却在乎它是否干净。

这点还体现在他对食物的态度上,茶馆里有时也为旅人提供一些简单的食物,比如白面馒头,比如白水煮肉。

肉是老人为自己煮的,他一个月吃不到几次肉,每次就是白水煮了沾着盐吃,这对于老人来说已经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今天贵人肯在这种地方落脚,老人只能试着拿出自己最好的食物来招待。

贵人并不觉得这种食物降低自己的身份,在偿过老人的白水煮肉后,竟翘起大拇指,然后付给老人一些银钱买下了这顿饭。

但是,他唯独在一样东西上比较在乎。

贵人问老人是否有酒。

老人开的是茶馆,哪里会准备酒,而且贵人要喝的是什么三十年的女儿红!天哪!谁家闺女三十岁还没有嫁出去?那个时候只怕老爹早就借酒浇愁了。还有那个什么清水山庄的清酒,他连听都没有听过。

贵人看到老人手足无措,一摸额头,突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掀起裘衣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壶。

“差点忘了,我这里还剩一些。”贵人晃了晃碧玉般的酒壶,然后让老人给他准备一个饮酒的新碗。

几个雪白的馒头,一盘白水煮肉,一壶天下最美味的女儿红,在这个贵人眼中,就是天下最美味的酒席。

日过正午,茶馆里逐渐变得冷清起来,毕竟大多数人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补充体力,待休息过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最后只剩下贵人这一位客人。

贵人的酒喝的很慢,一小壶酒水被他分成许多份来喝,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对于真正喜欢喝酒的人来说,他总能在任何环境下找到最佳的饮酒状态。就像一个读书人,无论是一天读一本书,还是十天读一本书,对他来说都行。

可是在老人看来,那或许是因为他的酒太美味,他舍不得一下子喝完。也可能是他怕一下子喝完会在这里待不下去。老人一眼就看出这个贵人出现在茶馆有自己的目的——等人。而等待总是很折磨人,尤其是漫无目的的等待。

——————

夕阳浸染下的小路好像一首朦胧的诗歌,路边一茶馆,一老,一客,就是这首歌的全部韵律。

风起,云动,仿佛万物都在吟唱。

风自西方而来,穿过茶馆,绕过贵人的衣袍。不知道为贵人带来什么信息,但是他仿佛已经嗅到了什么,抬眼看向西方。

火红的阳,冰冷的光。

冷光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一个孤独的人影。

冷俊的面容,无神的双眸,笔直的身躯,僵硬的步伐,就像一匹来自冰原的狼,不知将要去向何方。

老人也发现了那个人影,甚至知道那人正在向自己的小茶馆走来,这让他感到不舒服,来自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不要跟那个人离得太近,因为那是一个冷傲的独行者。

这时老人发现一直坐在茶馆中的贵人不见了,接着就看到贵人已经出现在了那个人面前。

难道贵人等的人就是他?

的确,因为放眼整个江湖,只有他知道这个人会从这里经过,也只有他能靠近这个人。

来人正是冷剑。

“潇振!”却是冷剑首先开口了,他的表情有些诧异,显然他没有料到眼前的男人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潇振,这是个对于大多数江湖人都很陌生的名字,可是他的另一个名字却被所有人熟知——潇振~东。伴随着这个名字还有一串响彻江湖的名号,江湖四大杀手之一,易水山庄首席杀手,无情的剑客,流浪的酒徒。

没有人知道潇振就是潇振东,更不会知晓他和冷剑的关系。

潇振苦笑着,问道“我现在该叫你冷剑,还是漠风?”

“拔剑时才是冷剑。”

是啊!冷剑是一个人,漠风就是另一个人。知道冷剑的人,不一定知道漠风,知道漠风的人,不一定知道冷剑,知道这两个名字同属于一个人的只有潇振。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名字同属于一个人,所以他才明白这两个身份的区别。

当他是冷剑时,人如其剑,他便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当他是漠风时,他只是潇振眼中一个孤独的孩子。

因为潇振第一次遇见漠风时,漠风就是一个孩子,直到十年后,他在潇振眼中还是那个孤独的孩子,从未长大。

对于杀手来说,一个名字便是一个身份,一个身份就是一段人生,杀手总能把每个身份都活的很好。这里的很好并不是指生活舒适,而是指跟他的这个身份很匹配,不是每段人生都能活的舒适,但是每个人应该努力活出自己。

潇振瞥了一眼那个布匣,现在冷剑未现,所以面前的人是漠风。

漠风这个名字是他的父母给的,因为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当冷剑变成漠风时就不会再去碰他的剑。

漠风走进茶馆,目光扫了一眼桌子上那个熟悉的酒壶,然后默默坐下。

潇振似乎早已习惯了漠风这副状态,丝毫不介意,坐下提醒道:“你如果真的要避开世人,就不该在这里出现,此处距离你的小屋太近了,有心人立刻就能推算出你住在附近。”

漠风漠然道:“我要吃饭。”

很正当的理由,即便是潇振也无法反驳,杀手也是人,是人就想活着,要活着就得吃饭。

而他除了会杀人并没有其他太多的生存技能。

“你呢?”漠风抬眼看向潇振。“你还是不打算戒酒?你知道的,喝酒会让你拔剑的速度变慢,下次再遇到仇家可能就没有人在你身边救你了。”

潇振一愣,随机便笑了,洁白的牙齿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你还不知道吗?我喝酒可是一向很会选择时间,选择地点,选择喝酒对象的,要不然我如何能活到现在。”他就是以杀人为生了杀手,岂会不懂得保护自己!

“不过现在如果真的有仇家找上门,我也许就真的危险了,你知道吗?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再拔过剑了,你看我的这双手,几乎已经闻不到血腥味儿,我甚至感觉自己的杀气都在一点点消散。”作为一个成名已久的杀手,潇振并没有对自己的这一改变感到恐惧,哪怕是让他失去杀人的能力。

潇振的笑容很真诚,漠风可以确定他享受这种转变,虽然他还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但是他为潇振感到高兴。一个杀手想脱身太难了,不仅仅是身不由己,更多的是自己难以说服自己。往往到他死都会背负着杀手之命。

“你也可能会觉得我厌倦了,厌倦了做杀手,厌倦了杀人。”

是啊!无论什么工作干的久了都会产生厌倦,况且潇振已经做了十八年的杀手,太长了,有这十八年,一个婴儿都能长大成人了。这种厌倦对于要继续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来说是致命的隐患。

“可是……”潇振语气一变,竟感慨道:“对于一个从未喜欢过的东西,何谈厌倦,我只是在试着为我们的未来寻找一点光明。出门就是黑夜,抬头只见星月,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漠风不懂,至少目前他还不懂潇振,他只知道潇振不会再杀人了,一个杀手不再想杀人,需要的理由远比要他去杀人的理由多。

漠风目前还想不到这些理由来自何处。

但是,莫风知道一点,对于一个不会再杀人的杀手,比一个厌倦自己工作的人更危险。

“你还是想邀请我加入易水山庄吗?”漠风突然开口问道,以前这个问题都是潇振先提出来的,今天他主动提出是想尽快结束谈话,因为他知道,若是让潇振一直说下去,能说到半夜。

而漠风要回的地方距此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是的,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跟着我。”潇振的目光突然充满了期待。

“加入易水山庄,你得到你想要的生活了?”漠风反问潇振。

当然没有!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想找到一片光明归属之地是何等的艰难,所以潇振邀请漠风加入只是不希望他一直孤独下去,漠风现在的状态同样让他感到不安。

潇振甚至后悔当年将他带入杀手的行业。

“做我们这一行,自古以来就像是在漫漫黑夜中漂泊的孤舟,易水山庄只是一处可以暂时停泊的码头,不是最终归属,但是聊胜于无。”潇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凉,这是所有做杀手的悲哀,也是所有做杀手的人的命运。

但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至少在漠风的心中,他还有别的理由去过这种漂泊孤独的生活。

“我们的确只是一把杀人剑,可即便是做剑,我也不想被别人握在手里。”

对于漠风来说,孤独尚且可以忍受,且已经成为了习惯,但是他不能忍受自己命运被别人掌控。

世人只知道冷剑的剑很冷,仿佛从九幽冰窖里拔出,却没有人知道真正冷的是他的心,他以心御剑,所以他的剑才能永远保持寒冷。但凡是他认定的事,没有人能去强行改变他。哪怕是做杀手,也没有人能强迫他去杀人。

明知结果如此,潇振还是感到失望,因为他每一次都在心底存留了一丝希望。

“这就是你此行的全部目的?”漠风已经打算起身离开了。

“不是。”潇振犹豫了片刻。

“我此行还想向你求证一件事,和李富儿那单生意有关。”

李富儿只是一个想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普通人,江湖每天都有新人加入,每天也都有旧人退出,虽然大部分都是以死亡为结束。潇振不可能去关心这么一个人。

漠风先是有些困惑,联想到潇振的身份,很快就想到了关键所在。

“和那些杀手有关?”

李富儿不知用什么办法新招了一批护卫,无一不是武功卓绝的杀手,杀手既能杀人,也是最好的护卫。而能提供这么多杀手的只有易水山庄。

潇振正是为了他们而来。

“原本我是不该问的,可是那些杀手中有一个少年,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易水山庄需要知道他的生死。”潇振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身为易水山庄的一员,庄主亲自开口让他跑一趟,他不得不来。

他本不该对此很在意的,即便是山庄的庄主也不能随意使唤他。可是那个小秋的身世实在太惊世骇俗,一旦他出了意外,漠风首先就会被卷入危机,所以他必须向漠风确认一件事。

漠风眼前又浮现出不久前面对的那个叫小秋的少年,倔强的眼神,凌厉的剑意,虽然小秋是目标请来的护卫,可是漠风一眼就看出那个叫小秋的少年跟其他杀手一样,既然不一样,肯定会区别对待。

漠风回答道:“我是个杀手,不会杀于我无益的人。”

潇振松了口气,虽然山庄没有找到小秋的尸体,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似乎只要确认漠风没有杀小秋,他便安心了。

“那个少年很特别!你若是遇见他,请告诉他。”漠风临走前再次开口道。

“我期待和他的下次相遇。”

潇振摇摇头,苦笑一声,然后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向老人道别。

老人终于敢靠近了,他走过来看着东西路上这两个人的背影,突然发现这完全不同风格的两个人竟也有些相似的感觉,只是那种感觉难以描述。

漠风和潇振走的是完全相反的道路,潇振一路走到尽头,迎接他的是易水山庄宏伟的建筑,是美酒美食。而漠风走到尽头,迎接他的只是一间冰冷漆黑的小屋。

即便是想到达这间小屋,他还要穿过很长的一段路,一段漆黑艰难的山路。

————

山在远方,人亦在远方。

当人来到山里,远方又去了何处?

漠风虽心系着远方,但是他的眼睛却时刻关注着眼前,因为他是一个人上路,习惯了一个人的他便会对周围的环境特别敏感,这样可以让他在最早的时间内发现那些接近的他的人。

一声马嘶,一丝戾气。

足以让漠风高度警惕这即将出现的一人一马。

漠风很清楚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江湖人出没的地方,一旦有,那么目标一定是他。正如潇振所说,他的住所并不算是十分隐蔽,倘若遇上有心人,一定能找上门来,而这里就是伏击他的最好地段。

夜黑,林密。

漠风干脆停下脚步,倚着一棵大树静候敌人的到来。

马蹄声渐近,仿如天雷滚滚而来,明明单骑却有千军万马的效果。不过来人并无明显杀气,这反而让漠风更加紧张起来,因为懂得隐藏杀气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人实在太多了,每个人的一生又那么长,我们生命中都会出现太多路过的人,这些人并非全部都为了与我们相遇而来。比如此刻勒马驻足在漠风面前的男人。

漠风不识人,但是他识马。他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骏马,双目好似两道闪电,四肢强壮有力,铮亮的毛发正是它烈性的表现。

马是骏马,骏马的主人岂非英雄?

英雄的男人总有许多相同的特征,大龄,短须,长发,面容沧桑,刻满岁月的痕迹。英雄的男人又都是有故事的男人,那双不服老的眼眸闪烁着生命光芒,粗糙的手掌是他与命运抗争的最大依仗。

男人行动如风,翻身下马,在距漠风两丈处驻足。

双目如炬,上下打量漠风。

“你可知老夫是谁?”男人意指漠风。

“不知!也不需知。”

“老夫温柔。”

一个铁血汉子,竟然叫温柔!说出去只怕要被笑掉大牙。

但是江湖上任何一个杀手听到这个名字都不会有心情笑。因为这个人是个捕快,一个冷血的捕快,一个武功极好的冷血捕快。

漠风需要了解温柔,不仅仅是因为温柔是捕快,而他自己是个杀人犯。

是的,在江湖上,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在温柔面前,他只是个犯了罪的杀人犯。

江湖上从来都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名分立场,都是实力说话,当正义的一方力量强大时,正义就能替天行道除掉罪恶。而罪恶的一方力量强大时,罪恶就能肆无忌惮的践踏正义。

漠风本该了解温柔,因为温柔被称为江湖凶犯的噩梦,但凡被他盯上的人,最后都逃不掉。倘若是普通的捕快或许根本就没有勇气踏足江湖,温柔却是个不普通的捕快,他在江湖中的名号比在官府叫的还要响亮。

“你不知道老夫的名号,老夫却常听你的大名,杀手冷剑,是吗?”

温柔仔细打量漠风,目光最终停在他手中拿的布匣,包裹露出那柄冷如寒冰的冷剑。没有人知道冷剑长什么样,温柔也只能通过自己多年办案经验,加上超越常人的眼力,立刻判断出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就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杀手冷剑。

漠风没有回答,他不需要回答,温柔似乎也用不着他亲自承认。

“江湖传言没有活人见过杀手冷剑的容貌,所以衙门里连个画像都找不到,这样怎么行呢?”温柔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漠风求教。

“你要抓我?”漠风看向温柔。

“老夫今天并不是为你而来,虽然你出道以来杀过不少人,但是你只杀江湖中人,且没有一宗案子报到官府,所以老夫一直没有找上你,今天能遇到你只是老夫运气好。”

漠风相信温柔的话,因为没有人知道冷剑住在这儿附近,更没有人知道冷剑今天会从这里经过。除了潇振,但是漠风相信他。

夜色渐浓,温柔一身青衣逐渐隐入黑夜,只留下锐利的双目,紧盯着漠风手中的剑包。

层层的包裹也无法掩藏它的寒意,任何一个江湖人都无法忽略那柄剑。

“既然不是为我而来,那请让开,我要回家。”漠风面无表情,目光游离在夜色中。

温柔不为所动,笔直的身躯好像一把出鞘的快刀,刀锋直指漠风。

漠风的目光终于汇聚在温柔身上,因为他感觉到了温柔身体散发出强烈的战斗意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漠风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身为杀手的本能告诉他,面前这个男人很危险,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折剑于此。

布匣开,冷剑出。

当漠风握住冷剑时,他就成了冷剑,一柄冷似寒冰,无坚不摧的冷剑。

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冷剑,竟不由得露出赞赏之色。

杀手冷剑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温柔突然放开冷剑的目光,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暗黄色的葫芦光滑如玉,酒葫芦不大,最多装三四两酒,但这三四两酒必定是天下最美味的酒,至少对于温柔来说是的。

他也是一个爱喝酒的人!不然怎会在这种紧要关头不拔刀反而提酒?

漠风从潇振那里得知,但凡喜好饮酒的人,酒不伤身情自伤,因为爱酒的人大多长情,情一旦长了,总会有受伤的时候。

温柔举酒问漠风:“此战不为仇,不结怨,可否共饮一壶?”

漠风轻轻摇头:“我从不喝酒。”

温柔一脸惊奇的看着漠风,良久……目光中竟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原本温柔也是不喝酒的,可是一个男人什么时候喝酒往往不是他所能控制,如果可能,他也不想依赖上酒水,因为酒就是一种毒药,一旦沾上就是一辈子的事。就像一些情,一旦被伤,一生都无法治愈。

“也罢!老夫今天也不喝了。”温柔默默把酒壶放回去。

酒,无论你喝不喝,它就在那里,只会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更加香醇,更加醉人。来日当你抵挡不住它的诱惑时,它会让你醉的更加彻底。

无酒助兴,比斗会变的很干脆,干脆到直接拔刀相向。

温柔翻手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刀,状似唐刀,刀身极窄,且薄如纸,刀柄极其粗糙,刀身没有刀鄂,且无鞘,异常简陋,但浓郁的夜色竟也掩盖不了它淡蓝色的弧光,温柔的好像女人的眼眸。

人是温柔,刀也是温柔。

杀人的刀怎么会取名温柔?杀人的刀当然不会叫温柔。

世上竟有不杀人的刀?温柔就是这样一把刀!

温柔一刀,江湖上早已销声匿迹。可是二十年前,这把刀一出世就独战江南四大帮派,四大帮派内近百名高手都被他打败,不过他是个捕快,不会轻易杀人,他只会把那些人在监狱里关上一辈子,至今那些人还在吃牢饭。

很多时候剥夺一个人的自由比杀了他更残忍,所以温柔的名头曾让江湖诸恶胆寒。

温柔一刀,诸恶尽扫。

面对这么一把刀,漠风不敢有丝毫松懈。

“江湖传言杀手冷剑,剑出毙命,无人可逃,老夫今日要领教一番。”

温柔言出必行,下一刻就消失在原地,只有柔美的刀刃在夜色中稍有停留,冷剑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那道淡蓝色刀刃,甚至不去理会温柔本人。

温柔的刀很快,快过温柔本人。

漠风做杀手差不多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使刀能快过剑的人。

温柔一刀,名不虚传。

刀刃流光溢转,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漠风目光一紧,猛然拔剑出鞘,刹那间冰寒之气就冻住那道即将消失的刀刃,接着他就挥剑斩去,可是下一刻,刀刃突然冲破寒冰,化作一道温柔的亮光迎上漠风的剑。

漠风从来都不知道刀也可以那样的温柔,他几乎感觉不到刀刃的存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挡住那一刀,他的剑停在半空,剑刃干净如新。空气中闻不到半点血腥之气,背后的温柔也不见有何异样,那道淡蓝色的刀刃同样如女人的眼眸一样温柔。

就这样结束了,冷剑这次真的可以确信温柔是赶着要去办案,因为他都没有来得及确认自己这一刀是否伤到对手。漠风同样不在乎,他还要赶着回家,默默捡起包袱,然后隐入夜色。

这一刀一剑好像从来没有遇见过一样,刹那交锋,然后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

漠风却有一种感觉,温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或许他们今天真的只是碰巧遇上,但是温柔身为一个捕快,他要做的就是抓捕天下所有犯法的人,而漠风的工作提醒温柔,他们迟早都会有再次面对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温柔今天趁机试出了杀手冷剑的实力,虽然只有一剑,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快来说,已经足够他了解冷剑的一切,他的剑法,他的性格,甚至他的习惯。在日后可能发生的抓捕中他就多了几分胜算。

可是漠风猜到了又能如何,他根本不能为此去改变什么,身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

————

林似危楼,新月似钩。

寒夜依旧,冷风如刀。

漠风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抓着冷剑,僵硬的表情使得冷风吹到他面前都会打个转,因为他混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风也怕被冻住。

黑夜给了漠风最好的伪装,即便是此处不会再有敌人,他也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小心翼翼的快速穿行在密林中。

漠风本能的感到有些不安,似乎有一柄利器正悬在自己头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受伤,身体上的伤或许不存在,但是他的心里却有了浅浅的伤痕。今天温柔的偶然出现使他明白一件事,一件早他就该明白的事实。

危险并不是全部都在预料之中。能被预料的危险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危险。就像今天的温柔,倘若温柔不是赶着去办一件很重要的案子,那么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无尽的牢狱生活。

所以漠风需要更加小心。即便是在此处,这条他走了无数遍的回家路。

这便是身为一个杀手的悲哀。

所幸,漠风一路上再也没有遇见麻烦。

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无论回家的路有多么艰难,都能笑着走完,因为路的终点是家。

家,一个多么温暖的存在!不得不承认,这里是我们所有人的归宿,杀手,商人,读书人,旅行者,抑或是立志行走天下的人,无论你是英雄好汉,还是地痞无赖,无论我们走向何处,经历了什么,心底总会给家留一片净土。

而回家之路的艰难也赋予了这个家更特殊的意义,倘若一个人每次出门都会和家作个诀别,那么当他能再次活着回到这个家时,就会倍感亲切,这个家的意义更是不同寻常。

哪怕是这个家简陋不堪,哪怕是这个家空无一人。

漠风的这个家,也许在普通人眼中根本无法称之为家,荒山野岭间突然出现一间漆黑的小木屋,这原本就不符合常理。

木屋很简陋,唯一的特点就是相对结实,能抵御山谷间冬日的狂风,屋里陈设更是简单,原本有一盏孤灯,但是漠风从来没有为自己点过,在漠风看来,灯原本就是为别人点的。

这么一间小木屋,就是漠风全部的归宿,他不喜欢与他人打交道,孤独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他的命运。

——也或许人本来就是孤独的个体,只是有些人偏要用群居来麻痹自己内心的孤独。

推开简单的木门,屋里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一张木板床,一张木桌,一条凳子,一支鱼竿,一个鱼篓,以及一盏早已布满灰尘的青灯。

小木屋里漆黑一片,对于漠风来说却刚刚好,因为他早已习惯了黑夜。

看到自己的床,漠风突然感觉很累,他接过很多任务,遇到过很多难对付的目标,但是从来没有感觉到累过。他以为自己不会有累的感觉,今天却有点不一样!这种累是来自身体上的累,仿佛刚刚狂奔了千百里。漠风隐隐觉得温柔那一刀已经伤到了自己,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个黑洞,元气正在从这个黑洞慢慢的流逝出去。

漠风虽然担心,但是对于这样似有似无的伤他也无能为力,他是个杀手,不是医生。

漠风放下了包袱,却抱起了冷剑,然后就和衣倒在了床板上。

一夜无声。

一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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